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唇哆嗦著,很想笑話原微荒唐,卻連半絲笑意也擠不出。
我只得僵硬地轉向景予,問道︰「你要保護的,是誰?」
冰涼的手忽然被握住,可那手幾乎和我同樣地涼。
景予彎著唇,柔聲道︰「菱角兒,別怕……」
我的嗓子口便被堵住了般憋緊,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溴。
原微黯然看著他,嘆道︰「景予,醒醒吧!不惜用心魂之劍取你性命,你該已見識她的狠心……她才是魔帝的骨血,生具魔根,甚至本該不能修煉仙家術法。不知皚東師叔用了什麼法子,竟把她的魔氣完全壓住,讓她好端端修仙至今……可她到底是天生的魔,早晚會現了她的惡毒本性。景予師弟,你被她害到如今這步田地,還不夠嗎?」
冷雨陣陣飄落,點點冷徹骨髓。
我只覺自己便像園里的枯草,隨時會被一陣冷風吹得倒下去,好久才叫出幾個字︰「絕……不可能!禱」
我盯緊景予,希望他能否認,希望他再次喝出他在叛出昆侖時冷冷喝出的那句話︰「我是魔帝之子!昆侖弟子,擋我者死!」
但景予只是把我的手握得更緊,卻抿著淡白的唇一言不發。
答我的依然是原微。
他漸漸恢復了幾分原來的雍容清雅,但看我的目光卻犀利如刀。
「你知道後來掌門師尊為何不再下令追捕景予?只因他看過興亡鏡後,也認為事有蹊蹺,便秘而不宣,只派我下山追查………追查你的身世!」
「我去了當年皚東師叔撿到你的臨江城,找到二百年前的土地神,才知道你母親居然是個極美的女劍仙,卻充作凡人隱于市集,皚東師叔時常前去探望。七個月後,女劍仙產下一女,當時才夏末秋初,卻驟起風雪,經日不散。當晚女劍仙死去,皚東師叔傷心將她入葬,抱走女嬰。那女嬰……便是你。從始至終,你的父親根本沒出現過。但據土地神回憶,你母親修為不弱,加上有昆侖皚東師叔為友,似乎不大可能那麼早成為寡婦……」
臨江……
這個城鎮的名字很熟悉。
從小到大,師父帶我去過很多次了,每次都是去祭拜一個故人,每次都讓我在墳前叩頭行禮,我只想著是師父朋友,行晚輩之禮理所應當,再看師父神情哀戚,竟從未細問過墳中之人來歷。
他帶我祭拜的……會是我母親?
被景予收了三魄,又中了原微一記術法,我似乎越來越渾渾噩噩,漸漸連原微的話都開始听不懂了。
好久,我才能道︰「就憑這個,便能認定我才是魔帝後人?」
「不能。但肯讓景予舍了聲譽性命不顧一切保護的人,只有你。至于景予是怎麼認出你的,便只能問他自己了!」
「是嗎?十二道金箭射死我,也是算是不顧一切保護你?」
「我開始也想不通。」
原微嘆道,「也因為這個原因,即便我師尊認為事有蹊蹺,也認為菱角兒不可能是魔。不過……」
他忽蹲身,自景予手中飛快奪了一物,攤在掌心。
正是那枚輪回石。
「我剛發現景予居然有這個,這才恍然大悟。輪回石可以消除今世一切記憶,包括仙魔之力所造成的影響,單單吸取人的三魂七魄送入輪回,故而輪回石能令那些被施了術法無法轉世投世的怨魂重入輪回。景予早已知曉自己身世,自然對那些效忠閔帝的無辜村民心懷歉疚,一心想助他們重入輪回,想來尋找此物已經很久,多半在叛出師門前便已找到。你是魔帝之女,有胎里帶出的魔氣,但並不像前世帶來的魔氣那樣難以清除。若是先聚集或抽取你魂魄,再以輪回石之力送你重入輪回,等你轉世便不會身蘊魔氣;他又有輪回石在手,待你投胎轉世,可以很輕易找到你,然後等你長大,一起修仙……」
他看向景予,輕嘆道︰「師弟,如今……你該後悔了吧?即便她不知道自己是魔,也會稟著那副魔性害了你。」
景予終于笑了笑,「嗯,有些悔。」
他這樣說著,卻依然握著我的手。
兩人冰涼的掌心,明明已不足以互相慰藉溫暖。
魂魄缺失,我的思維似乎也混亂了。
眼前飄來飄去,盡是從前三人一起偷偷到別處烤著肉歡樂說笑的情形。
原微罕見的犀利眉眼和景予的蒼白神色看來如此地陌生,讓我心口陣陣瑟縮。
我許久才能哆嗦著嘴唇笑道︰「原微師兄,莫非入魔的是你,才編了這些瞎話來蒙我?我師父是昆侖仙尊,怎會收一個有魔根的女弟子?魔帝何等人物,又怎會連自己的親骨肉都認錯?」
原微嘆道︰「景予,你該說話了吧?總要讓仙尊們知曉實情,我才可以名正言順把你帶回昆侖,求他們出手相救!」
景予的黑眼楮里顯然有波瀾涌動,好一會兒才道︰「輪回石是魔帝托人帶給我的。就在菱角兒給我玉墜的三天後。」
玉墜?
那枚他說弄丟了的玉墜?
我盯緊景予,心頭一陣冷,一陣熱,交織得我快要透不過氣,連景予的聲音都時不時地模糊著。
但越來越凌亂的思緒里,我居然也弄清了整件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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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予清楚師妹是何等珍惜自己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故而當日便用絲線懸了,珍而重之地貼身藏于胸前。
是夜休憩之時,他只聞得有人遠遠喚道︰「素一!素一!」
他修行已久,即便在睡夢之中,亦已覺身周隱有元魔之氣浮動。
元魔之氣居然在八大仙尊鎮守的昆侖山出現,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何況昆侖山上,有太乙天尊親設的護山大陣,尋常的魔根本不可能闖入。
但他素來沉靜,遂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有黑衣男子隱現跟前,他看不清他容貌,卻感覺出那副森冷逼人的氣勢。那是一種連昆侖仙尊都比不上的峻傲威壓氣勢,讓他驚駭之下竟不敢輕易施展靈識去查看眼前這人的虛實。
男子卻似已看清了他,失望嘆道︰「原來不是素一……我也瘋了,她明明早已……你是什麼人?」景予便答道︰「在下昆侖文舉仙尊門下弟子景予,請問閣下何人?」
「我麼……」
男子哼了一聲,仿佛不屑回答,卻自語般道,「奇了,既非素一,怎會有素一的血氣出現?」
他忽探手,景予脖頸便覺一涼,所佩玉墜已到那男子手中。
景予正要起身阻攔之時,那男子已提過腰間一枚玉玦,將玉墜***那玉玦缺口之處,恰合成一枚玉色瑩潤的圓璧,在黑夜中光華大展,璀璨耀眼。
幾乎同時,玉墜和玉玦忽同時流溢出一道淡淡紅光,如兩尾紅鯉首尾相競,悠悠地繚繞著玉的四周,然後……融作了一線血光,均勻地飄回玉璧中。
玉璧依然如雪晶瑩,剔透得不見任何雜質。
可男子卻似激動了,叫道︰「素一,好個素一!居然把我孩兒藏到這里來,真是……可恨!可恨!」
他抱怨著那什麼素一可恨,聲音也是清冷含怒,只是嗓音卻已沙啞。
景予皺緊眉,默不作聲地打量他,努力想穿過他身周的霧氣,看到這人的模樣,好猜測這人的身份。
這人卻輕嘆著一彈指,將玉墜交還到他手中,說道︰「別猜了,孩子,我是你父親。我是魔界之帝君,陌天行。」
饒是景予沉默得像木頭,此時也忍不住叫起來︰「胡說!」
陌天行嘆道︰「你不信麼?我也不信!我說怎麼始終找不著你,原來你母親竟設法鎖了你魔氣,送了你來修仙……若不是你誤將鮮血沾到玉墜上,只怕我們這輩子無法相認了!」
景予還想斥他胡說,忽然想起白天他的菱角兒送他玉墜時,曾遺憾地嘆息,卻是嫌棄這玉太硬了,想把她名字刻到墜兒上都沒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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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說今天是世界末日,于是我二更了!如果明天我們還在,就先喘口氣休息一天,後天開始照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