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6-09
忙到深夜十點鐘,眾人這才從勤政殿書房退了出來。盡管就在剛才袁世凱安排了一些預防措施,但是對于在場的這些核心官員們來說,依然是沒有辦法放下心來,不僅如此,此時此刻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層憂愁。
陸錦與力黎耀亭走在最前面,兩個人目前幾乎是新華宮中為數不多可以讓袁世凱依賴的參謀官,只可惜二人並不是實際的掌兵者,充其量就是文職的軍官罷了。就算陸錦手里還有一個騎兵旅,但這支部隊完全就是花拳繡腿,外人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是儀仗隊。
「唉,也不知道陛下心里在想什麼,都這個時候了,還這麼優柔寡斷。正所謂打草驚蛇,我們要麼下手就下到位,要麼就悄然行事。陛下現在大張旗鼓的下達中央警戒令,可是又沒有采取什麼實際的行動,到底有什麼用?」黎耀亭很是無奈的說道,說完之後還是十分憂愁的長嘆了一口氣。
「誰說不是呢。以我猜測,陛下只怕還是怕了。」陸錦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
「你的意思是投鼠忌器?」黎耀亭煞有其事的問道。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其他解釋?先是四川又是湖南,前線都打到如此不可思議的地步,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其中的貓膩了。現在擺在眼前的敵人可不是護**,反而是咱們北洋里面的自己人。牽一發而動全身,陛下還是太在乎自己的皇位了。」陸錦唏噓的說道。他雖然一介武夫,但是從一開始就跟著袁克定為袁家籌謀帝制,對袁世凱貪念帝位到什麼程度是再清楚不過的。
人一旦喪失理智的迷戀一些東西,眼里就只會為了這些東西來做事,別說什麼大局,只怕連自己的本性都忘得干干淨淨。
「如此,那應該如何是好?現在事情還沒鬧大,但是就怕一旦鬧大了便會一發不可收拾。我等做臣子的豈能不想辦法?」黎耀亭很是糾結的說道。
「說實在的,眼下我們確實已經沒有辦法了。連陛下都失去了斗心,一切也只能順其自然了。」陸錦感慨萬千的說道。雖然他骨子里對袁氏一家感恩戴德,也很願意繼續維持帝制,不過真要是反帝制成功了,自己同樣還是有後路可走,沒有什麼好擔憂的。
隨著中央警戒令的發布,原本還處于納悶狀態的北方諸省一下子就全然明白過來,看來北洋內部的的確確是要發生一場翻天覆地的大變故。無論是在南方還是在北方,老百姓們都不由自主的開始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一場看似只是鬧劇的護國戰爭竟然能牽動整個北洋內部?不僅如此,原本「北洋集團」就是象征著「帝制政權」,這會兒為什麼又有那麼多北洋實力派的將領傳出反帝制的風聲?
最直接並且最自然的想法,那就是帝制並不是真正的那麼好。
當然,對于更為廣大的基層老百姓們來說,他們直到今時今日為止都沒有弄清楚什麼叫「國體」,什麼又叫「政治制度」。無論是大總統也好,或者是大皇帝陛下也罷,在他們看來性質無非是都一樣的,不過是改了一個名字罷了。
之前人們之所以瘋狂的擁戴帝制、支持帝制,無非是因為听說了許多關于帝制的宣傳,認為在中國一旦推行了帝制就會帶來和平繁榮的發展。可是現在呢?繁榮沒有就算了,只當是命中沒有這樣的富貴,可是連最起碼的和平都沒有,洋人打完中國人又接著自己打,這千瘡百孔的中國能經得起怎樣的折磨?
這千瘡百孔的小市民們又能經得起怎樣的磨難!
老百姓們的想法很簡單,哪里風頭大他們便往哪里靠。
更何況在這段時間里面中華革命黨和護**政府同樣在不遺余力的制造輿論聲勢,或者說,從正式宣布**起義開始直至今日為止,他們在輿論上面的活動就沒有停止過。反而隨著戰場上的情況越來越明朗,投入宣傳造勢的力度自然也越來越大。
許多革命思想濃厚的青年學生們甚至還自發組成宣傳隊伍,向大街小巷的人們宣傳帝制真正的面目,並且在其中少不了還要添加一些陰謀論。
在一面鼓吹一面質疑的大環境之下,中國國內的輿論風向總算有了轉變。許多一開始支持擁戴帝制的人們變得緘默不語,而那些本來沒有任何立場只是坐待觀望的人們卻越來越傾向革命派。于是在湖南、廣西、廣東相繼發生了許多民間的活動,讓局勢顯得愈發混雜起來。
曹錕在漢口接到北京發來的電文之後,倒是故意拖延了五、六天的時間,然後才做了回復。在此之前他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一絲的擔憂,並非是因為自己準備的不夠充分,畢竟現在要做的是一件大事,進退任何一步都會造成極大的影響。
他自詡自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所以在道德上不會有什麼障礙,國家大權或者個人利益向來都是靠自己來爭取。他所擔心的無非是真的把這件事鬧大到失控的地步,也就是袁世凱立刻調集重兵南下湖北,與自己這邊發生正面交火。
雖然這一仗雙方都各有優劣,可作為一個投機者來說,曹錕寧願是以小博大,而不是弄得兩敗俱傷。否則即便扳倒了袁世凱,自己也沒能剩下多少氣力來收拾殘局,反倒還真會讓南方那些軍閥白撿了便宜。
對于曹錕來說,這次投機最大的寄望就是通過輿論聲勢和北洋內部的反帝制呼聲,來逼迫袁世凱自動退位。他這段時間所有的奔走、安排、拉攏,全部都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並且在他積極爭取和拉攏的一些北洋宿老當中,不少人同樣不希望北洋內部發生軍事沖突,無論如何都要盡可能采取輿論逼宮的形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當然,盡管曹錕在這方面有所忌諱,但也不代表不敢跟袁世凱一拼。既然已經走出了這一步,那自然要有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覺悟。在這件事上他一點也不想掩飾自己武夫的性格,佔不得便宜那就誰都別想佔便宜,破罐子破摔得了。
好在情況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壞,湖北這邊放出了一些風聲,無非是希望來一次探路。縱然袁世凱深居宮中也早應該有所察覺南方這邊的情況不對勁,但是對此袁世凱卻僅僅只是發來電文要求曹錕解釋,並沒有下達更嚴厲的命令,比如調換將領、沒收兵權、勒令進京等等。由此可見袁世凱同樣是不敢也不願意輕舉妄動。
如此,反倒給了曹錕極好的機會。
他在回復北京的電文里中明言表示自己毫不知情,至于之所以沒有及時派兵進入湖南,是因為與四川以及漢口本地許多預先籌備之事尚未整理清楚,物資、糧餉、後勤交通簡直是忙得一塌糊涂,更重要的還是與段芝貴發生了一些矛盾。
在電文里,曹錕並沒有指出與段芝貴究竟發生的是什麼矛盾,僅僅只是一筆帶過。
除此之外,他同樣不失時機的在電文中添加了一些暗示,諸如就目前局勢急轉感到十分詫異和不安,也上報到在湖北、河南、湖南、江西等省民間反對帝制的輿論規模。表示反對帝制的聲浪變化的實在太快太迅速,如若不采取措施只怕會釀成大禍。
至于袁世凱發布的中央警戒令,名頭上雖然很嚇唬人,但是曹錕這邊並不是很擔心這一點。如果說北京那邊是直接開始調兵遣將南下,那則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可偏偏事情並非如此。而且曹錕早先就已經在聯絡那些所謂的袁世凱嫡系部將,諸如田文烈、朱泮藻、蔡成勛、何宗蓮等等,這些人對袁世凱的忠心也局限于時勢,一旦時勢發生轉變,他們不可能還會不計代價的全然站在袁世凱那邊。
現在無非是需要一些時間,讓袁世凱身邊的那些嫡系看到國內輿論的變向。
等到大勢所趨之際,再加上中央政府那邊一些宿老站出來表明態度,這些袁世凱的嫡系將領即便不會調轉陣營,也會保持猶豫不決的狀態,到時候袁世凱本人則算是徹底被架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