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 第十五章•追 蹤

作者 ︰ 薇城

()洛汀亞西斯集團的官司若換成別的一家地產集團,那或許並不是什麼非常復雜的案子,然而它偏偏是洛汀亞西斯家族,這個享有英國至高榮譽的貴族家庭,因此這個案子一經曝光便受到了社會的廣泛關注,也正因為這樣,安琪和她的團隊感受到的壓力也異常的大,特別是對于安琪來說,這不僅關系著她日後在司法界的前途,更關系著她的家族名譽,因此她輸不起這場官司,更加不能輸。

從接手官司到目前為止,整整三天的時間她都沒有闔過眼,她沒日沒夜地工作,一邊要整理手中的資料,準備訴訟書,審查有關訴訟材料,還要調查收集必要的證據,勘驗物證等,另一方面,她還要向相關部門了解鮑爾?巴頓的行蹤問題。

她太拼命了,甚至連博克都開始擔心起她的身體健康了,「安琪,這已經是第幾天了?你一直都在辦公室里這樣通宵達旦,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博克神情嚴肅地勸說著安琪,可她卻淡笑著甚至頭都沒有抬一下。

「你這丫頭!」博克嘆了口氣,「你如今這樣拼命的樣子,我倒是有些後悔將這個案子交由你處理了。我本是想緩和一下你和你父親之間的關系,卻沒想到如今你簡直是在玩命。要是你出個好歹,你要我如何向保羅交代?」

安琪合上筆抬起頭來,她看著博克的雙眼中透出的光芒仿佛與記憶中的那雙幽深的藍色眼眸相重合,它們有著同樣的擔憂與誠摯的關心,卻讓她深深的愧疚。

她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沉默地低下頭,看著那些堆積如山的文案,卻再也看不進去一個字了。

「行了丫頭,回家好好睡一覺吧,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博克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也不再多說什麼,起身出了她的辦公室。

她的頭微微發脹,連日來的休息不足讓她頭暈眼花。她靠在辦公椅上抬起手虛扶著太陽穴輕柔了幾下,倦意更甚,終還是決定收拾東西回家睡一覺。

剛剛走出事務所的大樓,天氣雖陰沉,隱隱有風雨來臨之前的感覺,可迎面而來的光線卻依舊對于長期處于室內環境中的安琪來說耀眼刺目了些,眼前一花,竟將三步梯子看作了兩步,一個踉蹌重心已然失去,斜斜地向著道路摔下。

身前一個黑影急步跨來,在她尚未看清來人之時已將她穩穩接入了懷中,他帶著輕松的調侃說︰「喲,洛汀亞西斯小姐,這才第三次見面,你倒是毫不客氣地投懷送抱嘛。」

她倉惶地抬起頭來,眼前的男子逆光站在光亮處,仿佛周身鍍上一層黃金的色彩,竟與腦海中的一個影像重疊在了一起。

青山環繞的森林中,四周皆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前方山頂泄下一道小瀑布,飛珠濺玉,水聲隱隱。清澈的水流沿著山勢層層而下,形成現在流淌在她身邊的一道清河,斗折蛇行,蜿蜒西去,消失在蒼翠的山間。

而她就半坐在水旁,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輕紗薄衫,清澈的溪水沾濕了她的裙角,她卻兀自不覺,靜心地凝听著鳥啼鶯鳴,閉目享受著花香縈繞的恬靜,手中隨意地撥動著黃金的豎琴。

清亮的琴音自她手中豎琴飄然流瀉,在輕柔的陽光下,在碧色的荷葉上,在清麗的花朵間,時而悠揚低訴,時而跳月兌歡悅,時而柔情無限,時而黯然神傷。

一個陌生而好奇的人影尋聲而來,然後遭遇了他未見過的美景,晶瑩的河畔邊,遍布著升騰的霧氣,陽光從厚重的雲朵中綻裂出來,明媚地照耀了漫山遍野的萬紫千紅。她的眼楮清明欲醉,指間纏繞著美麗而飄渺的臆想。

他凝神看她輪廓分明的側臉,覺得她仿佛會融入這柔煦的陽光中去,弦下略高,羽音清揚裊裊尚婉轉,她本來靜如深海的眼底突然掠過一絲警覺,一抬手壓住了琴弦,悠悠弦音頓時攔腰中斷。

她泫然起身,卻剛巧踩在了自己的裙擺之上,腳下一滑,她的背後尚來不及凝出翅膀,人已向著河岸邊倒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堅實的臂彎將她的身體拉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驚魂甫定下,她抬起頭看著懷抱著她的男子。他逆光佇立于天地間,渾身的光耀宛若星辰,一頭金光仿若陽光般的燦爛,又若黃金般的典雅,如若朗星的雙眸中透著驕傲與尊貴的冷凜,卻在看清她的容顏的一剎那有了些許柔和的驚嘆。

他堅實的雙臂輕摟著她,她明亮清澈的雙眼凝視著他,一如此時此刻他們二人的相擁相偎。

安琪尷尬地站直身,略微地退開兩步,待「撲通撲通」的心跳稍稍平復之後,方才開口詢問︰「你不是在倫敦嗎?怎麼會在這兒?」

他的臉上恢復了以往的清淡,回答道︰「昨晚有些急事回了劍橋,今早正好有時間,特地過來看看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怎麼樣,一切都還順利嗎?」他沒有告訴她,其實他昨晚連夜回到了劍橋,在她的辦公室窗外的樓下守了整整一夜。他站在路燈旁的樹下,仰望著她辦公室通宵不滅的燈火,想象著她的忙碌與勞累,心中竟有種超越了關心的擔憂,攪得他心神不寧,仿佛那久遠的從前,夕陽,碧樹,晚霞。一身白袍的男子佇立于一座裝飾豪華莊嚴的大殿窗外的參天大樹旁,遙遙凝望著一個清冷的身影靜靜坐于王座上,微寒的月光透過玻璃窗星星點點地灑落在她的身上,自西向東輕移著拉長了她的倒影,直至他的腳邊。

他是多麼希望她能稍一放開,一杯清茶的時間,一段短暫的休停,只要她站在窗邊,微一低頭便能看到樹下相守相伴一夜的他。

然而,無論是當初還是昨夜,她都沒有出現在窗邊,更沒有發現他趁夜的期待。

他黯然神傷,可她卻並不知情,頭昏腦脹的她也並沒有精神和心力去探究他眼中突現的失望,只是疲倦地嘆道︰「並不太順利,工地領班和一些重要的文件都失蹤了,而他們又恰恰是我需要的證人與證物。」

「哦?」瑞焱看似漫不經心地問,卻已將她如今所面對的難題深深地記在了心里,他問︰「那個領班叫什麼名字,或許我能幫上忙。」

「他叫鮑爾?巴頓。」因為實在沒有辦法,對于瑞焱的善意幫助,她並沒有拒絕,「會不會很麻煩你?」

「我會想辦法的。」他說,亦是在向她保證。「你這是準備去哪兒?」

「回家睡一會兒,這會兒乏得很。」

「那我不耽誤你休息了,我送你回家吧,你這樣子也沒有辦法開車。」

「好的,謝謝。」

回到家,她顯得越發的憔悴,黑眼圈濃重,整個人因為工作的不順利而變得無精打采。她領他進入房間。里面凌亂不堪,法律書籍,各地各年同樣的案例文件到處都是,電腦上還有大量的資料。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這兒最近亂了些。你找地方坐吧,我去給我你泡杯東西,茶還是咖啡?」

他含笑站在雜亂的房間中,有些尷尬茫然失措,他說︰「不必麻煩了,你抓緊時間睡一覺吧,我也回去幫你問問關于那位領班的消息。」

她沒有挽留他,也實在沒有這樣的精神,回到家中,她的睡意更甚。剛送走了瑞焱,她一跌上床便已沉沉睡去。

找到鮑爾?巴頓的下落時兩天之後的事情。瑞焱打來電話告訴她,阿撒茲勒通過他龐大的朋友網絡,終于在印度的喀拉拉邦發現了他的蹤跡。她立刻定了當晚飛往印度孟買的機票。

在夜航的國際航班上,連日來的勞累,讓她一上飛機就開始昏昏欲睡。迷糊間她看到一個男人在她身邊落座,注視了她良久,為她向美麗的空姐要了張毛毯。可是她困頓到了極點,靠在遮陽板上便睡著了。

當她再次醒來之時,飛機已降落了。乘客有秩序地等待著下機。她睜開眼楮,帶著惺忪,看著身邊的男人,一臉驚訝。她驚呼︰「怎麼會是你?!」

他微笑著,帶著慣有的儒雅和冷傲,卻在陽光下有著柔和堅實的線條。他說︰「我說過要幫忙,那自然要幫到底的。」他說話的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味道,更何況到如今也沒有了拒絕的必要。

對于印度,除了阿格拉穆納河畔的泰姬陵,其它的地方她都一無所知。印度于她的印象僅止于頭戴面紗,眉心點著紅痣的婦女和纏著紅頭巾,騎在大象身上的印度男人。

然而她到了喀拉拉邦,見識到的卻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景象。

大巴車一直在盤山公路回旋。高山的另一端,就是深綠色的空曠寂靜的大海。天空有淡淡的陽光,海面幽暗清涼,如同地獄。它倒影著高山連綿起伏的蒼翠峰巒。即使是越到山頂,空氣也沒有因此變得越潮濕寒冷,大片的雲霧籠罩在山谷中,車子穿過去的時候,霧氣撲面而來。

柯沃蘭沙灘。高山。山頂的雲層。深淺不一的綠色棕櫚樹林。漁村。海面上的陽光。

寺廟里的音樂聲,穆斯林清真寺的禱告聲,還有基督教堂的鐘聲在熱帶的空氣中和諧共鳴。

依舊困乏的安琪在去往特里凡德朗市的路上昏昏欲睡,一陣若有似無的古龍水味,帶著陌生的氣息縈繞在她的鼻間,她混沌的大腦倏然清醒不少,抬眼所及便望進瑞焱沉靜幽澈的雙眼,他溫柔地說︰「時間還早,你在睡會兒吧。」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帶著不容拒絕的蠱惑,似能撩動她內心深處的一陣莫名的酸楚,讓她不自覺地闔上了雙眼,心里卻在苦笑,她竟如此信任地跟著一個只見過三次面的男人來到了一個自己完全陌生的國度,不知道江胤浩知道後又會怎麼想。

在溫哥華飛往倫敦的國際航班上,江胤浩斜靠在遮陽板上,眼中難以掩飾地透著一股倦怠之意。

侯爵的病情反復,前兩天發起了高燒,整個人也迷迷糊糊,囈語不斷,夢里他一遍遍地呼喚著侯爵夫人的名字,似在等待著那一聲溫柔婉轉的回應。

江胤浩和拉斐爾徹夜不眠守在他的塌前,衣不解帶地悉心照顧,直到第二天的下午侯爵才終于清醒了過來,病情也漸漸穩定了下來。

而正是侯爵這場來勢洶洶的病情,江胤浩延遲了兩天前往倫敦的時間,然而,他卻沒有想到,正是這短短的兩天時間,卻是他和安琪間關系的一個重大轉折點。日後的歲月里,每當他回想起

來,他總是想,如果當初他沒有因為侯爵的病情而影響行程,那麼日後所發生的一切是否還會發生?而那一切無可挽回的過往,到底是巧合,還是他們誰都無從逃避的宿命?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傷•逝最新章節 | 傷•逝全文閱讀 | 傷•逝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