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常媽被唬了一跳,上前扶住寧常安,不安問,「小姐怎麼啦?」
「你們都出去!」寧常安立刻回復冷靜的表情,「把門關好,別讓閑人進來!」
「是,小姐!」常媽帶著狐疑又擔憂的表情看了沈千染,退了出去。
一旁的沈千染干嘔得連眼淚也控不住地掉出來,胸口處翻江倒海的,象是一只無形的手在攪著她的胃。
寧常安待眾人退下後,伸出手,按住沈千染手腕正中的內關穴。
稍頃,沈千染終于緩緩地舒了一口氣,站直身子,抹去眼角的淚漬,直接就撞進寧常安帶著沉痛的雙眼。
她僵硬地笑了笑,不安地細聲解釋道,「娘不用擔心,只是這幾天胃口不好。」
「染兒——」寧常安用力地搖著頭,驚急的眼里都沁出溫熱,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問,「你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告訴娘,是誰的?」十四歲,十四歲,為什麼她們娘兒倆都逃不過同樣的命運?
「娘——」沈千染怔著,為何寧常安會知道她懷孕,就憑她方才的樣子?她的手一半撐在案桌上,光潔的額上因嘔吐布上細碎汗珠……眸光忽一暗,恍如夢初醒,方才,母親按了自已某處的穴位,而之前,她在干嘔時,母親搭了她的脈搏。
在西凌,能憑輕巧一搭脈息就診出懷孕,還準確報出懷孕長短,這樣的醫術就算是太醫院的院士也會自慚形愧!
「娘……」無法置信外,還有對親情的恐懼。
申氏的假情假義,申氏的傷害,她認!她會一一要她們償還!
可母親不行!
她的哀傷直如潮水,她的聲音既輕且脆弱,「您既然懂得醫術,那為什麼琴兒這麼多年給您下毒,您還是喝了下去?」過往太多不解的片斷如潮夕般涌向她的腦海,想起琴兒死時的欲言又止,兄長暗穢不明的話,父親永遠嘆息的表情……她呼吸開始愈來愈重,她不敢想,她怕想得越多,她的神經會根根地斷開,她遲疑著,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已的小月復,心里一遍遍地想︰不怕,不怕,我有賜兒,這世間,只要有了賜兒,沒有什麼自已丟不起的——
最後,她鎮靜地迎向寧常安的眼眸,把心中的疑問打開,「那染兒的毒,想來母親也是心理有數!」珈蘭寺住持大師告訴她,這毒是慢性的,一點一點地侵入她的體內,如果算時間,應有八年之久……
八年了,她竟不知母親原來也是一身的醫術!八年了,擁有一身醫術的母親看著她被人下毒毀顏,將自已鎖在黑暗之中,自欺欺人!
那是自已母親!不是別人——是母親!
「染兒!」寧常安從女兒的眼中讀到從未有過的吃驚和復雜,灼熱瞬時從眼眶里涌了出來,她雙手緊緊握住女兒的手,淡褐眉峰緊蹙,嘴角劃過一絲苦笑,聲音帶著悲切而絕望,可話到嘴邊,她一個字也說不出……
沈千染緊緊盯著寧常安闔闔啟啟的唇,那一瞬間的等待如一季的花開到荼靡,一季的花又錯過了花時,她終是平靜地輕聲反問,「誰的重要麼?只要他在我的月復中,他就是我的骨血,他的生命就連著我的生命。母親難道要染兒放棄他不成?」她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掙開母親的手。
「染兒……」寧常安身上一個激靈,她想再上前抱住女兒,卻被沈千染一個輕巧地錯開,「母親,女兒先告退!」她神色平靜無波,聲音卻有絲冷意……那是從骨縫里透出來的冷意!
「不——染兒你听娘解釋!」寧常安那時的心恍如沙漠上風干了千年的尸骨,一觸成灰。
「女兒在听!」她的眸光就如白日里的燃燒的燭火,明滅閃爍著,卻發不出一絲的光亮
「染兒,事情全不是你想象的——」她想說,還是不懂如何開口,前程往事若要說起,只怕一天一夜也說不完。八年了,她不是沒有想過今天,可她從來就想不出該如何去訴說——她的的確確欠了這個女兒!
「娘,你若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以選擇沉默。」如果她沒有經歷重生前的痛苦,如果她沒有經歷看著賜兒被活活摔死的痛苦,那她會象所有十四歲的孩子一樣,哭哭啼啼地求母親一個解釋。
可她哭不出來——
她看著寧常安臉上瘋狂的痛苦,她知道若非沒有極大的原因,寧常安不會這樣對待自已。
但她同時也是個母親,無論是什麼天大的理由,她不會整整八年看著自已的親生骨肉一天接著一天地服下毒藥,而固守沉默!
「母親好好休息吧!染兒先告退了!」對母親,所有的感覺已揉成一股繩,捆在她的心里,越想掙月兌只會越痛!
「不——」寧常安試圖挽回什麼,伸手時又撈了個空,她眼睜睜地看著沈千染迅速地打開門,離去。
再也無力支撐的身體癱軟在地上,她用力掩住自已的口,壓制著哭聲不讓它溢出,當氣息漸緩,卻感到手心里微微濡濕,一看,是一抹觸目驚心的艷紅。
她緩緩地撐起身體,回到床榻上,麻木地抱起枕子,她心里疼得歷害,可她連求的資格也沒有。女兒的怨念她感同身受。她輕輕拍著枕子,「染兒,你也是個母親,你告訴娘,你會傷害你月復中的骨肉麼?染兒,既使他的出生代表著不幸,你還會傷害他麼?」她輕輕吻著枕子,聲音中透著斬釘截鐵,「不會!永遠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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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虐~親們放心,接下來幾章會說出寧常安的苦衷。月是不會褻瀆神聖的母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