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明,醒來的時候,就只听見鳥兒清越的啼鳴。
我緩緩睜眼,是一瞬間的愣神——四周都是陌生的擺設,簡陋,但是整潔。窗口耀眼的陽光里,擺放著一盆不知名的植物,小朵小朵的碎花吐露著微燻的芬芳。
忽然就想起,曾經的某天,伯遙也是從那樣一個窗口,飛身而入。那個清晨的曙光,在他繾綣的睫毛上,留下的光華,迤儷暈燻。
應該是停留在了某個小店吧?撐了撐身體,想坐起來,才發現全身酸疼得緊,大概是昨日一整天里,被車給顛的。進房添茶的店小二看了我一眼,笑著說,「姑娘,你醒了?」
我笑著點頭,他拿起一方抹布就開始收拾破舊的紅木桌,一邊喃喃道,「對了,你的夫君出門去了,還沒回來呢。叫你不必擔心。」
夫君?我茫然地轉頭,發現床邊上有一卷黑底白花的披風。
我忙解釋,「你誤會了,其實我們並不是……」
小二依舊忙著手里的事,用微微驚訝的口氣道︰「哦?原來還沒有成婚啊?真是抱歉。」
「嗨,不過說實話,客人你真有福氣,能有個這樣體貼的夫君。」他兀自說著,然後,不經意地抬頭,一臉曖昧地說,「你知道嗎?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會有男人肯為某個小姐洗腳呢。」
「……」洗腳嗎?我想,我真的是太累了,那樣都沒醒……不過,想想當初,為我洗盡血污的那人,不也是所木其嗎?
我輕輕模了模眉心,好象夢中,那里曾經停過一只純美的黑色蝴蝶。清淺,卻溫暖的觸感,仍蕩漾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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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密的紅葉林,任如何去望,也徒勞無邊。
八尺身高的男子,身著黑白相間的長衣,紋絲不動地站在林中,他已經,站了很久很久。
他的整個身體都包裹在衣衫中,包括面孔。艷陽正高,而他的被包裹的額頭卻沒有絲毫水氣。
「是什麼風,把我們的裁決使吹來這里了。」林木間頓時回蕩起溫柔帶笑的聲音。
男子微微扭頭,他的純黑的不帶眼白的眸子,很輕易地被發現。除了眼楮和鼻子,他整個臉都被淡金色的布條纏繞覆蓋。
他說,「你來了。」
所木其閃身從一株剛好同他身體粗細的樹後轉過來。微笑的表情,柔順的長發輕輕拂動。
「我自會向神祗請罪的,還不用,勞煩三聖使中的裁決大人您。」他的眸光清澈,聲音柔和,定定地望著裁決。
「你這次在路蘇,又擅動殺孽了。」裁決的聲音平靜,甚至,不帶任何感情,「將你帶到她面前懲罰,這是,神祗的意志。你應該明白什麼可以違抗什麼不可以。」
「是的,我會自己去見她,但是現在,我有一個想要守護的人。」他的左手背在身後,手指扣成蓮花狀,不動聲色。「在我將她安全送達目的地前,我不會跟你走!」
「你覺得你有選擇嗎?」
「如果我想選,那麼我就有。」所木其咧開雙唇,燦爛一笑,看得裁決的身體微微一顫,「裁決,即使我不能和你打成平手,我也有能力同歸于盡。你相信嗎?」
「你有這個能力」裁決衣衫內的手指瞬間伸直,以雷電的速度驟然發起攻擊!
所木其的瞳孔瞬間收縮——
剎時,朔鑫邊境的森林中,紅葉片片,以某個地方為原點,激烈地狂舞在半空,千鳥驚飛,四散掠過蒼穹。
當一切,如同它的驟然發生般,軋然而止時。定格的畫面,是裁決的左手,死死制住了所木其的右手。
慢慢飄落的葉雨中,裁決的手指,猶如鋼鉤般尖銳而縴長。他的有三根手指,突兀地穿透了對方的手背,鋒芒露在手心之上。
一朵一朵腥甜的血花滴落在紅葉間,隱匿不見。所木其臉色蒼白,緊閉眼眸,強忍著撕裂的巨痛,發不出聲音。
「你主司的,是安撫,並不是裁決,所以請你以後,不要越過了你的職責所在。」裁決冰冷地說完,手指瞬間抽離,深深隱匿到衣襟之下。溫熱的血珠,伴隨著一聲悶哼,在空中劃過優雅的弧度。「魂使。路蘇一站,你制造了那麼多死魂。沒想到,力量卻退步了。」
「與你……無關」所木其死死捏住右手,手背上黑色的蝴蝶,已經被新鮮的血液沖刷得殷紅。招展的玄色翅膀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空靈氣息,顯出頹敗的支離破碎。
「是,與我無關。」裁決望了他一眼,層疊的包裹下,神色不辨。他傾身躍上不遠處的枝頭,俯視,「我已經,封印了你的力量。在你來到聖地見大人之前,你使用的任何力量,都會危害到你的五髒六腑,這一點,你切記。」
手背上的巨痛,一層一層蔓延到全身,他疼得跪倒在地面,吃力地說出幾個字。
「裁決……謝謝」幾不可聞。
幾秒的沉默,「魂使,你變了。」是裁決淡漠的聲音。
風過,裁決的身影消失了。
森林重又落入寂靜,所木其掙扎著站起來,蹣跚地向林中走去。
身後遺落的血珠,隱沒在葉片間。
孤獨的風,亙古地吹拂,吹散了一切的一切,就象,什麼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