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再也不敢那麼勇敢,為你——席慕容
那一年的秋天,天格外的藍,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樹葉有些發黃了,飄落在空中,像一只只黃色的小蝴蝶;那一年百合花開得尤為茂盛,公園里、大街小巷都彌漫著百合清新馥郁的香氣…
子岩跟往常一樣,跟他的一幫朋友去酒吧里消遣。貴媽媽一看是老主顧于大公子,涂了厚厚脂粉的臉上立刻推滿了油膩膩的笑容,一口一個「于大公子」地叫著,一邊又喚過來兩個風姿綽約的姑娘。子岩剛落到沙發上,懷里就一左一右地多了兩個尤物,扭股糖似的貼上身。貴媽媽親自斟了一杯酒,奉到子岩嘴邊,笑道︰「于公子好久沒露面了,安妮跟露露想您想的…。都茶不思飯不想了。」「就是嘛,你看看人家都瘦了,不信你模模,」身邊一個女郎抓著子岩的手就往身上送。子岩干干地笑了兩聲,趁勢在豐滿處揪了一把。
另一個女郎也貼過來,嗔道︰「于大公子今時不同往日了,跟沈家千金訂婚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的,怎麼還會把我們這些老相好的記在心上。」這本是無心的調侃,卻戳中了子岩的痛楚,讓他立刻覺得索然無味,只悶頭喝酒。貴媽媽畢竟混跡風月場有經驗,看出了端倪,笑道︰「于公子一定是對這些普通貨色沒有興致,我這里最近新來了幾個姑娘,其中還有個大學生,模樣身材不說,氣質與這些姑娘自然不同。」
那個年代,大學生坐台的還是很少見,眾人听了都忙不迭地道︰「貴媽媽有這樣奇貨怎麼不早拿出來?」「你們不知道哦,這姑娘是不錯,就是性子未免孤傲些,是難請的主兒。」貴媽媽故作發愁狀,眾人一听更來了興致,連聲道︰「憑她是千金小姐,也得給我們于大少面子。」子岩從口袋里模出一疊厚厚的鈔票,啪的一聲摔在桌子上,道︰「讓她今天晚上陪我,這些都是她的。」貴媽媽忙「唉」了一聲,忙不迭地收起錢來,一路小跑出去。過了半響,又滿面春風的回來,道︰「我們露西姑娘來了。只是姑娘沒見過大場面,有些害羞,所以還請各位多擔待。露西,來,進來。」
子岩抬頭看時,一抹紫色的清 身影出現在包間門口,小小的鵝蛋臉,一雙翦水清眸,秀挺的鼻子,十分清秀,只是過分的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穿著一件暴露的連身短裙更加顯得她骨瘦如柴。貴媽媽拉著她坐到旁邊時,子岩似乎聞到一股清新的香氣。貴媽媽笑道︰「露西今天就交給于大少了,好好教教她呀。」說著起身就走了。眾人看她只是低著頭坐著,便有人遞過一大杯酒道︰「小姑娘這麼害羞,來來喝了這一大杯酒,保準你越放越開。」她只是低著頭,也不接酒也不說話。子岩邊喝酒邊冷笑道︰「玩不起就別出來玩,大學生了不起,」說著湊近她的耳邊,近的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跟酒氣,「你進了這種地方,拿了這份錢,就別想又當xx又立牌坊。」她像是受了極大的震動似的,突然拿起杯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眾人一愣,紛紛叫好。喝的太快,她俯又是咳,又是干嘔起來,子岩忍不住要幫她撫背,她突然抬起頭,直視著他,嚼著淚水的眸子里滿是倔強,他不由地愣了。
那天之後,子岩又來了幾次酒吧,每次都點名讓她作陪,但是從來也不跟她說話,也不逼她喝酒,只是任她默默地坐在一旁。有一天像往常一樣,他帶著一群人來喝酒,包廂里很快彌漫著濃烈的酒精的氣味,她兀自坐住角落里將自己隱沒在黑暗里。這時突然感覺肩膀一緊,自己被拉進一個健碩的懷抱里,她下意識地掙扎起來,沒想到越掙扎懷抱越緊,健碩的胸脯故意擠壓著她的胸部,一雙沾滿了酒氣的嘴唇趁機貼了上來,她拼命閃躲,胡子茬扎的她臉上生疼。她一邊掙扎一邊抱著一絲希望看向他坐的位置,但他似乎沒有看見發生的一切,手里把玩著一個酒杯,琥珀色的酒在燈光下發出迷人的光澤。她的求救聲也淹沒在音樂的節奏中。就在她略一出神時,那個人已經將她按倒,上下其手,用舌頭粗魯地撬開她的唇齒。那人正以為要得手時,突然舌尖上一股鑽心的疼痛,他立馬彈跳起來,捂著嘴大叫起來。「他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個大巴掌甩在她的臉上,她立刻覺得天旋地轉,嘴里有股血腥氣。那人還要左右開弓,突然手被牢牢地鉗住,動彈不得,一回頭,只見子岩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冷冷道︰「何苦為難一個女人,掃了大家的興。」那人甩開子岩的手,長身立起,彪壯的身子逼近子岩,道︰「于子岩,別以為你要娶我妹妹,就可以對我指手畫腳。我沈公子想要的女人,還沒有人敢攔著。老虎、小黑給我清場!」包廂里的人都不敢做聲,往外走,看子岩還立在那里,有幾個小跟班的一邊拉他走一邊勸道︰「于少,別為了一個女的跟大舅子傷了和氣,萬一回頭他告訴沈小姐還有令尊大人,您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子岩低頭看了一眼蜷縮在沙發角落里的女孩,上衣已經被撕破,凌亂的劉海蓋住了雙眼,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此刻在想什麼?他猶疑地向門口走了兩步,忽地轉過身,一拳打在沈公子的眉骨上,沈公子不防,哎呦一聲倒在地上,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大家都呆若木雞,等反應過來,子岩已經拉著女孩沖了出去,身後傳來沈公子的破口大罵聲。
兩人跑過幾個路口,確定後面沒有人追來,才停下來,俯吁吁喘著氣。子岩的西裝落在包廂里,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襯衣,剛才奔跑中已經從西褲中散落出來,領口也斜敞開,透出他結實的胸膛,隨著呼吸上下起伏。「為什麼救我?」女孩問道。子岩仰天呼了口氣,深秋的空氣中透著涼意,呼出的氣形成一朵好看的白霧,瞬間即散。「不知道,可能我早就想揍他了吧。」這樣的答案,讓兩個人都不禁笑起來。子岩走近女孩,伸手理了理她凌亂的長發,在腦後束成一個高高的馬尾,女孩臉一紅,正想要不要伸手阻止他,他已忽的松手,頭發又似瀑布般垂落在肩頭,觸著她的皮膚,癢癢的。「你叫什麼名字?不要告訴我你叫露西。」「筱…筱沫。」「那個地方不是你待的,不要回去了,沈一群也不會放過你的。」「我知道…。但是,但是我需要錢。」子岩一愣,略帶譏諷地笑道︰「哦?那你剛才演的確實過頭了,欲擒故縱加苦肉計吊公子哥是屢試不爽,但是踫上沈公子可能適得其反,說不定弄得賠了夫人又折兵。」「你!」女孩伸手要給他一個耳光,但突然頭暈目眩,腳下一軟,似要落入萬丈深淵,就在要落下的前一秒,一個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
一股溫熱覆在她的眼皮上,她慢慢地睜開雙眸,清晨的陽光傾斜進來,暖暖地包裹著她,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披著似真如幻的光暈倚在窗前,白色的窗簾在他身後飄動,送進陣陣夾雜著青草味的清風,她小巧的鼻翼不由地抽動著。這是天堂嗎?住著天使的天堂嗎?但是她記憶中的世界早已是一片遺棄的殘垣。她用力眨了眨眼楮,眼前的天使慢慢地浮現出他的面孔。她第一次好好地打量他,眼神憂郁而清澈,高挺俊俏的鼻子,微微上翹的下顎,迷人的嘴唇泛著誘人的光澤,美得讓人窒息。他慢慢走近,身上散發著一股清新的薄荷香,顯然他洗了澡,換了一身咖啡色的休閑裝,頭發有著自然的蓬亂,跟酒吧見到的那個公子哥判若兩人。
「你醒了,」他的語氣里有一絲凝重,眼神里多了幾許復雜,「醫生…。醫生說你懷孕了。」她用手抓著枕頭,盡量平靜地「哦」了一聲。
她顯然早已經知道了,他恨恨地想。他這是怎麼了,這一天他做了太多不理智的事情,出手打了未來的大舅子,帶回來一個失足少女。難道…難道自己真的喜歡上眼前這個經歷似乎比自己都復雜的女人?他不由地冷笑。看她並沒有想解釋什麼的意圖,他站起身來,道︰「你在這里好好休息吧,沒有人會來打擾,沈一群暫時還找不到這里…」他的語氣刻意保持著冰冷和陌生。「不用了,我…我還有事兒…。」說著強撐著下床,顧不上地上冰冷,赤腳就要往外走,才走幾步,就覺得猶如踩在棉花上,將要跌倒,已被他一把抱到床上。
她還要強掙著起身,卻被他粗魯地一下按倒,他的臉貼近著她的臉,憂郁的眼神中有一絲讓她膽顫的瘋狂,湊得太近,他的呼吸刺癢著她的耳朵和臉頰。他用手鉗住她小小的下巴,低聲道︰「不要挑戰我的忍耐力。你不是需要錢嗎,我也可以給你,你只要乖乖待在這里,好好伺候我。你還要怎樣?既沒有姿色又不溫柔,還懷了不知道誰的野種,對你來說,這單生意你穩賺不賠。」他的話像一把冰冷鋒利的匕首,不斷地刺穿著她的神經,她像一頭發瘋的獅子來咬他,他一驚,向後一躲,兩只手鉗住她揮舞的雙手,不僅暗暗驚嘆這麼縴瘦的身軀里居然有這麼大的力量。她終于敵不過他的力道,慢慢放棄了掙扎,淚水無聲地滑落枕邊,在那一刻,似是有什麼東西觸動了他內心最柔軟的部分,有些懊悔,有些疼痛。他盡量抑制住內心的溫柔,道︰「我太了解沈一群,越是得不到的東西,他越是要得到,哪怕是毀壞。所以,如果你不想果尸街頭,成為報紙頭條的話,就老老實實待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