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擊馬車壁,頗不耐道,「你們兩個安靜點,吵什麼吵!」
季昀承一想,自己同一個女子計較什麼,當即閉嘴不再說話。
慕陽一想,自己同個半大孩子計較什麼,當即也不再說話。
馬車又顛簸了好一陣,才算停了下來,車簾掀開,一個陌生男子毫無恭敬之色道︰「小侯爺下車罷。」
季昀承一改在馬車里同慕陽拌嘴的幼稚模樣,唇畔掛著冷笑,背脊挺直從馬車上躍下。
慕陽跟著下馬車。
眼前是一件破落的宅子,庭院中荒草叢生,很像是被主人廢棄無人打掃。
兩人被關進了其中一間屋子。
這樣一連關了三天也無人問津,每日有人送兩次飯,飯菜粗鄙根本難以下咽。
為了保存體力,兩人都一言不發。
第三日季昀承被「請」了出去,回來的時候嘴角滲血,臉色也蒼白了些,唯獨一雙淺灰色的眸子越發的澄澈透亮,像是淬了光在當中。
慕陽問︰「用不用我給你包一下傷口?」
「你不是不會?」
「我可以現學現賣。」
「不用了,我死不了。」季昀承用指月復擦了唇角的血,若無其事的笑了笑,「怎麼,你擔心我?」
慕陽用指節敲了敲牆磚︰「我只是擔心我們能不能逃出去。」
季昀承長眸微眯︰「別指望了,我出去的時候觀察過,這里是他們大本營,守備相當嚴,就算僥幸逃出去,外面盡是荒郊野鄰,你打算如何?」
「那難道就在這等死?」
季昀承沉吟道︰「進樹林前我留了標記,希望這里離那不遠,侯府的人能找到我們。」
慕陽低下頭。
季昀承的那場刺殺,雖然季昀承也受了重傷幾乎垂死,可是最後的結果仍是刺客一伙被捕問斬。
搜腸刮肚她也只記得一點,不過……
再抬起頭,慕陽的眼中帶了幾分冷意,「我有個主意,小侯爺你敢不敢試試?」
「小侯爺,您還是乖乖同我們合作也免得受這些皮肉之苦。」
季昀承半坐在地上,曲起一條腿,手撐在膝蓋上微微喘息,頸脖卻一直高傲的仰著︰「好。」
此話一出,一直威脅季昀承的人都顯出了幾分狐疑︰「小侯爺,你這可是真的……」
季昀承嗤笑︰「你們倒是真滑稽,這幾日一直叫我合作,我同意合作了你們反倒不願意了?」
「這……小侯爺你肯合作自然是最好!來人,給小侯爺上藥。」
略略側了身,身上的傷痛讓季昀承一時間緊皺眉,連話也說不出。
待平復了疼痛,方道︰「藥給我,我自己上。」
「你們想知道的,我未必清楚,有些事父侯連我也未曾告訴……不過,我知道一個秘密,對你們也許有用,但……我只能告訴一個人。」
三十六計,攻心為上。
這是慕陽告訴他的,季昀承自然知道,只是不是每一個計策在此時都適用,慕陽的神色卻相當篤定,她甚至還仔細分析如何說話行事才能達到挑撥離間的效果。
季昀承不笨,或者說得上一點就透,只不過他不信慕陽——因為慕陽太肯定。
一度季昀承還懷疑過慕陽是不是和這伙人一起的,這個念頭很快被打消,一則慕陽的底細早被季昀承打探清楚,二則慕陽這麼做也依然從他身上撈不到任何好處。
慕陽見季昀承懷疑,也不生氣,只笑︰「小侯爺忘了我有預知能力麼?」
「預料?若能預料,你何至如此?」
「我能預料到的只有模糊的情形,我知道這幫刺客會被全部剿滅,但是他們死之前我不希望自己先死掉。」慕陽笑,「小侯爺,你也說了,我們如今一榮俱榮,一損即損……你何妨一試,反正也不會更糟糕了。」
季昀承最後終于還是信了她一次。
她的篤定當然有緣由。
這伙刺客的來歷當時並未查出,當中既有玄王朝的敵國來人,也有本朝中一些涉及隱秘之事,但對外則只稱是一眾流寇,這些因為當初慕陽並未關注,所以知曉的也並不多,記憶最深的卻是這群刺客並不和,在被抓捕時,仍舊吵嚷不休,為是誰害得被抓而互相推搡。
既然不和,那就必然有矛盾可以乘虛而入,人都有私心,利用起來其實一點也不難。
這是慕陽在宮中學會的。
她是身份尊貴的和政長公主,但任何的榮寵都不是平白來的,她不是母後唯一的女兒,即便受寵驕縱蠻橫權勢滔天同樣惹人嫉恨,小時候給她下過絆子的人不計其數,吃了一次虧兩次虧,她就學會如何反擊,如何不動聲色的讓人吃癟,如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保住自己的地位……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
所以她是權傾天下地位尊崇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慕陽公主。
這點蕭騰說的沒錯,玄慕陽,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或者從另外一個方面,可以說,她其實是個壞人,她這一生算計過很多人,甚至包括她的父皇母後,唯獨對蕭騰一片真心從無半句虛言,只可惜……
慕陽等在光線昏暗的屋子中,季昀承被送了回來,笑得一臉邪氣,手里還握了一瓶只剩一半的陳舊金瘡藥。
剛一進屋,季昀承就癱倒在鋪著草垛榻上。
將金瘡藥丟給慕陽,季昀承斜睨道︰「幫我上藥。」
嘴角上的淤青還未消散,季昀承的心情卻顯得很好。
拾起金瘡藥,慕陽打開看了看,道︰「怎麼,成果不錯?」
季昀承閉了眼眸,只嘴角勾笑︰「上藥。」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感覺自己手臂上的布料被大力撕扯開,而後清涼溫潤的感覺包裹住他受傷的地方……慕陽竟然,真的在幫他上藥。
沒睜開眼楮,季昀承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慕陽的服務,嘴上卻不掩訝異道︰「平日里使喚你一次簡直難如登天,怎麼今天這麼听話?」
懶得回答季昀承這種無聊的問題,慕陽幾下撕開季昀承早在逃路的時候就破損不堪的長袍,指尖挖了一坨藥膏就朝著傷處抹去。
之所以留著她,是因為季昀承還活著,這幫人還不想跟季昀承撕破臉,這點從季昀承的傷口可以看出,都是不傷筋動骨只讓人痛的皮肉傷,連血都沒出多少……也難怪季昀承之前不讓她包扎,根本沒有什麼值得包扎的地方。
慕陽神情平淡的檢查過季昀承身上的所有傷處,然後收起藥瓶。
季昀承斜靠在榻上,半眯起眼楮,因為發冠遺失,如瀑青絲未束而散,些許落在肩頭,其余直滑到腰際,蜿蜒旖旎,襯上當中如玉容顏以及欲遮還露的白皙肌膚,黑白分明,有種撩人心弦的味道。
「慕陽……」
「什麼事?」
不知是不是心情格外好的緣故,季昀承以手支頜,饒有興致的望向慕陽︰「你幫我上藥就沒有其他想法麼?」
「有。」出乎意料,慕陽答的很快。
「哦,什麼想法?」
把深紫近黑的布片重新蓋回到季昀承的身上,慕陽由衷的說了一句話︰「小侯爺,您真該慶幸這幫歹人中沒有嗜好男色的。」
烏發披散,衣不蔽體,容有殊色……
季昀承此刻的樣子,還真像秦樓楚館里賣身的小倌……
以眼可見的程度,季昀承的嘴角抽了抽。
不過……慕陽低頭揚唇,她在宮中見過姑姑的面首不知多少,就季昀承這番姿色,實在沒多少打動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