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存義代理零陵縣令兩年了。在這期間,他清早就起來辦事,夜里還在考慮問題,勤勤懇懇,盡心竭力。使打官司的得到公平處理;使納稅的人得到公允的負擔。無論老少都對他心不懷欺詐,面不露憎恨,這證明他確實沒有白拿百姓的錢,他是懂得不好好給百姓辦事還要敲榨百姓財物的可怕而有所警惕的。」
「我現在是受貶謫、地位低下的人,不能參與考核官吏政績的優劣而提出應該升降的意見;因此,當薛存義將要離開的時候,我為他餞行,並寫了這篇贈序。」
她的頭微微地昂著,全然沒有平時說話的低順,平聲略揚抑,單薄的身體里散發出凜然的氣勢,仿佛正氣滿懷,無所畏懼。直至說完,她依舊昂首挺胸,轉向王爺,好像自己不是丫環,而是一位士官大夫。
這不是柳宗元大夫的大作,而是甘紫來大夫的大作。王爺輕輕地笑了一下,揶揄道︰「怎麼一背起這篇文章,你就變了個人?」
紫來認真地回答︰「我爹爹說,好文章是有風骨的,讀也好,背也好,都不可猥猥瑣瑣,辱沒了文章,是罪過。」
怪不得,她用這樣的氣勢來背誦,為這篇文章增色不少。王爺的笑容里有多了幾分嘉許。
「你六歲就懂了這其中的意思嗎?」王爺問。
「雖然爹爹一句句解釋給我听了,但是我並不了解其中的深意,只是長大了,我時常也會自己思考,方覺得柳公偉大,」紫來由衷道︰「唐宋八大家,柳宗元為第一君子。」
「這倒新鮮了,」王爺有了興趣︰「敢問其因……」
「唐宋八大家,‘韓柳’並稱,世人都推韓愈為八大家之首,這是論文采,但是要論政見胸襟,卻不如柳宗元。」紫來侃侃而談︰「兩人都是正直官員,幾經貶謫卻不輸其志,遭貶期間著作大量流世名篇,且心憂國家天下,都可謂是君子。但是在政治上,韓愈關注的主要是一點,在教育方面深入研究,說到底,還是在為上權服務;唯柳宗元,想到了普通百姓,提出了一個與眾不同的意見,即‘官為民役’。」
「這篇《送薛存義之任序》就很全面地闡述了他的觀點,心存敬畏方為官。他能深入地思考民與官的關系,作為一名官員,他時時關心著國計民生,惦念著百姓疾苦,深深思考著官與民之間的社會關系,能夠從自身反省,即便不能改變官場現狀,仍堅持以官為民役自警警人,難道其心境不比韓公高?心胸寬大何人能及?」紫來說︰「相比之下,韓公重局部,柳公重全局;韓公重社稷,柳公重百姓;韓公重生發,而柳公重基礎和實質。自古以來,官場互相傾軋、以鄰為壑成風,而今,‘受其直怠其事’‘又從而盜之’的官員又何其之多?能‘達于理’並生‘恐而畏’之心的,又何其之少?此番,更顯柳公的難得。因此,我說,柳公為八大家第一君子。」
王爺沉吟良久,緩聲道︰「有道理。」他深吸一口氣,問道︰「這是你爹爹告訴你的嗎?」
紫來搖頭,說︰「我自己的見解。」
王爺笑道︰「那我再問你,你認為,為官的實質是什麼?」
紫來遲疑了一下,王爺似乎看出了她的顧慮,于是鼓勵道︰「但說無妨,言者無罪,這山頭,只有你、我、昕陽三人,說過即過,絕不追究。」
紫來想了一下,抬頭道︰「官應為民所役。」
「說下去……」王爺再次毫不掩飾地表示出了濃厚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