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王似是極累了，再無心理會，只由著內侍攙扶著離開了大殿。一時眾人皆是四目相對。這可是他們的皇上繼位以來，第一次在眾朝官面前流露出軟弱，難道是為了被幽禁多年的未央公主？
皇晟墨手握成拳，青筋突兀地橫在心坎上，他竭力控制著自己全身的顫抖，一如牽線木偶般在各種意味深長的眼光中走出了大殿。外面陽光晴好，皇晟墨卻是禁不住地打了個寒戰，他有多久沒有如此畏冷過了？
皇王揮退了所有近侍，將自己沉沉地埋入松木椅上。堅硬的椅背咯得他的頭生痛。可是，他卻似是連移動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忽然想起了素錦，想到在她剛剛離去時，自己就是這樣的柔弱不堪。可是，那時還是存有希望的啊，現在呢，真是心如死灰了。
「央兒，央兒……」皇王迷迷糊糊地從噩夢中掙扎著醒來。殿中昏暗，他一時無法辨認出光亮來，模模額頭竟是一把的冷汗。待體力稍稍恢復之後，皇王走出殿外，夜風竟是如此冷峭，皇王不由緊緊身上的龍袍，這麼快天又將轉冷了麼？
行至清芷水榭時，他幾近以為自己夢游了，那窗欞處靜默立著的白衣女子真的是像極了素錦。趙福看著皇上恍惚的眼神，悄悄地退到了遠處。皇王定了定心神，終是走上前去。
「父皇更深露重，你且回去吧。」未央淡然地開口，言辭里沒有任何的情愫，听不出悲喜，听不出哀樂。
皇王心中酸澀，只是靜靜地立在原地，他忽然覺得無力，為什麼從始至終都是央兒，為什麼？
「央兒…」皇王甫一張口，就听到自己濃厚的鼻音，然後一行濁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未央身子明顯一抖，慌忙轉過身來便看到眼前這個暮年沉沉的男子眼眶中流下的那行無力的淚水，燈光下他顯得那樣單薄與荒涼。未央心口一窒，怔在了原地。
周圍的溫度驟降，一股濃烈的哀愁將整個水榭都團團圍住，似是要讓圈中人窒息一般。皇王一陣急促的咳嗽聲似是將這個圓圈劃開了一道裂痕，未央急急上前，輕捶著皇王的後背，眼中是掩飾不住的疼惜。
皇王的咳嗽終于緩和下來，他拉著未央的手，一如小的時候向水榭走去。兩人皆是安靜地走著，誰都不願意打破這份安靜。之後每每未央想起自己的父皇時，都會忍不住地想到這一夜她的幸福和任性。
這麼多年，她終是錯過了太多，卻是再也挽不回的過錯。
沉默了太久，終歸是要面對現實的。未央抽回自己的手，遠遠看著冰涼的水面，指尖也隨之變得涼淡。
「父皇，那的確是兩全之策。」終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還是無法抑制地揪到了一起。一字一血，確是如此。
未央看了看瞬間衰老的父皇，轉身立在水邊。她確實不敢拿父皇眼中濃厚的憐惜來對抗自己好不容易下的決心，因為自己必輸無疑。
她知道父皇是明智之人，他知道孰輕孰重，他知道權衡利弊，他只是一時無法說服自己而已，那麼就由自己來成全他的決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