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
安琪驚魂甫定,身後已然有人出聲呼喚她,那聲音不算陌生,卻也不甚熟悉。她愕然回身,一雙漆黑如墨的雙眼霎時映入眼簾,依舊是那邪魅而狂狷的笑意,唬得她連連後退。
眼前的男子定定地看著她,先前搭上她肩的那只手無甚尷尬地懸在半空中,他苦笑著說︰「真是不好意思,本想和你打個招呼,沒想到竟嚇到了你。」
她此時的心跳很快,「撲通撲通」的仿佛就要跳出胸口一般。她看著他,世間一切仿佛靜止,眼中只有他那如神像般精雕細琢的面龐,仿佛一道美麗的風景,漸漸與她夢中所見到的那個人影相重合,他面容俊美,目似朗星,渾身散發著清明神聖之光,而唯一不同的是,夢中的他發如陽光般金燦耀眼,而眼前的他卻發黑入墨,有著神秘而渾濁的氣息。
待看清眼前之人,安琪剛想出聲招呼,不料突然胸口如遭重錘一般,倏然一緊,疼痛剎那麻痹了四肢。她眼前發黑,腳下立時似踩著棉花般虛軟無力。
瑞焱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拉入懷中,扶著她在大堂的沙發上坐下,隨後吩咐自己的助手阿撒茲勒去倒些水來。
安琪就著他的手急急喝下一大口的水,心跳漸漸平穩了下來,疼痛也漸漸隱去。瑞焱擔憂地看著她,「怎麼了?不如我送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了,謝謝。」安琪從他手中接過杯子,又灌了幾口下肚,「不用擔心,只是從小的宿疾,很快就會沒事。」
瑞焱仍不放心,「你確定嗎?是怎樣的宿疾?」他緊盯著她,她面如白紙,眉心緊蹙,額頭有著細數的汗珠,他再次詢問︰「真的沒有關系嗎?你現在的臉色很蒼白,還是去醫院檢查檢查吧。」
「真的沒有關系,這病看了快二十年了,那麼多的名醫卻沒一個知道原因的。」安琪苦笑著,見他面上的擔憂更甚,她忙又解釋道︰「不過沒有關系,只是痛痛而已,並沒有什麼別的影響。」
听她這麼說,又見她臉色確實好轉,瑞焱終于放下心來。一時間兩人竟突然都沒了話題,只是彼此沉默地坐著,好一會兒時間之後,瑞焱才開口詢問︰「你怎麼會在倫敦?」
「有一些私事要解決。你又怎會在這邊?」安琪反問。
「Sariel今晚有場show,我答應來看看。既然這麼巧,要是今晚你有時間,不如一起來看?」瑞焱向她發出邀請。
「非常感謝,只是我還有事要馬上趕回劍橋。」說著她已站起了身,準備離開。
「那真是遺憾。」瑞焱面上不變分毫,但她的拒絕卻讓他的心里頗有些失望。
不知是不是身體的不適干擾了她的神經系統,她的心神恍惚,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夢中的場景,那全身浴血的男子在無盡的黑暗中下墜,黑色的羽毛與如火的鮮血不斷在他身邊飛舞,化為深深的絕望,漸漸與混沌的黑暗相融合,然而那雙璀璨如星的眼楮依舊牢牢地盯著她,仿佛烙印在她的心里,濃得化不開。
她抬起頭來,正好迎上另一雙有著深海般色彩的雙眼,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在其中讀出了一絲憎惡,然而當她再次看向那雙眼的主人時,他卻平靜而坦然地直視著她,讓她直懷疑那一閃而過的憤恨是否是一場幻覺。
瑞焱見她緊盯著阿撒茲勒,忙向她介紹︰「他是我的得力助手,名叫阿撒茲勒。」
安琪禮貌地向他微微點頭,「你好。」
他亦適當地回禮,「你好,久仰大名。」
簡單的一句話,安琪卻覺得他話里有話,卻又品不出它隱藏的另一層意思。
「難道最近沒休息好,又熬了一個通宵,現在竟出現幻覺?」安琪暗想著,「看來真該去看看醫生了。」
「你怎麼了?」瑞焱看她低頭沉思,不由出聲問道︰「在想什麼呢?想得這麼入神。」
「沒有什麼。」安琪微笑回答,她轉頭看了一眼酒店大堂的鐘,時間已經不早,她再次出聲告辭︰「我該走了,否則天黑之前我趕不回劍橋了。」一邊說著,她一邊邁步離開。
「我送送你。」瑞焱的雙腳不自覺地跟了出來,來到酒店門口,車僮已將安琪的車開來了。他紳士地上前為她拉開車門。
「謝謝。」安琪欣然接受他的服務,「祝你女朋友今晚的show能成功。」
「我待她向你表示感謝。」他為他關上了車門,在她發動引擎之後,他又輕敲開她的車窗,輕聲說︰「我知道你在忙一個官司,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打電話給我,我的私人電話上次已經給你了,你隨時都可以打。」
「好的,謝謝,如果有需要,我不會客氣的。」
一番客道的告辭之後,安琪開車離開,一如第一次見面時的倉促離別。
瑞焱佇立在酒店門口,久久目送著她,直到那輛名貴的黑色跑車完全消失在夕陽的余輝中。
他站在暮色的教堂里,眺望著前方的盡頭,仿佛能看到她熟悉的身影。然而,天際晚霞燦爛,浮雲變換,阻斷了思念的目光。
那個人的身影浸在月下,不染塵埃,仿佛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華,宛如從夢境中凌波而來。然而,她的眉目卻帶著水墨般的清秀,不笑的時候,精美得如遠山的初雪,笑的時候卻極其璀璨,如雲上燦爛的陽光。
他微微一笑,輕柔的聲音如釋重負︰「你來了。」
她凝望著他挺拔的五官,在夕陽里明暗分割,線條優美如同雕刻。她輕嘆出聲︰「我們該放手了,這本就是一個錯誤。」
他的嘴唇薄而直,抿成一條線,顯得有些冷酷凌厲,他問︰「這句是你要和我說的嗎?我等了這麼長的時間,換來的只是你的這一句決絕的離別嗎?」他的一雙黑瞳看似古井無波,卻內藏火山蒸騰,滿是一種冰冷的了悟,讓她根本不敢接觸他的視線。
出乎預料的,他深深地吻她,那個吻蘊藏了太多太多強烈的感情,幾乎令她窒息。她在黑暗里里顫抖,冰冷而柔軟的嘴唇默默承載著他的肆略,漸漸變為迎合的擁吻。他們都彼此貪戀著對方的芬芳,仿佛黑暗里盛開的花朵,溫暖而甜蜜。
那是個密閉的教堂,黑暗而森嚴,壁上畫滿了天國諸神,他們的無數雙眼楮在同樣看著這一幕,帶著慈祥悲憫的目光。
夕陽的參照透過琉璃的玻璃窗射入殿內,五彩斑斕,燦爛奪目。
她緊緊地摟著他,痛苦的神色表明出她內心此刻所經受的煎熬。終于,她猛地抬手推開了他,在他趔趄後退朦朧費解之時朝著殿外飛奔而去。
「忘了我吧,回到神的身邊,你依舊是最燦爛的辰星之子。」
這是她離開之前對他說的最後的話。他快步追出,紫紅的殘陽已隱沒于地平線之下,教堂的星星著燭之間,他看到她在夜色中的倉皇展翅。
「吉普莉爾!」他呼喚她的名字,卻只來得及觸踫到她輕紗如煙的裙裾……
他的手不禁向著虛空中伸出,仿佛要抓住那幻境中的不真實。
他沉浸在那樣的臆想中,就連一名衣著時髦的美麗東方女子他走來也兀自不覺。她很漂亮,水靈的大眼楮在大波浪的卷發映襯下那樣的明媚動人,櫻桃般的紅唇有著誘人的蠱惑,玲瓏的嬌軀凹凸有致。她穿著一身V-Deep的香奈兒晚裝,白玉般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燦爛奪目的斯華洛士奇的水晶項鏈。她踩著細系帶高跟鞋,豐滿的身姿隨著她的步履而左右扭動,性感得不可方物。
她吸引了滿屋的目光,唯獨他,甚至沒有絲毫的側目。
她走到他的身邊,將手伸入他空懸著的手里,輕吻了一下他的臉頰,柔聲問︰「親愛的,怎麼了?」
他回過身,像是看慣了她的美艷,只是平靜地微笑著說︰「沒什麼。」轉而在人們艷羨的目光中將她摟入懷中,親吻起她的額頭,眼楮,鼻尖,最後含住那嬌女敕濕潤的紅唇,卻淺嘗輒止,仿佛沒了幻境中的貪婪渴望。他低頭溫柔地說︰「我已經訂好了你最喜歡的牛排,在show開始之前先簡單的吃一點東西吧,免得等會在舞台上餓了。」
她但笑不語,縴細的手指在他胸口劃著圈,臉色有著酡紅的氤氳,「你總是這麼細心,沒有你為我打理生活,我該怎麼辦?」
他輕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勿需擔心,我會為你規劃好一切的。」
酒店餐廳里,燭火顫動,氣氛溫潤,然而美食,美酒,美女相陪,瑞焱竟有些走神。他注視著盈盈的燭火,「轟轟隆隆」之聲不絕于耳,仿佛前方有千軍萬馬,鐵蹄錚錚,響徹雲霄。
魂混沌中,火光接天,鮮血染紅了大地,濃郁的血腥之氣令人作嘔。他站在天地間,如同超然一切的神,卻又像沉淪墮落的魔,他看著四周仿若靜止的一切,彷徨,錯愕,不甘與決絕,眼前仿若又浮現起她的絕世容顏,她眉如遠山,不畫而黛,唇如紅櫻,不點而朱,她肌膚粉女敕,白里透紅,吹彈可破,明亮透澈的雙眼透著智慧的光芒,略帶憂郁與無奈,她淚眼婆娑,欲說還休。
一個個的畫面活靈活現,恍如佳人就在眼前,最後化為他腦海中濃得化不開的誓言︰
摧毀一切,
革除陳舊的教條,
成為這世上最有權勢的神,
如此便無人可以再分開他們。
殺,殺,殺……
他右手握劍,左後持盾,黑色的瞳仁中充滿嗜血的光芒。
幾名一身白衣的天使向著他揮劍而來,他卻只是輕巧的用盾牌嚴實一格,看似無意地甩出一劍,卻在電光火石間,右手的劍已如水蛇般攻向對方,迅如閃電的利劍霎時裂開了那幾名先鋒的身體,鮮血四溢,濺滿他全身。
熊熊的火焰中,他站在一黑一白兩個軍團的中間,衣襟在熾烈的熱浪中獵獵生輝。他英姿颯爽,如欲火的鳳凰,等
待烈火中的永生。
「西澤爾,在想什麼呢?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瑞雅一邊切著牛排,一邊看似漫不經心的問他,然而她的語氣中卻有明顯的不滿,「你好像最近特別在意新聞的內容,是公司的事情很忙嗎?」
瑞焱回過神來,他切下一塊牛排放在嘴邊,「也不是公司的事情,只是出于對一個朋友的關心罷了。」
「哦,難怪你最近對新聞特別上心。」她端起紅酒喝了一口,「你向來與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而這次既然這麼上心,可見這個朋友對你來說有著與眾不同的意義。」
他沒有回答,抬頭無意看到鄰桌的一份報紙,頭版有著安琪在事故現場發表申明時的大幅照片,她是那樣的自信,雙眼的靈動中毫無保留的彰顯著她的智慧。她的美麗是那樣的熟悉,若夢中一次次出現的女子,讓他神牽夢繞,心馳神往,卻又有著無可復加的心疼感。
恍若未覺,他竟喃喃開口問道︰「如果有一天我愛上了別人,你會如何?」
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瑞雅感到驚詫且莫名其妙,她帶著探究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在看到報上安琪的照片之時,她的心中終于有所了然。這段日子,因為忙于服裝show的彩排,和廣告的拍攝,她和瑞焱的見面時間並不多,可她每一次見到他時,他都一邊看著電視的新聞直播,一邊埋首在一堆報刊雜志和司法案例中,他很忙碌,仿佛回到了他的大學時代,為著一個官司通宵達旦,咖啡香煙不離手。他時不時地抓起手機,充滿期待,卻又一次次地失望。事到如今,她尚才明白他在等的定是洛汀亞西斯家的大小姐的電話,而她當時竟傻傻地以為他是在等自己的電話。
嫉妒與憤怒侵襲著她的每一寸神經,讓她幾欲失控,但她卻不動聲色地吃完晚餐,直到在她進入時裝show的化妝間前,她才俯身在瑞焱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然而這短短的幾句話卻讓瑞焱大驚失色。
璀璨的燈光,華麗的衣飾,卻都掩不住他蒼白的臉色。
舞台上那個嫵媚動人,搖曳生姿的女子,眼波流轉間盡是婉約的美麗,仿佛先前在他耳邊說出那狠厲決絕言語的女子並不是她一般,然而他卻清晰地听到她說︰「她的確是上帝完美的造物,不僅美麗無雙,更擁有過人的才智和傲人的高貴血統,但無論她是誰,我都都會殺掉那個使你背叛我們愛情和誓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