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肆一邊憐惜著那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卻又不斷地蠶食著美食。
「小辰,看在你近日服侍本公子的份上,本公子就饒你今天口出狂言,不尊主子。過來吧,嘗嘗這人間美味。」王肆回頭看著立在一邊滿臉悲涼的小辰,心里樂呵呵地笑開了,哼,讓你不听話,讓你不尊我。
小辰皮笑肉不笑地拿起筷子看著已經狼藉一片的餐桌,不由搖搖頭,這還人間美味,且不說已經被公子糟蹋到這種地步了,單是看著那一道道菜清湯寡水的也早就沒了食欲。小辰在王肆的注視下,硬著頭皮夾起一片白菜葉,卻不想入口潤滑,而且還保留了白菜本身的清香,咀嚼來便覺滿齒縈香,雖是極淡的口味嘗來卻讓人不覺無味,或者是無味勝有味。小辰不由大贊一番。
「公子可真乃天下第一吃貨。」一道凌厲的眼風令小辰不得不抬起頭來,他看到眼前的公子那雙平日溫和的眸子瞬間變成一個黑暗的漩渦使他不由地哆嗦,慌忙低下頭去,「不是,公子,我的意思是這醉仙樓的素菜果然是一絕天下。」
小辰埋頭嘗著一道道佳肴,心里卻只犯嘀咕,公子今日是怎麼了,這般容易易怒,或者是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了麼?小辰悄然用眸光偷看了公子一眼,淡然平靜的臉沒有一絲一毫動怒過的氣息。果然還是瞬息萬變,瞬間就恢復了常態。
只是,就是這樣淡然平靜的公子讓他不由心酸,他慌忙收斂起自己的情緒,彎彎嘴角掛起一抹超級無賴的微笑。
「公子,你剛剛不是說還要加菜麼?你肯定還沒吃足吧?」小辰厚顏無恥地蹭到王肆面前,王肆看著小辰瞬息變化的眼神,心里不由浮上一絲歉意,他本不該將怒氣泄在小辰身上,看著他小心翼翼,卻又極力想逗自己開心,眼眸中閃過一絲幾不察覺的柔軟。
「好,加菜。」小辰立刻興高采烈地喚來剛剛那個稚氣未月兌的小二,「我家公子要加菜。」
店小二拿眼瞅瞅這兩位客官,一時竟呆在原地。小辰拿過店小二手中的菜單呈給王肆,王肆淡淡掃了一眼。
「將你們店我們剛剛沒點的菜都呈上來吧。」
「啊,公子?」小辰本要繼續驚呼下去,卻像是觸到什麼,乖乖做到座位上。他不能再這樣張狂了,不能再無意間觸痛公子了,雖然他依舊不知道是自己的那一句話冒犯了公子的禁忌,但如果能令公子舒眉展一笑,他願意終生啞巴。
店小二愣愣地站在原地,老半天才跑到樓下去,「老板,上面兩位客官點了店里所有菜,你看,要不要上去瞅瞅?」
孫老板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他不慌不忙地說,「按客官要求都呈上去,動作要快,別磨磨蹭蹭的。」他經營醉仙樓這麼多年,各式各樣的人都算瞧遍了。十多年前,還曾有位客官為博得一個女子的歡心,竟將醉仙樓全包下來,一擺就是幾十桌。他那時也不過而立之年,他這一生恐也忘不了那個白衣勝雪的女子,看著滿樓的酒桌一一呈上酒菜,她的眼眸卻依舊那般清冷薄涼,似乎她本就不屬于這里。她就在眾人忙碌著為他們布上酒菜的時候,飛身從二樓下落到樓下。那身姿如同仙女一般,她回身看著樓梯口的那個男子,留下一句,「我會答應你,但你會為此後悔一生一世。」極淡的語氣,听不出任何意味,卻偏偏令人生出莫名的心疼來,他看著那個女子薄涼的面孔一步一步消失在市井,似乎周身都彌漫著一股荒涼的味道,令人忍不住想要保護。他記得那個一身玄衣的男子,走下樓梯時,眼眸里含著的悲涼,心酸,疼惜卻又有著一點點的喜悅,那樣繁雜的感情全部隱在眼眸深處。他緩緩走出酒樓時回身看了看二樓那個女子佇立過的地方,嘴角抿著一縷莫名其妙的笑,明明是笑卻令人察覺不到一絲溫暖,反而令人看到深深淺淺的心傷。
孫老板站立在二樓,看看當年那個女子佇立過的地方,最後笑著搖搖頭。抬起頭來,他看到臨窗處一個同樣著白衣的男子,日光打下來碎碎地落在他輪廓清晰的側臉上,縴長的睫毛,□的鼻梁,噙著一抹微笑的薄唇,宛若仙人般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半閉著眼眸。孫老板不由怔立在原地,當那個半垂著眼瞼的男子眸光打在他身上時,他竟驚慌失措地埋下頭去。孫老板慌忙轉身走下樓梯,竟不敢再窺探。
一道一道地佳肴呈上來,王肆手紙木筷,一口一口優雅地品嘗著。小辰看著忽然沉默的公子,便也乖巧地吃起菜來。
雖是極美的佳肴,小辰卻還是在一道一道菜中嘗出一味苦澀來。小辰夾起一片油炸荷花,這道菜名為鳳凰竹,雖是油炸菜式,卻偏偏以荷花的清新抵了油膩之感,入口酥脆。
「公子,你……」小辰看著坐在一邊的王肆,忽然就將未說完的一席話咽到口中。此刻的王肆,轉頭看著窗外繁華的街區,眼眸深沉,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輪廓分明的臉孔上灑著斑斑駁駁的光影。那一刻,仿佛天地間都氤氳著一屢荒涼的氣息,淡淡的憂傷一絲一絲穿過天地間每個人的心間,令人忍不住想要流淚。
王肆回過頭來看到小辰一張悲傷的臉孔,那麼清澈的眸子里似乎閃耀著一些星星點點的碎光,不由長嘆一聲。他這是怎麼了,這樣悲戚的自己頻繁出現著,只是在提醒著那個日子
「小辰,在發什麼呆?」王肆在小辰眼前晃晃手,「怎麼這麼好吃的山珍海味把你吃懵了?待會你還得陪爺喝酒呢,現在可不能倒下,要不就罰你自此再也不要跟爺我闖蕩江湖,四海逍遙了。」
「沒,公子,我這是品菜呢,這山珍海味是要品的,不是吃的,這不是你公子告訴我的哲理麼?」這個時候當然得拍馬屁了,而且要鬼使神差地拍,才能起到鬼斧神工的效應。
「恩,小辰現在跟著我變得越來越有才了,拍馬屁都這麼精湛。」王肆嘴角上揚,這廝跟在自己身邊混久了,說話腔調都越來越像了。
「得,這麼多年仰仗公子的栽培,小辰胸中要再沒點墨水,那豈不是羞煞了公子。」小辰一邊歡笑,一邊為公子布菜,「公子,這鳳凰竹太好吃了,你嘗嘗。」
「怎麼樣,跟著爺今天大飽口福了吧。」王肆喜笑顏開地說著,「好吃你就多吃點,待會才有力氣陪爺喝酒。」
小辰含著滿口的美食,含糊不清地說了一聲「嗯。」
王肆含著一抹淡淡地微笑起身走到對面的琴台處,琴台上空置著一張古琴,雖不是絕好的琴,卻也能肯定定是琴中佳品,他環顧著琴台。
「這位客官,可是想彈琴?」說話的正是剛剛被王肆的氣勢嚇到的醉仙樓老板孫掌櫃,「如若你不嫌棄這張舊琴,可願彈上一曲。」
「孫老板,怎知我就是弄琴之人?」王肆淺笑著看著眼前這位中年男子。醉仙樓雖處邊地,盛名卻絲毫不受地勢之劣的阻礙,依舊揚名各國。醉仙樓是孫老板祖上產業,一代一代相傳,到他這代,已有七代歷史,名氣不但絲毫未損,在孫拓這代更是顯盛,可見此人並非一般商士。傳言孫拓自小就對經商之道表現出極強的天賦,果然在他的一手經營下,醉仙樓目前也確是聲名遠揚。
孫拓看著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白衣公子,竟不由痴在原地,他也不知道為何會篤定這位公子就是會琴之人,甚至他還隱隱中覺得這位公子定驚為天人,無所不能,似乎他一個眼神都能媚倒眾生。「這位公子認識我?」孫老板不答反問。
王肆面上微微一笑,果然精明。「醉仙樓揚名整個天下,當然醉仙樓掌櫃孫老板你也是聲名遠播啊。」王肆將手輕輕放在古琴上,手指撥動,一串清泉般冷冽的琴音就自指尖流瀉而出,安靜地蕩在整個酒樓之間。
「公子果然好琴藝,樂音婉轉空靈,雖不過是一串音調卻余音裊裊,動人心弦。」孫老板越發好奇眼前這位公子,卻也暗暗心驚。雖然剛剛他只是隨意一撥,但懂琴瑟之人都可听出此人琴藝超絕,一串琴音竟直抵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令人不由產生共鳴。如若彈一完整的曲子,那將是怎樣的天籟之音?
「孫老板繆贊在下了,我這不入耳的琴音怎能在你這兒顯擺,這天下誰人不知你醉仙樓的夕顏姑娘的琴藝。」王肆輕勾嘴角,「只是今日的夕顏姑娘為何會不在此撫琴唱曲,這可是稀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自夕顏姑娘登台以來從未有過這種琴在人不在的情況吧?」。
孫老板看著王肆面上的微笑心間卻已是連連驚訝,這笑入眼溫和平淡,滲到心間卻是一面銅鏡,可照出所有心事。
「公子原是來听夕顏的琴聲曲調的,只是非常抱歉,夕顏近日染上風寒,臥床不起,所以才幾日不彈琴了。」
「原來如此。那本公子就只好改日再來,到時再來一睹夕顏姑娘風采。」王肆看著謙恭有禮,沉著冷靜的孫老板,不由心生佩服,果然是個人才,處驚不變。走出幾步後,王肆一回身,「請孫老板代為轉告夕顏姑娘,如若姑娘不嫌棄,到時可否與在下切磋切磋琴藝,如果有幸可否請姑娘指教指教在下的琴藝。」
孫老板恭敬地回禮,「公子這樣說可是抬舉夕顏了。不過,我定原話轉告夕顏。」王肆輕輕點頭,不錯,不卑不亢。
「小辰隨爺回去了,今日你可沒耳福了,這名角夕顏姑娘恰好不在。」王肆隨意看看窗外喧嘩的街道,平淡地走下樓梯。
「敢為公子尊姓?」孫老板跟著走出醉仙樓。
「在下王肆。」王肆回頭微微欠身告別,小辰看著走出來的孫老板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這老板看來謙和有禮,一副君子之態,確是討人喜愛。
「公子,我們要去哪?」小辰快速走到王肆邊。今日雖未听到醉仙樓名角夕顏的曲兒,但卻大飽口福,而且像他這種不懂樂音之人,就是這天下第一絕音他也不會听出個所以然來。
「小辰,你覺得孫老板是怎樣一個人?」王肆忽然回頭,看著一臉滿足的小辰,竟輕笑出聲,這廝果然是只要吃好睡好就萬事大吉。
「啊,公子剛剛笑得好開心。」小辰那還顧得上回答王肆的問題,早被王肆剛剛的笑聲給驚住了。
安平街上商鋪琳瑯滿目,再輔以街邊小商販的叫賣聲,更是熱鬧一番。小辰跑來跑去,一會抓著王肆擠進人群中看雜技表演,一會又拉著王肆站在一群孩子中間大叫著買各式小玩意兒。
王肆本想早點回住處,他總是不習慣這種喧嘩熱鬧,他歷來喜靜。只是看著小辰臉上露出的歡笑時,便也任著他的性子一路走走停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