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氣爽,和風徐徐,我由著阿婆把我從那間終年見不得光的屋子帶出來,坐在院子的石桌前曬著晌午
的日光,阿婆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我的側臉,過了好久,就在我自己都覺得快睡著的時候,悠悠開口︰
「阿婆,這是第十五個還是第十六個春天了,我似乎記不得了。」
阿婆語氣里含著心疼︰「丫頭,這是第十五個年頭了,馬上你都要過十五的生辰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生辰?」帶著疑問,不知是在問自己還是問阿婆,亦或是在問那個把我一生下來就關
進黑屋子卻從未謀面的娘親。
阿婆沒有答話,只是伸出她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了皺紋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我放在冰涼的石桌上的手。這
是我和阿婆獨有的默契,在很多時候,我們需要的並不是安慰,而是一個能安靜听你訴說的人,而阿婆,
就是那唯一的人,我的生命,除了黑暗,除了書本,就只有阿婆了。
每當我這樣說話的時候,就在想,或許是我太寂寞了,而這些寂寞,那些書本里的知識已經無法幫我排
解了。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很好,剛才的一片風和日麗已經被隱約而來的烏雲慢慢襲擊,天色也不復先前的明
麗,看來在我十五歲這年的第一場春雨馬上就要來了,下過這場雨,外邊的那些萬紫千紅,也就要盡情
地綻開了吧!到時候,我住的這個院子里唯一一棵梨樹也會開放呢!雖然有可能見不到它綻放的花朵,
不過透著窗子聞聞味道總歸是可以的吧!
到這,不由得想起阿婆給我講過的她的故鄉,失笑道︰「阿婆,你看我過得日子像不像你們家鄉犯人過
得日子,我現在的樣子叫什麼?對了,是放風吧!你們那里的犯人不知道多久時間放一次風,我想,肯
定比我多,我一個月才能出來兩次。一年二十四次,從我出生到現在,一共出來過三百三十七次,不過,
有時候我在想,就是犯人可能都比我好,最起碼,他們還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為什麼進的監牢,而我,
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被判了無期。
阿婆看了我一眼,堅定的,就好似在給我一個鄭重地承諾,告訴我︰「會出去的,洛兒,終有一天,你會
離開這里,到時候去看你想看的風景,見你想見的人,過你想過的日子。」
我不由自主地湊上前去,幫阿婆把散落在臉頰的銀絲別到耳後,然後看著阿婆同樣刻上了歲月痕跡的臉
龐︰「如果有那麼一天,洛兒會帶上阿婆一起,我們一去尋找你的家鄉,然後在那里定居。」
阿婆動了動嘴唇,好像要說什麼話,可嘴巴張了幾張,愣是沒有發出聲音,過了好一會,才听她苦澀道︰
「傻丫頭,阿婆的家鄉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它太遙遠了,遙遠到阿婆直到老死都無法回去了。」
看著阿婆悲戚的面容,我的心也跟著一揪一揪的疼,就像一片平靜的湖面,突然間丟進一個石子,然後
一圈圈漾開,又一圈圈悠回,如絲如縷,纏綿不絕︰「沒關系,找不到了咱們就不回去了,到時候我們婆
孫就去走遍天下名川,游遍天下名景,阿婆,你說好不好?」
阿婆沒接我的話茬,只是滿臉寵溺的瞧著我,突然間,剛才還滿天的烏雲,就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給
我和阿婆來了個措手不及,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下雨天的光景,以往,都只能坐在什麼都看不
見的窗前,听著隱隱約約,斷斷續續,若有若無的雨聲,看著滿室的清寂。
而現在,這場春雨來的這麼突然,讓我有點不敢相信,直到帶著涼意的雨水滴在我身上,才回了神,回
首,沖著阿婆嫣然一笑︰「阿婆,你看,洛兒終于看見春雨了,這或許是一個好兆頭。」我這樣安慰著阿
婆,同時也安慰著自己。
說罷,回過頭繼續看著在雨水洗滌下的春色,說是春色,其實還不完全算是,因是早春,再加上這院子
除了那棵沒有開花的梨樹外,再無別的花草,也就感受不到已經是春天了;不過還好,有這場及時的雨
水,也許過不了多久,院子外的景色就會復蘇了吧,到時連帶著,在這屋子,都能聞到若有若無的花香,
想想就覺得高興。
回到屋子的時候,衣衫漸濕,卻帶上了春的氣息,模索著從櫃子里拿出干爽的衣衫換好,坐在桌前,模
到了熟悉的琴身,抬手撫下了一首《漁舟唱晚》,以表達我心中此時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由日子的
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