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 第七章•瑞 焱

作者 ︰ 薇城

()回到英國,她們開始了各自忙碌的生活。兩個月的休假,安琪積下了不少的工作。而蘇靖軒又開始了她無止境的學習,實踐和手術。

她們擁有著各自的生活,又一次變得很少見面。

異鄉的城市的寂寞如同深海。墜入深海,沒有聲音。

陌生的城市給了她一個陌生的人際關系,她又習慣與陌生人保持距離。然而,律師這個行業卻是需要龐大的關系網。她的師傅丹尼爾?博克律師建議她能和本市的重要人士建立良好的關系,這樣才可以有助于案件的處理。她欣然接受了師傅的建議。

在頻繁的社交舞會上,她邂逅了瑞焱,那個改變她一生的男人。

瑞焱,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他是瑞氏集團的執行總裁,年僅26歲便受市長親聘為經濟顧問。他有一名相交多年的女友——瑞雅,是時下最紅的模特之一,亦是他養父唯一的女兒,沒有驚艷的美麗,卻性感標志,氣質非凡。

他應該是個幸福的男人,權利,金錢,愛情他樣樣都有。可是安琪卻覺得每次在電視上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眼楮總是深不見底。一雙寂靜的眼楮,是深夜的大海,看不清楚翻涌的是月光還是海底深處的潮水。

這樣充滿誘惑的雙眸如同上癮的毒藥一般,從一開始便吸引了她過多的關注。在校期間她便已有意無意的听聞了許多關于他的傳聞。

他學業優異,年年都能獲得全額獎學金。雖是法學高材生,他卻同樣熱衷于經濟學,投資股票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甚少失手。本科畢業的他便擁有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卻在事業功成名就時重返校園,並在24歲時獲得了法學和經濟學的雙重博士學位。

然而相較于這些,人們更津津樂道的是他顯赫的黑道背景,據說他的養父瑞寒洋曾是美國華人世界最大的黑幫組織青洪幫的山主,金盆洗手後,靠著青洪幫的錢和勢創立了瑞氏集團。在瑞焱博士畢業正式接手公司之後,憑著他精明的才干,如今的瑞氏集團已是歐洲最知名的地產集團和金融投資公司之一。

他那樣優秀,凡是老道而沉穩,無往不利,然而卻偏偏有著一張驚為天人的臉龐,他英俊飄逸,一頭黑發映襯著他那深邃如墨般透黑的眼眸,神秘而誘惑,臉上掛著這世上最讓她著迷的微笑。

她遠遠看著他,他英俊內斂而又沉郁神秘,他的身上有種讓她是曾相識的感覺。她端著酒杯置于自己的眼前。明媚的陽光慵懶地灑在酒杯透明而剔透的玻璃上,發出耀眼的光芒,她的眼前陷入一片明晃晃的白中……

她睜開眼,四周依舊是茫茫的白。白雲環繞,一名少女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手中握著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球。她的身份應該是高貴的,華麗飄逸的衣衫和精致閃耀的王冠都彰顯著她身份的尊貴。

她將水晶球置于眼前,迎著陽光擺弄著,樂此不疲。

水晶球上倒映出一個人影,他向著她的王座走來,此時的他臉上帶著如同陽光般明媚的笑容,款款向著她走來……

「安琪?」

一個聲音將她從虛幻中拉了回來。她看著酒杯上倒映出的影子已經出現在了她的身前,詫異地看著她。她兀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因為先前的失態而窘得紅透了整張臉。良久,她才尷尬的開口,「不好意思,剛才是我失態了。」

「失態?我倒覺得你剛才的動作很可愛。」他說得很輕松,可是他並沒有告訴她,當他看到她擺弄酒杯的動作時,內心中有股熟悉感油然而生,仿佛是久遠的曾經她也以著同樣的姿勢看著他,高傲中帶著溫暖的笑意。

陽光溫暖地纏繞著他們,徐徐清風似吹走了他們間的尷尬,兩人相視而笑。那笑容開在彼此的心里,熟悉得唾手可得。她似又看到了那名白衣少女,她放低了手中的水晶球,微笑著對著她面前的男子說,我知道你。而他的心中也有個同樣的聲音在宣告,讓他的低沉的聲線與她鶯呤般的聲音重合,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知道你。」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了一下,然後又露出了一抹默契的笑容,一如那惶惑的夢境中,那少女與少年相見時的愜意。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的雙眼,內心深處竟泛起了淺淺的漣漪,她不知道自己的臉在那一刻燒得通紅,眼神也有一些慌亂。而這一切細微的變化卻全被瑞焱收在了眼底,他的嘴角浮出了一記不易察覺的弧線,轉瞬即逝。

安琪有些尷尬地笑道,「恭喜你榮獲本市的經濟顧問一職。」

瑞焱謙虛的微笑著︰「謝謝你的恭賀,洛汀亞西斯小姐。」

「你知道我?」她有些錯愕。需知她在來到劍橋之時,為了生活學習不受到媒體的打擾,她曾向她所就讀的各個學校提交申請,只在學校注冊時使用洛汀亞西斯的姓氏,在其他的場合她總是使用「艾琪」這個假名。因此,即使在英國已有十年的時光,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也寥寥無幾,而素未蒙面的瑞焱又怎會知道呢?

他微笑著︰「我們已不是第一次見面了,早在你入學的那一年,我便在入學典禮上見到過你,那時的你作為新生代表淡定而驕傲地在主席台上自信的發言,沒有浮華夸飾的滔滔不絕,言簡意賅,卻是我听過的最優秀的發言之一。我的朋友們開玩笑說你是天使,才貌雙全,同時冷漠得不可方物,與人的距離遠如人與天使的距離,遙不可及。」

安琪也淺笑了起來,她記得在她進入大學之後,身邊追求的男人重來沒有斷絕過,如同蒼蠅般環繞在她的周圍,他們極盡討好,甚至在她居住的公寓下擺放蠟燭桃心,在她的跑車中放上滿滿的玫瑰,在康橋上拉出巨大的橫幅……

一時間成為了劍橋學生們茶余飯後的閑談,終于驚動了遠在麻省理工讀書的江胤浩,他連夜飛來了劍橋,整整一周的時間與她形影不離,冰冷的眼神向那些覬覦她的男人宣布,「這個女人是我的。」江胤浩霸道的舉動讓安琪又好氣又好笑,卻並沒有說什麼,只是面對那些男人的臉色也越發的冷漠了起來。

後來,她便有了「冷漠天使(coolangel)」的外號,今日看來,想必這個名字的由來便是瑞焱的那些在她那吃了閉門羹的朋友們為她取的罷。

突然瑞焱話鋒一轉,臉上的笑意更濃,「不過今日看來,即使是天使,也還是有平易近人,俏皮可愛的舉動。」

他向她揚了揚手中的酒杯,安琪立刻明白了他是指她先前的動作。她啞然失笑,卻也不覺得窘迫,在他的面前,她有種親切的熟悉,交談時如相識多年的朋友一般毫無防備又隨便。

「可是你依然沒有回答我,你如何知道我是安琪?洛汀亞西斯?即使在學校,清楚我身份的人也並不多。」

「可是在前不久,你的弟弟卻高調的將你曝光在了媒體的面前。雖然說在報紙上刊登出的你的照片並不清晰,但我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你,即使你一身男裝,可骨子里的驕傲自信,甚至冷漠都不是一般人身上具有的。我終于明白了以前在學校第一次見到你時,你渾身散發的貴氣,原來是因為你有如此顯赫的家庭背景。」

說到家庭,瑞焱的笑容止在了唇邊。他若有所思,停頓良久之後,抬起頭來迎上安琪殷切的雙眼,那如琥珀般的棕色大眼蠱惑著他靜寂的心靈,讓他心上沒有了絲毫的防範,開口道︰「也許你也听說過我的養父曾是美國最大的黑幫山主,後來當他的妻子為他生育瑞雅而難產死去之後,他漸漸淡出了黑道,開始熱衷于公益事業,可能算是對自己過去的一種贖罪。這也並不是什麼秘密,知道我的人大部分知道我的這段往事。」

「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可他們不知道,我的親生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我和母親,不見蹤影,剩下我和她相依為命。因為沒有固定的工作,我們的家境貧寒,生活在骯髒而低賤的貧民窟,靠政府有限的救濟金生活。後來母親病了,沒有錢上醫院看病買藥。年幼的我為了治好母親的病,在藥店偷了一盒藥物。藥店的老板抓住了我,要將我交予警察。我的養父在那時侯剛好經過,從藥店的老板手上救下了我,並且還帶著我的母親上醫院醫治,治療好了她的病。從那時候開始,他便收養了我,視我如親生兒子般照顧。後來他又帶著我和我母親,還有比我年幼四歲的Maggie來到了英國,供我們讀書生活。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今天的瑞焱。」

然而就在一瞬之間,他的神色變得黯然了。安琪看著他,感覺到他渾身的悲傷和淒涼,她想安慰他些什麼,可是終是沉默的不發一言,靜靜听他說下去,他說︰「可是,你知道嗎,在我大學畢業那一年,他檢查出了有CANCER,不到半年的時間

就死了。在死前他經受了病痛無情的折磨,吃不下任何東西,**變得像一個漏了氣皮囊,干癟而丑陋。後來他的意識開始模糊,已分不清身邊的人是誰,他只是一個勁地囈語,說這是報應。他最後要求的只是要我好好照顧Maggie。其實我一直想要報答他,上天卻並不給我這個機會。老天並不公平,在他最應該受到懲罰的時候,他卻沒事。而當他要做一個好人之時,老天卻又無情地判了他死刑。你說這世界是不是充滿了諷刺。」

瑞焱淒然的笑了起來,可此時他的笑容和他平日在電視上出現時那儒雅的笑容不同,讓人心碎的疼痛。安琪有些慌亂的道歉︰「對不起,讓你想起這些不開心的過往。」她的心中充滿歉疚,亦終于明白了他眼神下深藏的過往。那樣沉痛的往事深埋心底,換成誰也無法擁有那孩童般沒心沒肺的童真笑容,一如多年來她一直沉浸在母親去世的陰霾中無法自拔。同樣的遭遇,讓她感到同病相憐的親切。

她兀自還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中,他已經換了一副心情,豁然的笑著說︰「沒有什麼開心與不開心。從那時候我知道,消失,遺忘,死亡,告別……都是會隨時發生的事情。它們太霸道了,容不得違抗。可是我很傻,總是想彌補自己的遺憾,以為會留得住一些東西,記憶,幸福,恥辱,愛情,時間,還有痛苦。可是最後依然沒有用。」

「生命之所以奇妙,是因為它變幻無常。」

安琪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近在咫尺的距離卻讓她看不真切,四周雲封霧鎖,漫天飄零的櫻花瓣,空氣中充滿了氤氳的香氣。眼前的男人靜靜佇立在她的面前,凝望著她手中的水晶球,晶瑩剔透中倒影著她絕世的美麗。

天空中櫻花飛舞,落英繽紛。

他們在靜默中專注地凝望著彼此,灼熱的目光如同詛咒一般緊鎖住了各自沉寂的心情,淺淺的漣漪卻激起了日後的千層巨浪。

「Igotthecalltoday,

Ididn’twannahear,

ButIknewthatitwouldcome……」

在尖銳的手機鈴聲中,安琪兀自回過神來,觸目可及的是瑞焱那濃黑的眼眸,煙波流動,隱約帶著灼熱的氣息,瞬間,她的臉有一次燒得通透。她慌亂地從小包中模出手機,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極力掩飾自己狂躁的內心。

電話是她的師傅打來的,他沒有在電話里給她說得太多,只是要她立刻趕回事務所,說是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要緊急召開。

安琪拿著手機稍有出神,懊惱地將手機放回了包中,轉頭對上一直注視著她的瑞焱的雙眼,她又有些不自在,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的雙眼總是牽引著她莫名的心痛,她張口喘息了一會兒,平靜的對他說︰「對不起,我要告辭了。事務所有些事情,我想我要盡快趕回去。」

話音剛落,也不等瑞焱再說什麼,她已端著手中的酒杯,急步向酒店的大門走去,是遵照事務所的要求,更是逃離自己內心的慌亂。

瑞焱也同樣慌亂,仿佛看到夢中那夢中飄然而逝的影像,想要抓住她,卻只能感受到她的輕紗自自己的手中輕輕劃過,宛若幻影般卻讓他耿耿于懷。他快步追向那美麗女子,如同童話故事中的王子追逐著那即將在午夜十二點失去公主光鮮華麗修飾的灰姑娘一般。

當他找到那落荒而逃的灰姑娘時,她正等著酒店的車僮車同將她豪華的座駕開來,「安琪。」他快步上前,將自己的名片塞入她的手中,「不要拒絕我的好意,在工作上有什麼問題,你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別忘了,我也是名律師。」

他淡笑著,俊朗而瀟灑,安琪卻有些慌神,面上卻不露分毫,隨口應道︰「好。」瑞焱還想說什麼,車僮已開來了安琪的跑車,她搶先道︰「我先告辭了,再見。」

她似乎也不要瑞焱回答,迅速鑽入車內,絕塵而去。

瑞焱看著她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嘴角莫名的浮出一記弧度,甚至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卻逃不過他身後那雙注視了他們良久的眼楮。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可那發自內心的愉悅與歡欣卻縈繞著他整個人。

那雙眼楮不由危險的眯了起來,帶著不明就里的妒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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