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茫然舉目望了望四周,身側參天梧桐,天上朗月星稀,四周高牆環繞,死死將自己鎖在這囚籠一偶。
這,是哪呢?
「你。」奴歌茫然歪了歪腦袋,精亮大眼看向司凌夜,旋即痴痴一笑「瘋子,你知道這是哪麼?我怎麼在這里呢?丫」
「你有膽再說一次!瘋子這詞用來說我?」不可置信反問,繼而咬牙「你找死!」
「說了你又怎樣?小氣!我只是不記得,不知道這里是哪。哎?對面那個,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又是誰?」
她看他,眸子澄淨毫不做作。
這樣的眼不禁讓司凌夜愣住。
「你,說什麼?」
「我感覺自己好奇怪啊,你也好奇怪。媲」
奴歌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素雅染血的衣袖,看了看自己逐漸結痂的縴細指尖,茫然笑了起來。
「哈哈,真是有趣。」她笑,眼底驀然沒有焦距,像是方才對月吟唱自言自語,轉身,踉蹌著步伐,一點點走遠。
「我想你也是不知道的,算了,我回去問鈴鐺。」干淨而空靈的聲音,存萃無悲無喜,甚至沒有靈魂。
白影一搖,司凌夜眼睜睜看著奴歌消失,卻再沒有制止挽留。
只余心驚,平日做事向來恭謹小心的她,怎麼會……?
顰眉,深暗如湖的眸子逐漸蕩起一層心憂微波。
…………
…………
富麗堂皇流雲殿內燭光未燃,徒留夜色悠長。
「別雲,這究竟怎麼回事!?」
「夜,我早就同你說過的吧,她身上那種壓制的力量本應爆發出來,結果,卻不知為何給生生壓制了。」
「我知道,但我問的是她為何……」
「正因如此。」窗欞邊,卿別于抬手細細撥弄一株花草,悠悠道「那力量想是霸道的很,因沒有發泄出來,故而找了個合適的契機,攻向了她身上最深亦是最弱的防線。」
司凌夜視線緩緩垂落在那株似蘭非蘭的植株上,極力壓制自己心驚「你的意思是?」心底隱約已經有了料想,卻不敢去相信。
「在她昏迷之前,夜你對她做了什麼?」頓了頓,似是覺得自己所問太過籠統,補充道「我是說精神上。」
「她親眼看著絕音墜崖,然後……」沉寂,靜默半響竟是有些顫音道「我刺了她一劍。」
「……」
「會因如此嗎?可她表面上永遠都是強硬無比的模樣,怎麼會為此受傷呢。」更何況那一劍並未刺下去。
「許是那一劍,徹底傷了她心吧。」最後的希冀被斬斷在劍下,並且持劍人竟是昔日自己心頭所念,被逼瘋狂,想來理所當然。
「我倒是以為她是因絕音才……」
「不論如何,她到底被逼上絕境無後路可退……最終傾向極端。夜,她傷了心志。」
傷了心志?
忽然想起那一夜她寧願魚死網破也不願屈服的模樣,那樣決意空洞的眼,妖治之下盡是厭棄無妄。
當一個人開始對這個世界失去興趣,徹底放棄了對世俗的掙扎,或許瘋狂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如此,她可以無所顧忌,不再理會這些塵世眼光,因為她已經開始變成眾人眼中的另類,但她可以以此換來從未得到的灑月兌。
曾經有人說傻子是天生抗拒接觸這個骯髒的世界,故而寧願一生逗留在童真之中;瘋子則是開始時按照這世界的規矩墨守成規生長,到後來因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故而返璞歸真,展露真我。
奴歌,而今的你選擇後者,是我的逼迫讓你做出如此抉擇嗎?
夜色深濃之下,司凌夜開始覺得心涼,繼而,更多則是些苦澀纏繞心間,越來越濃郁,苦澀蔓延而上,最後竟像是連著舌下都含著膽汁。
張口,有苦難言。
明明想要挽回的,明明開始試圖接受她,接受一個有情不同以往的自己的。
可這個時候,她卻驀然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她不需要了。
不僅僅是忘記昔日與自己的仇怨,她甚至狠心拋棄了整個可愛又可悲的世界,只退回自己的心房。
「奴歌……!」
而今的你,叫我如何是好。
手掌緊握成拳‘呯’一聲砸在茶幾上,內力通過桌面暗自翻涌傳遞,屆時震碎了茶杯。
「夜。」
一旁卿別雲將窗邊似蘭非蘭的植株捧了起來,轉而放到爆碎茶杯旁邊,漫語道「我早已為你想好了一切,這是蛇蘭花。」說著將花往前推了推,解析道「此花乃是用百年毒蛇蛇液澆灌十余年而成,其花淡淡幽香,隨著呼吸進入人體內……想要殺一個人,這是最好的慢性辦法,不會給她絲毫痛苦的。」
「……」
見司凌夜在一旁不語,卿別雲繼續曉之以情道「她現在是累贅,你明白的,尤其是眼下你對她……」頓了頓,干脆直言道「倘若這時有人發現她對你的重要性,挾持起來拿到敵國,後果你是知道的。」
「挾持?」
「近來月扶那邊動靜越發大了,甚至朝中都發現不少可疑細作,如今天下局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她被人捉去……與其生死掌握在他人手中,倒不如眼下結果了干脆。」
「干脆。」
「更何況有後宮女子虎視眈眈!」卿別雲聲音逐漸放緩下來,柔聲「夜,換個角度想想,這是為了她好。」
「為了她好。」
一旁,原本緊握成拳的手掌微微緩和放開,不知是受了蠱惑還是心中早有決斷,到底顫抖模向蛇蘭花葉脈……
…………
…………
「近來宮中時長有大事發生,知道嗎?南蠻那邊嫁進來的聯姻公主不知為何忽然暴斃!」
「啊!有這等事?」
「噓……你小聲點。」御花園兩名並排而行的小丫鬟其中一人噤聲模樣,仔細打量四周確認無人後,八卦兮兮湊到另一名小丫鬟耳邊,細語「要說這位公主可真是命苦,這才封妃幾日啊?忽然病來如山倒,一臥病榻就未起來,到後來太醫都沒有查看出病因!」
「這事,如此蹊蹺?」
「可不是,哎,最近還有更為令人詫異的消息。」這次聲音壓得更低,向對面小宮女招了招手,幾乎唇角對耳邊呢喃幾字「听說德妃娘娘瘋了。」
「德妃,瘋了?」
「對啊,德妃你听說過吧?曾經風光榮寵無限的,可如今呢?听說曾經懷有身孕,結果卻是萬般沒有保住……你可知道,在這深宮之中,女子最重要的是什麼?」
另一名小宮女立即脆聲「是年輕,美貌!」
「你笨啊,以色侍君終不長久的……」
一聲長嘆,那粉衣宮女裙裾較長,似是地位較高哪位娘娘身邊近身侍女,紫衣宮女年幼些,裙裾較短,靈動大眼盡是無邪純淨。
忽閃睫毛之下,身居宮中之人一眼便可看出,此乃新被買進宮中,眼底青澀,依舊保持著那份四角天空之外的干淨無邪。
年長些宮女在年幼女孩身上,似乎看見自己曾經初入宮中的影子,長嘆過後,難免秉著長者之心,八卦之後余味字字教育起來。
「在這宮中最重要的確實是年輕,但依靠美貌得來的龍恩只是一時,長久以往的,當是……」年長宮女伏在年幼宮女身側笑聲呢喃一句,後者驚訝一陣,旋即便是一片了然。
「姑姑說的極是。」年幼宮女因為受到教誨,感激矮身一禮。
「恩。」被稱為‘姑姑’的宮女斂目應答,後又雙手虛扶起年幼者,滿意點點頭。
「以後可要記得在這宮中處處留著心眼,有些話不可亂說。」年長宮女伸出手拍了拍年幼者肩膀,似乎欲傾囊相授。
「雲端願听姑姑教誨!」女孩屆時真摯行禮。
「恩,我是西宮瑤淑妃身前的宮女,你麼,新來的?」
「正是。」
「剛進宮,分配到哪個宮去了?」
「是最西宮偏殿,听聞,那里常年無人問津,敢問姑姑,可當真如此?」
雲端小心翼翼抬眼,似乎想試探其口風欲保自己後路。
她本是想將自己語義表達委婉些,卻終因年紀尚幼,加之城府不深,話一出口竟是不受控制,太過直白。
那年長宮女倒也不惱,只是眼底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笑意轉瞬消失之後故作驚訝,後又欲語還休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