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而今,獨伴梨花影,冷冥冥,盡意淒涼。願指魂兮識路,教尋夢也回廊。
心很累,身子也很累,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槿宣就毫無預警的睡著了。
在半夜時,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回去了將軍府,見到了很多人,有熟悉的,陌生的,大人,小孩兒,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那是從心底里溢出來的快樂。她忽然記起來,這分明就是凌兒滿月酒的那天,因為凌兒是將軍府的長孫,府里來了很多的客人,王公貴族,豪門鄉紳,以及聲名顯赫的南王殿下,都紛紛來此賀喜,爹爹和兄長們忙著招呼客人,大嫂抱著凌兒在內堂玩耍,娘親從桌上的錦盒里,拿出一串 亮的鈴鐺,輕輕的套在凌兒的手腕上,嘴里還輕柔的哼唱著︰鈴鐺,鈴鐺,天佑安康。
此時,她站在他們中間,如一抹飄忽不定的清風,伸出的手,卻直直的穿過眾人的身體,誰都看不見她。
當她意識到,這只是夢境後,眼淚就突然肆無忌憚的流了下來,滴在衣衫上,滴在泥土里,也滴在了她的心里。
忽然,眼前一黑,她又看到了自己想從靈魂上抹去的那一幕,在刑場上,爹爹,娘親,還有兄嫂們,身穿白色囚衣,綁在背後的木牌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死」字,負責監督行刑的南王北堂燁,一聲令下,儈子手舉起手上的大刀,面無表情的砍了下去。
後來,刑場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滿繁星的夏夜,在氣勢輝煌的陳國康王府,二哥慕容秀,拉著一個美麗的陌生女子的手,冷淡的說道︰「你看見了,我愛的人,從來就只有她。」
然後,他們堂而皇之的在她的眼前擁抱,親吻,干著一切羞辱著自己的事情。
那些場景,在夢中不停地如梭般交織,重重疊疊,像是一團熾熱的火焰,讓她痛苦不堪,她苦苦掙扎著想要逃開,身後卻始終有個聲音在低訴︰逃不掉的的,這就是你的命,這就是你的命。
「不,我不要這樣的結果。」嘶吼著從夢里醒來,槿宣恍惚的睜開眼楮,卻發現眼前一片模糊,伸出手,擦了擦被汗水浸濕的額頭,她起身來到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一口喝了下去。
又慢慢踱步到窗前,推開窗扉,放眼望向窗外,月色陰沉的不見光影,只有繁星滿天,窗外的竹枝,在微弱的星光下,向屋內投下斑駁的影,一陣微風吹過,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忽然,安靜如水的黑夜中,一聲低沉的簫音漫出,忽而低沉如同遲暮老人的嗚咽,聲聲淒涼,忽而似三月黃鶯的鳴唱,清脆動听,忽而像情人之間的喃喃低語,柔情似水。
听見這簫聲,本來還處在思緒神游狀態的槿宣,心里一驚,身體有些不受控制的走了出去。
夏夜微涼,輕輕的攏了攏披在身上的長衫,槿宣慢慢的朝著簫聲傳來的方向走著,就在快要到達竹林深處時,簫聲卻戛然而止了,緊接著,一身白衣的蕭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天晚了,回去吧。」沒有問她來到這里是因為什麼,蕭然只是簡簡單單的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就欲轉身離開。
「剛才是你在吹簫對不對?」對于蕭然的突然出現,槿宣著實是被嚇了一跳,在這有些黑暗的竹林里,若不是她的心里承受能力不錯,那麼就很有可能被活活嚇死,抬頭看著蕭然,他依舊是昨日在住屋內所看到的那副表情,臉上的那道淺淺的疤痕,在暗夜里,竟然消失不見了。
驚愕的低下頭,她卻忽的看見他左手上握著一支通體盈白的玉簫,在陰暗的竹林里,盈亮透徹,煞是好看。
「是你,真的是你,那晚,在福音客棧同我說話的是你。」不等蕭然開口,槿宣已經是迫不及待的問了出來。
听到槿宣的話後,蕭然停下腳步,他沒有說什麼,也沒有急于承認或者是立馬否定,他只是沉默不言,氣氛一下子變得凝固起來,在這靜謐的黑夜里,更加顯得怪異。
「是。」
許久,他才從嘴里吐出一個字,只有一個字,沒有故人重逢的喜悅,沒有絲毫的不耐煩,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淡漠,就像是臉上的神經已經失去了它應有的功能,成了一幅靜止不動的人物畫像,整個人也顯得疏遠清冷。
「你救我,是不是因為我們有過一面之緣?」
看著自己眼前表情一直不變的男子,槿宣還是問出了,自從她醒來後就想問的問題。
「或許是吧。」
沒有給出槿宣一個確切的答復,蕭然便越過她,向著竹樓走去。
看著離去的蕭然,槿宣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是怎樣的感受,天很大,地很寬,那個吹簫的男子,像是一絲飄忽不定的清風,就這樣存在于天地間,沒有爭奪,不悲不喜。
仿佛在這塵世間,已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左右他的情緒。
若是,她也能夠這樣,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