()初夏的上午,雅致的小院落里,綠樹成蔭,草色青青,一大片艷麗的紫藤,有著年代久遠的繁茂,串串紫鈴似的花朵,開得無聲而張揚。濃密紫藤下,一個美麗的婦人坐在竹椅上,微笑著望著花團錦簇的深處,那里,咯咯的輕笑聲傳來。一個約莫七歲的小女孩,正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她淡紫色的裙袂隨風飄起,落下時象雲中仙子下凡,揚起時又仿佛同紫色的花暈幻化成一片紫煙。太陽光從紫色花瓣的間隙射過來,照在她眉清目秀的面容上,那粉紅的臉蛋就如同鍍上了一層紫光,有著夢幻般的迷離。
「紫來,別蕩了,你還沒吃早飯呢,來喝碗蓮子羹……」一個穿鵝黃色裙子的女孩小心地端著托盤,從拱門後轉過來,也不過十歲左右的模樣,卻顯得很懂事,沖蕩秋千的小女孩喊道︰「用井水鎮過了,透心涼,快點,你和娘,一人一碗……久了就不好吃了……」
「不嘛……」紫衣女孩不肯停下,說︰「我要等爹爹回來一快吃。」
「紫來,听話,姐姐一番心意呢,」婦人站起身,招手道︰「爹爹上朝,哪能這麼快,還得一會呢,你先吃……」
「他就要回來了,我知道的!」紫來把頭一別,眉毛一挑,轉向姐姐藍溪兒︰「你就知道吃,等一下又怎麼了?好象生怕這一等,就沒得吃了一樣!」
藍溪兒一听,不樂意了︰「你不是好吃涼的麼?我好不容易鎮涼了,端了來,最後倒變成我的不是了?」
「我自己的事,自己操心,誰讓你多事了?」紫來鼻子一聳,反唇相譏︰「我說了等爹爹回來一起吃,你非要我現在吃,不是成心惹我不開心?!」
藍溪兒氣得嘴巴一癟,委屈得就要哭起來。
「好了,紫來,越來越不象話了,姐姐一片好心,你不領情也就算了,還搶白人家,」婦人趕緊摟住藍溪兒,教訓小女兒︰「下來,給姐姐道歉。」
「本來嘛,我又沒叫她做,自作主張,叫我為難,」紫來腦袋一扭︰「我不道歉!」
「你這孩子!」婦人慍了,欲走近。紫來猛一下,蕩高了去,同時又加快了速度,竟讓母親沒法下手去抓,她高聲道︰「等爹爹回來評理!」
婦人有些惱了,卻又無可奈何,只搖頭道︰「誰叫你這般有主見,要象你姐姐這樣柔順,娘也不需要為你操那麼多心……小時侯尚且這樣,以後大了,娘也管不著了……」
「我自己管我自己!」紫來撅起嘴,不滿道︰「我想要的,自己會做,不要你們操心!」
婦人瞪了她一眼,轉向藍溪兒︰「她不吃算了,來,娘喜歡吃,你跟娘,一人一碗,如何?」
藍溪兒這才破泣為笑,才伸手,端起碗來,忽然听見身後穿來「砰」的一響,她一驚,手中的碗「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成幾瓣,蓮子羹濺髒了裙角。回頭的那一刻,只看見內院的門被強行踢開,一群凶神惡煞的兵丁拿著刀棍沖了進來……
驚恐之下,紫來尖叫一聲,從秋千上掉了下來……
「啊——」她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冷汗漣漣,驚魂未定。
旁邊,細長的玉指撫過來,一個關切的聲音問道︰「紫來,又做噩夢了?」聲落下,一個大眼楮的女孩側起身子坐了起來,輕輕地模了模她的額頭︰「沒事吧?」
紫來默默地搖搖頭,蜷起膝蓋,雙臂伸過去,抱成一團。
「你怎麼又這樣坐?要是讓娘看見,又該要說你了……」那女孩忽閃著大眼楮,細聲道︰「還不如躺好……」
「我偏要這樣坐!」一听這話,紫來沒來由地來了脾氣,當即氣哼哼地說︰「總是愛管著我,煩都煩死了……娘不在,還有你!」她瞪一眼過去︰「藍溪兒我警告你,別老是管著我!」
藍溪兒看她一眼,嘆口氣道︰「你別嫌我們管著你,你這脾氣,還有得虧吃呢……如今我們,已經不是府里的小姐了,而是醉春樓的官妓……」
「我不是官妓!」紫來急了︰「我寧可在樓里洗一輩子衣服,也不做官妓!」
「你不可能永遠洗衣服的,」藍溪兒幽聲道︰「說話,你就滿十五了,等你到了十六歲,袁媽媽自然會來找你的……」
「你已經十七了,袁媽媽還不是沒把你怎麼樣……不是有規定的麼,官妓可以歌舞佐酒,然不得私侍枕席!」紫來把嘴一撇︰「少來嚇我!」
「說是這麼說,可是那些官差,他們非要,你能拒絕?就是袁媽媽,別看她對我們是凶一頭,看了他們,還是得巴結討好,她手里端的,不也是他們給的飯碗……真要來強的,袁媽媽尚且只能睜只眼,閉只眼,我們又能如何?」藍溪兒黯然道︰「你沒看見樓里的頭牌花靈,要叫過去應承官差,都是整晚整晚的,難道,一整晚,就只是飲酒彈琴麼?」
「我們跟外邊的那些下妓,有什麼本質的區別,不都是賣笑賣身,她們尚且自由,有了錢就可贖身,可我們,錢再多,想從良還必須得到本郡長官的批準。他若喜歡你,要留著,那即不批;他若不喜歡你,更懶得批……這落籍從良,談何容易?」藍溪兒的聲音漸漸地低下去︰「娘這段時間,拼命巴結太守,她想做的,無非是想讓我們姐妹落籍從良,去了官妓的名聲,也好尋個好歸宿……」
紫來想了想,忽然問道︰「那你十七了,還能不侍官差,是娘找過袁媽媽了?」
藍溪兒點點頭︰「娘把這些年所有的積蓄都給了她,她才松口容我兩年。」
兩年?時間不短呢,就依袁媽媽的秉性,想必娘是花了血本。這個臭婆娘,這樣盤剝娘的血汗錢,將來總有一天,我要她加倍吐出來!紫來恨恨地想著,過了會,又疑惑地問︰「那等到十八,你還不是要……」
「能拖就拖吧……」藍溪兒悶聲道︰「希望能如娘想的那樣,早日將我落籍,那這兩年,也就值得了……」
「以時間換空間,娘歷來,都是個精明人啊,」紫來想了想,又問︰「那娘既然有這個打算,也跟你說了,你在教坊里,還那麼刻苦地學什麼呀?我還以為你想做頭牌呢……」
「娘說,凡事都要做兩手打算,能落籍是最好,萬一不行,做個頭牌,至少能有自己選擇客人的權利,結交者,隨了去,也好過泛濫陪客,看輕了自己,也掉了身份。」說到這里,藍溪兒又是長嘆︰「就是不知道,我的運氣到底有多好……」
「切——」紫來忍不住嗤了一下鼻子。
「又怎麼了?」藍溪兒奇怪地問︰「我又說了什麼你不愛听的話了?」
紫來拷起雙臂,往床上一倒,說︰「我不是切你,是切娘。娘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要是做了頭牌,身價看漲,誰有那麼多銀子贖你,那太守,又舍得放你?豈不是要做一輩子官妓?!」
藍溪兒愣了一下,恍然道︰「原來你是這麼想的?怪不得,從來都不肯好好學習……」
「天地下,就是你是個實在人!」紫來不置可否地笑道︰「藍溪兒,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做事不能用蠻力,要巧著干呢。」
「啊……」藍溪兒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你調皮搗蛋也是故意的,讓教坊老師嫌棄你,然後安排到樓里洗衣服……」
「當然了,洗衣服的丫頭,身價自然很低,人家贖起來也容易。」紫來呵呵一笑。
藍溪兒納悶了︰「問題是誰會贖一個洗衣服的丫頭啊?」
紫來悠然一笑,胸有成竹道︰「這個你放心,到時候,自然就有了。」
「原來你背著娘,已經謀劃很久了呀!」藍溪兒叫起來。
「那是,」紫來得意地晃著腦袋︰「我歷來,是用腦袋想事,不想你啊,只用腦袋听話。」
藍溪兒一听,抬手就給了妹妹一下,末了,卻說︰「是啊,你從小就主意多,要做什麼一定要由了自己的主見,我當然是不如你,還是听娘的安排好了。」
紫來看了姐姐一眼,說︰「娘也是聰明人,她會把你安排好的。」
藍溪兒點點頭,問道︰「那你,已經決定靠自己了?」
「你這麼笨,娘當然要先顧著你,」紫來呵呵一笑︰「至于我,就不勞煩娘了,她也夠辛苦的了。」
「你還這麼小……」藍溪兒訕訕道︰「還是听娘的安排吧。」
「年紀小不是問題,」紫來說︰「我說過的,我不需要娘操心。」她頓了頓,忽然伸手指著帳頂,提高了聲音,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的腔調說道︰「藍溪兒,我告訴你,總有一天,我要過回原來的生活,有漂亮的衣服、華麗的首飾,有丫環侍侯著,尊貴榮耀……」
藍溪兒怔怔地望著她,看著她臉上布滿了希望的神采,忽然打斷道︰「紫來,別做夢了,一個官妓……」
「我不是生來做官妓的!」紫來猛一下挺起身子,坐起來︰「我原本是涂州知府甘謙策家的小姐,我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你現實點吧,」藍溪兒輕輕地扶住紫來的胳膊,似乎怕打碎了妹妹的美夢︰「爹爹已經被斬首于午門,我們被貶為官妓,這一生能夠落籍從良,已經是上天的眷顧了,你還想什麼尊榮富貴,那不是痴人說夢麼?」
紫來猛一下打開了姐姐的手,恨聲道︰「我不做官妓!不做丫環!我不要寄人籬下,我不要賣笑趨炎,我不要苦苦地為生計奔波,過著這種不見天日的生活!我討厭這樣!我討厭外邊那些人的眼光,討厭樓里那些官妓把衣服扔給我時的神態,討厭她們叫我阿來、阿來,跟叫條狗一樣!」
她的眼楮里射出仇恨的目光,那深埋在心底的屈辱已經變成了熊熊怒火,述說著她千般萬般的不甘心,那凜冽的怒氣駭得藍溪兒一言也不敢發,她驚懼地望著妹妹,不知道她柔弱的胸腔里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到底想吞噬什麼。
「我一定要出人投地!」紫來恨恨地一錘,砸在軟軟的細被上。
藍溪兒怔怔地看著她,半晌,長嘆一聲︰「唉,心比天高,命如紙薄——」
「閉嘴!」紫來猛一下坐起來,伸出食指指向姐姐的鼻子,低促道︰「別跟我說這句話,永遠都別說,我痛恨這句話!」
藍溪兒默然半晌,忽然說︰「你怎麼,偏要這樣不信命呢……」
紫來默然片刻,不做聲了,又把雙腿蜷起來,胳膊一抱,靠在床板上,似乎全神貫注地沉浸到了心事里。
「別這樣坐了,讓娘看見,又會罵呢……」藍溪兒拍了她一下。
「這樣坐到底有什麼不好?」紫來嘀咕著,還是放下了腿︰「只有娘,老說這樣的姿勢跟喪家之犬似的……」她一下忍不住,又叫起來︰「我們可不就是喪家之犬……」自從父親被斬首之後,她們被充為官妓,雖然在醉春樓的別院娘三有了一間屋子,可這能叫家麼?
喪家之犬?!
紫來重重地鎖緊了眉頭。
藍溪兒想了想,柔聲道︰「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娘也說了,命若躲不過,也只能受了……」
「可是,我總要努力做點什麼,去改變的,」紫來咬咬嘴唇,決絕道︰「我就不信,一點用也沒有。總比眼睜睜等死好——」
藍溪兒又是一嘆,顯然,不想在繼續這麼沉重的話題,于是轉開了問道︰「你剛才,做了個什麼噩夢?說來听听。」
「不是夢,是從前的事,」紫來淒然道︰「就是爹爹被斬,咱們家被抄那天的事……你的蓮子羹摔地了,我從秋千上掉下來……」
藍溪兒低下頭去,黯然道︰「我猜你又是夢見的這個,這麼老是要夢回去呢?當時我們都嚇壞了,這樣不好的事情,還是忘掉的好……」
「我倒是想忘記呢,它非得常常在夢里回來,我能有什麼辦法?」紫來無奈地搖搖頭︰「那當時的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好清楚呢。那碗井水鎮涼了的蓮子羹,你硬要我吃,我還說你就知道吃,一下都等不了,好象生怕這一等,就沒得吃了一樣……結果呢……」她把手一攤︰「你真的沒吃著,碗碎了,灑了一地一裙子……」
藍溪兒想笑,卻紅了眼圈。那噩夢般的一天,卻成為了現實。
紫來輕輕地拉起姐姐的手︰「藍溪兒,將來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吃蓮子羹,吃個飽……要比花靈能吃的蓮子羹,還要正宗……她五天吃一回,你天天吃,還要放上燕窩、銀耳、靈芝、白果……」
「放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叫蓮子羹?!」藍溪兒終于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紫來定定地望著她,忽然幽聲道︰「你想家嗎?」
家?這里不是家嗎?可是一忽兒,藍溪兒就明白了,紫來指的,不是這個家,而是,從前的知府府邸。
「八年了,我永遠都記得家里的那株紫藤,那麼茂盛,淡紫色的花一串一串的垂下來,還有我的秋千,還有我那件紫色的紗衣……」她喃喃道。
「是啊,你就喜歡穿著那條裙子在藤下跳舞,還非得要選著花開的時候,非得要打著赤腳,不曉得是個什麼意思……」藍溪兒說著,也陷入了回憶之中,也只有這個時候,回憶的美好能讓她有些淡淡的笑容顯出來。
紫來也笑起來,眼楮里亮晶晶的光彩閃動著,有些狡黠︰「能有什麼意思?!不就是地面的青石板涼涼的,很舒服啊……」
「那你為什麼非得穿那條裙子,而且,一定要紫藤開花了你才那麼跳?轉著圈,很迷醉的樣子……」藍溪兒摟住妹妹的肩膀︰「不如一並告訴我原因好了……」
紫來扭捏了一下,說︰「你保證不笑我?」
藍溪兒點點頭。
紫來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地說︰「因為那個場景麼,花堆堆的,漂亮得象個夢一樣,我旋轉起來,覺得自己象個仙女……他們都說,仙女是不穿鞋的,因為不用走路,都是在雲上飄……所以,我就不穿鞋,跳起舞來,看看當仙女是什麼味道……」
片刻的愕然之後,藍溪兒吃吃地笑起來。
「都說了不笑我的,」紫來立馬不高興了,信誓旦旦道︰「我以前肯定是個仙女呢,就你不信,不信拉倒……」她一扭身,睡下︰「懶得理你,我睡了。」
藍溪兒止住笑,輕輕地趴在妹妹肩膀上,細聲道︰「我相信你以前是個仙女,真的。」
哼,紫來不理她,看來是真惱了。
「紫來,我說真的,」藍溪兒低聲道︰「你生下來,就是與眾不同的……」
紫來知道藍溪兒心軟,在安慰自己,並不是真的相信自己的話,于是把她的手一拂,索性閉上眼楮,真不理她了。
藍溪兒卻不甘心,又趴了過來,抱住紫來的肩膀,說︰「你生下來的時候,白得象玉,卻是紫色的眼楮……」
紫來一听,騰地一下坐起來,瞪大了眼楮問︰「你說真的?」
「真的!」藍溪兒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別人的眼珠子都是黑色的,可你的眼珠子,生下來就是紫色的……不過不嚇人,還很漂亮,象一顆紫水晶……當時爹嚇壞了,直說是院子里那棵老紫藤成了精,附在你身上了,連夜就請了歸真寺的慎知方丈到家里去做法事,慎知方丈抱著你哈哈大笑,只說無妨無妨,爹還是不放心,說你紫色的眼楮,出去被人看見會說你是妖怪,慎知方丈想了想,就在你頭頂上模了幾下,說這樣就好了。」
「後來,果然,你眼楮里的紫色慢慢就淡了,」藍溪兒看了妹妹一眼,說︰「不過,要仔細看,你的眼楮還帶著紫色,所以爹娘,才會特意叮囑你,盡量不要跟別人對視太長時間。而且,為了遮掩,娘總喜歡給你穿紫色衣服,如果別人有疑惑,也可以推說是衣服映在了眼里……」
藍溪兒想了想,又說︰「還有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紫來一听,抱怨道︰「這名字可真不咋地,阿來,阿來,真的就跟喚狗差不多……」
「你可別小看了這名字,來頭可大了!」藍溪兒趕緊打斷妹妹的話,正色道︰「這是慎知方丈親自給你起的名字呢!普天之下,能有幾個人有這樣的榮幸,得到他的垂愛?!」
「他是高僧啊,那麼有學問,怎麼給起了這個名啊?」紫來嘟嚷道,還是有些不情願。
「你的名字里面有玄機呢,」藍溪兒說︰「你原來的名字,是爹起的,叫紫隱,他就是希望你眼楮里的紫光都消失,跟普通人一樣。後來你五歲那年,慎知方丈圓寂了,我們全家去拜祭,報上父親的名號後,了行大師,就是現在歸真寺的方丈,拿了慎知方丈的一封信給父親,就是要給你改名叫紫來,還給了一件東西,說以後有什麼事,只要直接去找了行大師,他就會幫助你。」
「什麼東西?」紫來好奇地問。
藍溪兒搖搖頭︰「具體我也不知道呢,好象慎知方丈叮囑,要你滿了十六才能給你。」
紫來一下泄了氣,悶悶地問︰「那你還知道什麼呢?」
藍溪兒安慰地模了模妹妹的肩頭,說︰「你也別急,等你滿十六歲的時候,娘自然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恩……我只知道你的名字,也是不經意听爹跟娘說起的,說是紫氣東至,苦盡甘來……我們不是姓甘麼,所以,你的名字就叫甘紫來……」
「這可是個好名字,你肯定也不是凡人,不然,慎知方丈那麼關照你,總是有原因的,」藍溪兒輕輕地抱住了妹妹︰「紫來,也許你真的是個不同凡響的人,你看,你從小就這麼有主張,換了我,連想都不敢想,也許有一天,你真的能做到……」
「唉……」紫來忽地嘆道︰「我只想,還回去原來的家,有爹爹在,我還可以,在夏天,在開滿了花的紫藤下跳舞、蕩秋千……不要這麼壓抑……」
「我也想……」藍溪兒的聲音漸漸地低下去,啜泣起來。
紫來反手抱住了姐姐,輕輕地撫摩著她的背,柔聲道︰「別哭了,也別想了,睡吧,明天,你要去教坊,我呢,還要去洗衣服……」
藍溪兒擦了擦淚,說︰「娘還沒回……」
「她今夜,不會回了。」紫來說著,躺了下來。一閉上眼,她的眼前,就浮現起那一棵老樹的紫藤,高高的架子上,樹葉還是那麼繁茂,紫色的花綴滿了枝頭,或長或短地垂下來,在安靜落寞的院落里惆悵著,不再象她幼時的樣子,都沒有了微笑的臉龐,只憂傷地望著她,仿佛在說,紫來,你什麼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