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來臨,整個溫哥華都沉浸在濃郁的節日氣氛中,人人忙著和家人,朋友團聚,街道上到處是有關聖誕的歌聲,電視里的肥皂劇全部也都和聖誕節有關。
安琪和安晟在人潮人海中采辦聖誕的禮物和食物,安琪討厭人多的地方,剛想皺眉便看到商店櫥窗亮閃閃的聖誕樹,仿佛在告訴她,這一天是不該不開心的。
街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偶爾有幾個行人,也都是步履匆匆。他們驅車回家的速度也加快了,第一次安琪對家有了歸心似箭的感覺。
天空飄起雪花,天地俱寒,室內卻壁爐烘暖,一家人圍在聖誕樹旁吃著晚餐,一片和樂融融的溫馨。
侍者為他們斟上加拿大冰酒,清冽的口感是安琪的最愛。
「龍兒,這是莊園自己釀的酒,你喜歡嗎?」保羅關切地問。
安琪微一頷首,和家人相處了一個月的時間,面對家人的關心她已不再顯得局促了。她澹定的看向父親,微笑著回答︰「我很喜歡。」
她喜歡喝酒。初到英國之時的哀慟與孤單,讓她變得越來越冷淡與沉默。16歲的她,面對升學的壓力,她第一次飲酒。那一次違法的經歷並不美好,但她卻喜歡上了酒這個東西,滋味曼妙,透著誘惑。18之後,擁有了合法的飲酒權之後,劍橋公寓的酒櫃中便存滿了各種各樣的酒。而這琳瑯的酒類中,她最愛加拿大冰酒。她從沒告訴過他人,當冰酒的清冽滑入體內溶入血脈的時候,她仿佛也觸踫到了北國家鄉的味道。
但她想,安晟應該是明白的。在她18歲之後,他每次來劍橋探望她的時候,總會為她帶來一支洛汀亞希斯莊園自己釀的冰酒。
這味道喝了一年,她自然熟悉得很,也喜歡得很。
安晟打量著她的笑容,開口調侃︰「她怎麼可能不喜歡,每次我到劍橋,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這酒。我還估模著若是有一天我不給她帶酒去了,她還會不會讓我進家門。」
安琪也不惱,微揚了手中的空杯,侍者重新為她斟上酒。她握著酒杯輕晃,琥珀色的酒色在燈光下晶瑩剔透,她似笑非笑地開口︰「你這提議倒是不錯,日後這酒便是你的房租和伙食費了,若沒有就去CambridgeGardenHouse住吧。」
安晟一臉委屈地望向保羅,「Daddy你听听這是什麼話,我好心去慰問她,她還收我房租和伙食費,哪有這樣的姐姐?」
安琪一臉無邪的笑容,「我這樣的姐姐可不就在你的面前嗎?」
「你……」安晟泄氣地意識到每次和她斗嘴自己都是討不到便宜的。律師可不就是靠一張嘴吃飯的嗎?
安琪挑眉揚著笑,這個平安夜她很開心,能和家人一起吃著團年飯,時不時的斗斗嘴,這感覺是久違了的溫馨。她仿佛覺得今夜吃什麼都是甜的,她一直笑,不停地在笑。
保羅,諾曼,菲利普也被他們逗樂了。他們很少見到安琪這麼多的笑容,連諾曼都忍不住對她說︰「安琪,今天晚上你肯定是整個莊園笑得最多的人。」
不知是不是保羅也受到了安琪笑靨的感染,他顯得很興奮也很激動,他說︰「我希望日後的每一個平安夜,我們一家人都可以這樣開開心心的坐在一起,一起說說笑笑。」他舉起手中的酒杯,「平安夜快樂。」
「平安夜快樂。」大家紛紛舉起了酒杯。
清脆的水晶觸踫聲中,眾人都沉浸在節日的歡樂中。然而,他們卻不知道,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團聚的平安夜了。
瑞焱在離開了溫哥華之後並沒有回劍橋,他去了美國紐約市。
繁華的曼哈頓因為節日的臨近而更顯璀璨,一片火樹銀花的燦爛。
天空雪花紛飛,他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在雪中漫步。他不願呆在酒店里,所以只能孤身一人在異國他鄉的街頭。
一個個商場逛過去,在人山人海中,他借擁擠來忽略孤單。
他獨自一人去參觀紐約大都會美術館,參觀9?11事件中被炸毀的世貿大廈遺址,還有那座象征美國形象的自由女神像。他一個人在中央公園里散步,看著人們在雪花紛飛的冰面起舞,他們三兩成群,只有他是獨自一人。
他在TopoftheTower吃晚餐,俯瞰著曼哈頓最繁華的夜景,眼前卻總是安琪?洛汀亞希斯的身影。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揮去她的影子,去百老匯听《ThePhantomofOpera》。
歌劇院里的幽靈牽著Christine的手穿行在橋上,大霧籠罩中,點點星光閃爍在水中,他的黑色風衣飄蕩在白色迷霧中。在熟悉的樂聲中,他以為牽著Christine,遠離了紛擾紅塵,就可以得到幸福,可沒想到他傾盡全力的付出,在Christine的眼中全成了難以承受的重擔,讓她只想逃離他。
她背叛他,愛上別的男人,即將曾為他人的妻子。她算計他,他亦報復她,威脅她,可最後他卻最終選擇了放手。
這出歌劇不是他第一次看,卻是他第一次真實感受到那無望的絕戀。
耳邊又響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她不愛你,她只會背叛你。」
他唇角微揚,眼底卻幽寒清冷,「這一次即使是相互折磨,我也再不會放開你走。」
聖誕節的當晚,瑞焱回到了劍橋。
在這生活了十幾年的房子里,面對熟悉得環境,滿桌的菜肴和對桌依舊嫵媚嬌艷的佳人,他卻感受不到「家」的感覺。
窗外吹來寒冷的北風,屋里一首華爾茲婉轉輕揚。
瑞焱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瑞雅難得的滔滔不絕,有些心不在焉。她沒有問他這些日子里他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但他相信她應該是知道的,她不問她,是因為她的驕傲與涵養不允許她如同一個潑婦般對他剖根問底。她不動聲色,卻掩不住那雙晶亮黑瞳中的妒火與憤恨。
《假面舞會圓舞曲》的華麗調子適時響起,餐廳里燭火昏暗。瑞雅翩然起身來到瑞焱的面前,抬起手臂,絲質長裙帶起冷卻悅耳的窸窣聲。
「瑞先生賞臉跳只舞嗎?」瑞雅彎起眼角,嬌柔的邀請。
佳釀微醺,撩動著情愫絲絲,心神飄飄,空氣如有看不見的絲線在牽連,牽引著兩人的目光與呼吸。他們仿佛不約而同地記起,玉華當年年少懵懂,暗夜流光里,他們踩著圓舞曲的曲調顛倒飛旋的繽紛舞影。
他恍惚挽住她,隔了黑色蕾絲手套,觸到她指尖的冰涼。
流淌的樂曲里,他們如同化身游魚,穿梭于碧荇水台,追逐陽光投映在水面的光斑……
他輕攬著她縴削的腰肢,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兩人的側影像從畫中各裁下來的一半,中間再也容不著多余的人。隨侍在旁的侍者不動聲色地全退出了房間,他們卻沒有發現這相擁的二人隔了燈火迷離,他們間的距離也再買近不了一步。
隔著一步之遙,心卻早已疏離。
屋外刮起了大風,樹木的投影,在窗紗上搖曳晃動。街上雪色濃郁,白茫茫的一片,行人並不很多,三三兩兩,手里都是提著置辦的年貨,急匆匆往家趕。各街各戶的窗中,透出了燈火光影,星星點點,瑣碎,溫馨。
屋內壁爐的火焰跳躍,暖氣烘得一屋的溫暖,然而人心卻如墜深淵,寒冷徹骨。
瑞雅身軀僵硬,怔怔望著小鎮蒙上一層雪絨,與他耳鬢廝磨地站著,卻覺得天地間只留自己一人,煢煢孑立。她嫉妒,羞辱,漸漸從她他的懷中退出。
瑞焱迎著她失望的目光,嘆了口氣,「對不起。」
對不起?
這麼多年的感情,到頭來就換來他的這三個字,如此輕描淡寫,就要把過去完完整整的抹掉。
她問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Sariel,有些話我不想在今天和你說。」圓舞曲已到了尾聲,漸漸低回,似要將人的心也扯著,牽著,往下悠悠墜去。他的語聲亦低如嘆息,「今天是聖誕節,我們好好吃頓團年飯。有什麼話,等節日過了再說,好嗎?」
「團年飯?」瑞雅笑起來,「是最後的晚餐嗎?豐盛的一餐背後隱藏的卻是背叛。」ヾ
她拂袖將滿桌的飯菜與碗碟燭台都摔在了地上。
他震驚,全未料到她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她驟然怒了,語聲暗啞如沙礫磨過,字字顫抖,「西澤爾,我以為那天我們說的都只是氣話,所以這些日子你要去哪兒,做什麼我都不問你。沒有你的消息,我一直在家里等你,可是你已經忘了回家的路了。」
瑞焱淡淡側了臉,過了良久才輕聲說︰「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她淒哀的問他︰「你的人回來了,你的心呢?」
他沉默不語,這個問題他無從回答。
「你的心里只有她。既然你那麼在意她,既然你已經到了加拿大,既然你已經在她隔壁買了房子,既然你已進了她的家門,你還回來干什麼?」
他猛地回過頭,冷冷地問︰「你找人跟蹤我?」難怪她不聞不問,甚至能夠肯定他今晚會回來,原來她找人跟蹤他,更可恨的是,他竟然完全渾然不覺。
她答︰「是,我是找人查你的行蹤。我就是要看看你為她付出那麼多,她會不會對你有那麼丁點的不同,還是心里眼里只有另一個男人。」
他變了臉色,目光轉寒,被親近之人戳中最不願觸及的隱痛,「那是我和她之間的事,瑞大小姐你無權過問。」
她驟然失語,悲哀地望著他,良久啞聲道︰「我無權過問?那麼
我倒是要問問瑞先生,我作為你的女朋友都無權過問你和別的女人的一切,那麼誰有權過問?」
她語聲越來越急促,血色涌上蒼白的臉頰,嘴唇微顫,「只要她一出現,你總是會不顧一切地靠近她。你別忘了,她過了亞開龍河,喝了忘川水ゝ,前塵往事她已不記得了。如今,她已是別人的未婚妻,也即將成為另一個男人的妻子。即使她記得一切,她也不愛你,無論經歷多長時間,無論你為她做什麼,她都不會愛上你。她只會忠于她的信仰,從你選擇與神對立的那一刻開始,你們便不可能再在一起。這千萬年來,無論輪回幾何,只有我一直在你身邊。難道你忘了你對我的誓言?忘了她對你的背叛?難道你忘得了那斬翅穿胸的痛苦與仇恨嗎?」
「夠了!」他冷冷地打斷她,臉色鐵青,目光黯淡得近乎森然。他的眼球突然由墨黑變得如幽潭的藍,藍得讓人心驚,藍得令人恐懼。
「這才剛開始,路西菲爾。我不會讓你們再在一起,只要她再靠近你,我會殺了她。我真後悔這一世沒有像從前一樣,在你遇見她之前就殺了她!」
他直勾勾地瞧著她,目光上移,觸到她的目光,仿佛看見一只毫無戒備的鹿,胸膛被人刺入長矛,尚來不及疼痛。「你居然敢擅自改變她的命格?!難怪從前每一次的輪回我都找不到她,原來是你!」
他的瞳孔收縮,周身殺氣凜然,毫無預兆的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莎莉葉ゞ,這一世你最好別動她,她的命是我的。雖然我的靈魂只剩下了一半,但是殺死你也還是易如反掌。」
瑞雅掙扎著,喉間的空氣越來越少,幾乎窒息。瑞焱甩開了手,將她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抬頭看他。
彼此目光僵持,將各自的身影都凍在眼底。
他徒一轉身,漠然地往外走去,卻听見她問︰「你去哪兒?」
他沒有回答,繼續跨步往外走去。
「你還要去找她嗎?你忘了你在我父親的面前承諾過會照顧我一輩子,會永遠和我在一起,你忘了嗎?」瑞雅揚聲喊道。
「可是她回來了。」瑞焱微一停步,沒有回答,聲音卻變柔了些,「對不起,那些承諾我給不了你了。」
他的眼楮在此時終于恢復了平日深邃的幽黑。
語聲未落,他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門口。
注釋︰
ヾ最後的晚餐︰《聖經?馬太福音》中記載,在逾越節的晚餐,耶穌和12門徒一起晚餐,耶穌說︰「你們有一個人要出賣我。」門徒非常憂愁,一個一個地問他︰「主啊,不是我吧?」他回答說︰「跟我一起蘸手在碗里的,就是出賣我的人。人子固然要離去,正如經上指著他所寫的話一樣,可是出賣人子的人有禍了!那個人沒有出生到好。」猶大問︰「老師,不是我吧?」耶穌對他說︰「你說了,是你。」
《最後的晚餐》也是達?芬奇的名畫,他花了三年的時間在米蘭的聖瑪利亞修道院的牆壁上作畫,由于繪于餐廳的牆壁上,長期受到油煙侵襲,因此該壁畫的破損極為嚴重。
ゝ亞開龍河和忘川︰但丁的《神曲》中記載,亞開龍河是加隆駕船渡罪惡的靈魂去永恆的黑暗,烈火和寒冰中,罪惡的靈魂將受到地獄判官米諾斯的審判。忘川是位于伊甸園的一條河流,喝了之後可以忘盡前塵往事。與之對應的是歐若河,飲過之後可以讓人想起前塵的一切。
ゞ莎莉葉︰據《以諾書》的說法,莎莉葉的任務是保護人的靈魂不受罪的玷污,是靈魂的守護者(邪眼),同時掌管月亮的天使,古時候人們認為月亮是儲存著死人靈魂的地方。她能如拉斐爾一般,操縱治愈術,由于她是月之天使,而月亮在古代總和一些不好的事在一起,所以莎莉葉也被傳為墮天使之一。
她由于職務的關系,具有邪眼的能力,被邪眼瞪到的生物行動會被封死。古代歐洲和中東都視這種能力為恐怖的象征,她也被視為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