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隱隱放亮,翻滾著升騰火焰的聖山也在晨光中漸漸清晰。
驀然間。嘹亮的號角吹響,響徹天際。
大地隱隱震動,微薄的晨曦中,戰場四周滾滾煙塵騰起。
天邊最後一抹夜色褪去,天光穿透雲層,投向蒼茫大地。
四周里赫然是一列列兵馬重裝陣列,依序前行,靴聲撼動高台,卷起黃龍般的股股沙土。
當先那人身披黃金盔甲正高高坐在耀眼奪目的戰車陣里,神情威嚴無比,四周圍繞著手執火焰寶劍的時局天使。
他冷笑看著前方,數里之外的大地是另一隊的兵馬整裝待發,一面太陽金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晨光照耀鐵甲,刀劍森嚴,一片黃金般潮水橫亙眼前。
在那潮水中央,她英武如神祗的身影,迎著晨光,離他越來越近。
「收手吧路西菲爾,只要你肯回頭,你依舊是最光耀的晨曦之子。」她從天使軍的隊伍中徑直走出來,站在兩隊人馬的中間,目光緊鎖著高處的他。
他從戰車跳下來,一個旋身邊站在了她的面前,他問她︰「吉普莉爾,我最後問你一次,到了這個時候,你依舊效忠你的信仰,效忠最高神嗎?」
她迎著他的目光,堅定地回答︰「是,我忠于我的信仰。」
他慘然大笑,掩不住的失望之色,悲悸,沉痛的笑聲在這剎那的寂靜中傳遍兩軍陣營。他淒然開口︰「你終究選擇站在了我的對立面,吉普莉爾。」只在頃刻間,他的神色驟變,猙獰而森然,他說︰「不過沒有關系,我會證明給你看,你的選擇是錯的,別以為愚蠢地做最高神的奴僕是多麼光榮,那無非說明你壓根沒有勇氣去爭取自由的權利!」
她沒有回答,一名名叫亞必迭的天使突然從天使軍團中沖出,沖著他大吼道︰「無論你如何污蔑我們,都不曾減弱我們對最高神的忠誠,都不曾減損一分最高神賦予我們的真理。只有那些侍奉昏庸或者趨勢作亂者,才是真正的奴隸!」
話音剛落,他猛然舉起手來給他致命一擊。始料未及的一擊讓她想阻止之時已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那一掌打在他的身上。
他又哪里料到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毫無防備,加之這一擊威力無比,把他震得接連後退。直退到第十步,他膝蓋半屈,用力用長矛插入地下,才勉強停了下來。
霎時之間,仿佛突然來臨的一陣颶風,或是決堤而出的洪水,頃刻間吹垮了一座高山,連山上的松樹都被淹沒的只剩下樹梢。
雙方人馬先是一愣,隨即便紛紛舉起武器,投入戰斗的行列。短兵相接,一時刀光劍影,長矛和盾牌相互踫撞發出重重的鏗鏘聲,宛如雷電交加的夜,廝殺聲不絕于耳,馳騁的戰車刮起漫天的塵土。
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還恍然沒有回過神來。
沙塵漫天里,槍戟刀劍,寒光縱橫如練,卷起風怒狂潮,直襲向怔怔失神的她。
然而比這一切更快發生得是一道牆——盾牌,冷光森然的黑鐵盾牌,仿如神兵天降,鏗然乍現。
他冷冷看著那偷襲者,怒斥道︰「誰讓你對她動手的!她的性命是我的,這天上人間,只有我可以終結她的性命!給我滾開!」
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子,一切驚變只在電光火石之下。好險,好險。只差須臾,他的追隨者便會砍下她潔白美麗的羽翼,傷口的潰爛會讓她在痛苦中死亡,幸好他還來得及出手阻止,否則,否則……
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那無數次在掌心描繪的絕美面龐。她悲傷地看著他,緩緩地開口︰「收手吧,這些廝殺戰斗的天使他們曾是我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怎麼忍心看他們自相殘殺?」
她的話冷卻了他滿腔的熱忱。他放開她,向後退去,冷然地苦笑︰「你還是不明白。我們信奉千百年的教條其實是多麼苛刻無情,連那卑微的人類都能擁有自己的情感,為什麼高貴如我們卻不能?我們是神,是萬物的主宰,只是我們的權利威望越來越大,最高神害怕失去他的統治地位,害怕我們不能尊服于聖子亞當?彌賽亞的統治,他要打壓我們,無論我們做什麼,終有一天他會不再信任我們。即使你現在遵照他的所有教條,但有一天他還是會放棄你,即使到了那一天,你還要選擇與我對立嗎?」
他等待著她的回答,然而她沉默著,最終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一時間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樣的,不是沒有想過她會如此選擇,只是這一刻真的到來之時,他的心依舊疼痛難忍。
他憤然怒沖向天空,居高臨下地俯瞰戰場。塵土飛揚中,他看到她的副官將她拉離了戰場,沒有她的指令下達,天使軍團的三分之一兵馬都按兵不動,在遠離戰場的山頂靜觀山坳里的驚亂景象。而她卻只是定定地看著自己,欲語還休。
天際第一縷晨光還未出現便已被濃煙遮蔽。陰雲沉沉壓頂,仿若就要大雨傾盆。
火,慘碧色的火,籠罩了天地,呼呼的風聲刮過耳邊,忽然一道劍光徒然掠起,天地間俱是血紅一片,大股大股的鮮血如洪水一般涌來,即將沒頂……ヾ
安琪極力掙扎,神智漸漸清明,卻怎麼也睜不開眼。
仿佛置身慘碧色大火之中,全身痛楚無比,稍稍一動,胸口和後背便傳來牽心扯肺的劇痛。
混沌中幾番醒來,又幾番睡去。
夢中似乎有雙深邃的眼楮,映著灼灼的火光,直抵人心。又似乎有一雙溫暖的手,不時撫在她的額頭。朦朧中,是誰的聲音,低低同她說話?
她听不清他說什麼,只听到他的聲音,心里便漸漸安寧下去。
她再次睜開眼時,已是次日的清晨。
一室寂靜,光影斑駁,只有薰香繚繞。
江胤浩趴在她的床邊,憔悴的側臉盡顯他的擔憂。蘇靖軒倚在江胤希的懷里,瑞焱、米迦勒、安晟他們各自靠在房中的沙發上,等待憂慮一晚,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倦怠。
她有些歉然地伸手輕撫過江胤浩的臉,他的面容,眼眸,神情,他衣襟上傳來的親切的男子氣息。他抬眸看她,目光深湛,蘊含著一種她未見過的迷離。
「你醒了。」
清淺的一句話已驚醒了屋里的沒一個人。蘇靖軒第一個起身來到她的床邊,仔仔細細反反復復地為她檢查了好幾遍,直到確定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方才安心下來。她蹙眉不語,安琪已先開了口︰「我沒事兒,不過是宿疾發作,從小到大這病看了也有十幾年了,或許只有治愈天使拉斐爾才知道原因了。」
靖軒听著眉頭鎖得更深,安琪只是玩笑,但她听著卻覺得心酸。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她所經歷的病痛折磨,沒有人比她更加清楚,而她即使如今學識不凡,面對好友的宿疾,她依舊是無計可施。江胤希從身後撫上她的肩,輕拍兩下以示慰藉。她輕搖了搖頭,「這倒真有個現成的拉斐爾。再過幾天,他便要從紐約回來了,他是心髒科的權威,或許他能找出病因。」
「好。」安琪清楚靖軒此時的懊惱與自責,她也不多說,只是順從地接受她的建議。因為她知道,這不僅僅是靖軒的意見,也是保羅的願望,更是關心她的人的共同的希望,他們都期待她能健康地生活,而不是時時受到宿疾的困擾。因為這部確定的因素,他們誰都無法確定她下一次的昏迷之後會什麼時候再醒來。
瑞焱隔著人群迫視她,幽深眼底不見了平素的鋒銳,只覺沉郁。他說︰「等聖誕過了,你回了劍橋,我讓亞列過來給你看看。」
「亞列?」靖軒驚呼,她一雙眼亮得灼人,映著陽光,清晰照出瑞焱的影子,「你是說‘魔醫亞列’?。」
瑞焱微微頷首,對旁的人他依舊冷漠凍徹,除了必要的回答,他不多說一個字。
他雖輕描淡寫,靖軒卻已震驚得難以形容。她是學醫的,「魔醫亞列」這個名字在醫學界代表什麼她再清楚不過,那是醫學界的一個傳奇,他醫術精湛,成就非凡。傳言中,他不受雇于任何組織和個人,只隨性地醫治他想醫治的任何人,否則哪怕病人在他面前痛苦死亡,他也從不施以援手。然而瑞焱卻如此輕松地說出讓他給安琪檢查身體,仿佛知道他絕對不會拒絕自己一般。她在看向瑞焱時,眼中的探究越甚。
米迦勒的瞳孔驟然收縮,森森寒意如針,難掩警惕之色,「瑞先生,如今安琪已經醒了,耽誤了你一夜的時間真不好意思。」他說得含蓄,但一字一句間盡是驅客之意。
瑞焱的目光在安琪的臉上流連良久,深邃莫測。這四目相對的一瞬,各自煎熬于心,竟似萬古一般漫長。安琪的手已緩緩置于胸前,心肺抽緊,呼吸已漸窒。
米迦勒擋在了瑞焱的身前,森然開口︰「安琪身體沒有復原,還需要休息,請瑞先生先回吧。只怕你呆的時間越長,對于她造成的困擾只會更多。」
瑞焱審視著他的眉目神情,他亦思量他的莫測心思,四目凝對之下,他們無聲對峙,時光也仿佛凝滯。
安琪狀若無心地對江胤浩說︰「David我困了,幫我把窗簾拉過來一下,陽光晃得我頭暈。」
她的話恰當地打破了沉寂,瑞焱重新抽回目光,開口告辭︰「那麼我也不打擾了,等你回了劍橋我們再找機會一起吃頓飯。」
「不送。」米迦勒表面上依舊是客客氣氣,但言談舉止間的逐客之意越來越明顯。
瑞焱剛一出門,米迦勒激動地抬手指向門口,急躁地沖著安琪驚問︰「你曾經說過你和他沒什麼,但轉眼你便邀請他回家吃飯,那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背景?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一個個的問題猶如轟炸機扔下的炮彈般砸向安琪,听得她陣陣犯暈。她暗自奇怪,米迦勒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況且他和瑞焱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但仿佛他們彼此對對方都沒有什麼好印象,兩人僅有的幾次目光接
觸,雙眼中都冷得仿若這加國的寒冬,冰凍三尺,區區的幾句話間也盡是針鋒相對。不僅是他,仿佛這屋里的其他人也都對瑞焱充滿了防備的心理,難道只因他有一個曾經威懾一時的黑幫老大的養父?
此時的安琪並不想深究這個問題,她享受地接過江胤浩倒來的牛女乃,漫不經心地反問米迦勒︰「你一次問我這麼多的問題,我該先回答什麼呢?」
米迦勒眉心深蹙,已有了明顯的不耐,「你知道他的養父是誰嗎?那可是美國華人界最大黑幫山主瑞寒洋!」
「你不也說是曾經。」安琪慵懶地喝著牛女乃,唇上不經意間蒙上了一層女乃皮,她剛想伸手去擦,江胤浩便湊了過來,吻去了她薄唇的污漬。如此親昵的動作其他人仿佛已經習慣了一般,只是微微側開了目光,米迦勒卻窘迫的漲紅了臉,不自然地站到了窗邊。
安琪瞥見他的動作,抬手止住了江胤浩意圖更深入的吻,對米迦勒說︰「雅各哥哥其實又何必這麼在意他的過去呢?這並不是什麼秘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一切,但這並不代表別的什麼,那只是他的養父,對他有養育之恩罷了。」
「這不是我在不在意,你問問他們,他們誰不在意?只是我不明白了安琪,你怎麼會一點都不顧忌他的背景。從小到大,你並不喜歡與人交往,偏偏這個男人,他到底有什麼特殊呢,讓你對他自始至終都毫無防範芥蒂?」米迦勒的聲音暗啞,惱怒使他失卻了平日里的儀態。
安琪抬眼掃了一圈屋里的其他人,他們正看著自己,沒人言語,但明顯他們的眼神表明他們的心理都是贊同米迦勒的話的。一時間,她也有了情緒,出口的話也便變得生硬了,「我的朋友,我想還用不著雅各哥哥來指手畫腳吧!你對我也沒有這樣的權利!」
米迦勒倏然轉頭難以置信地望著她,漸漸地他的眼中顯露出了傷痛的痕跡,從小到大,即使在他們分歧爭論的時候,安琪也從不曾說過這樣決絕的話,而如今,話已至此,他也無話可說了,只是沉默地看著她。
安琪的臉色漸漸變了,連她自己都訝異于自己那一時口快說出的話,果真是禍從口出啊。此時再後悔,也已為時已晚。她想道歉,但此時此刻她無論如何開不了這個口。本來火藥味十足的房間中,此時又彌漫上了淡淡的尷尬之色。
此時,一個聲音突然懶洋洋地響起,一瞬間擊破了這怪異的氣氛,「龍兒,你和那誰好像並不是單純的朋友關系吧,我怎麼覺得他對你的關心過了些呢?」
安琪抬眼望向靖軒,她面無表情,問題問得似是而非的,字句卻單刀直入直奔主題,她思量片刻,開口回答︰「是嗎?我和他可是純潔的男女關系。」
蘇靖軒不屑地冷哼︰「都快男女關系了,還純潔什麼啊。」
「……」安琪顯然被她的話嗆到了,半晌也接不下話去。安晟是第一次見到她憋屈的樣子,本來滿心的疑問,現在倒覺得逗趣。他含笑看著安琪,卻又不敢在這樣的環境中笑出聲來,否則一定會成為姐姐的炮灰,然而他遠遠低估了安琪的怒火,他感到一道寒光射過來,一個激靈,安琪惱羞成怒的憤怒已一劈頭蓋腦地落來︰「笑什麼呢笑!我可是你親姐姐,我被人說得話都出不了了,你不幫忙也就罷了,還跟那傻兮兮的幸災樂禍!」
安晟兩手環胸,一幅戲虐的樣子,「喲,這底氣倒是足了,聲音都洪亮了,我看也沒什麼好擔心了,大家都洗洗睡吧,這也折騰了一晚了。」說著他推了推蘇靖軒,「靖姐姐你看這敵我形勢對我們十分不利,有人偷睡一晚,這會兒倒是中氣十足了,我們一宿未眠,哪有這份實力啊。我們趕緊的回去養精蓄銳,改明兒再和她論持久戰,到時再給她來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安晟明明是在玩笑,卻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看得蘇靖軒忍俊不禁,終還是笑了起來。她剛一笑,米迦勒也不禁笑了起來。
他們一笑,這屋里的氣氛立刻輕松了下來,安晟不動聲色地向安琪挑了挑眉,飛快地使了個眼色。他們是血脈相連的姐弟,她又怎會不明白,安晟是故意在為她避開話題,抽科打渾間好給她個台階下。她也不含糊,掩口輕咳兩聲,直說頭暈想睡便打發走了靖軒,胤希和安晟,只留下胤浩一人在房中。
注釋︰ヾ安琪的夢境源于彌爾頓的《失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