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0-02
日出東山上，船行碧波里。裊裊炊煙散，遙遙呼朋急。
張河今天的心情愉快了許多，自打老魚頭去世以來，他一直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昨天王進士那小子竟然打電話來了，還是泥窞中學的第一名，說是考上了興義五中。
呵呵，那也是自己一直想上的學校啊，真替那小子感到高興。自己現在都還保持著昨天從村長家接完電話回來後的激動。
嗯，可得快一點兒了，那小子騎摩托車估計快到了。
張河靜靜的坐在河邊的一塊已經被漲水時的壩達章大河打磨得沒有稜角了的大石頭上，左手小指和無名指間夾了一根藍色黃果樹，磨砂黃果樹還是不舍得抽。
淡淡的幾縷青煙纏繞過他粗糙的指間後，消失在濕潤的空氣里。
他望向不遠處的黃土馬路坡，聞著屋里傳過來陣陣若隱若現的魚肉香，不知想到了什麼，彎起嘴角安靜的笑了很久。
直到指間的青煙全散，只剩下一個泛黃的煙，而不遠處的黃土馬路坡終于有一輛舊舊的紅色男式摩托車領著一條長長的黃龍不急不躁的迎著他駛來。
「哈哈哈……哈哈哈……」
「張小河，有你這樣幸災樂禍的嗎！小爺我吃了一路的灰塵趕來看你，你還不感動得涕泗橫流，竟然還敢取笑小爺我！」
王進士剛把摩托車停穩，便見張河指著自己大笑了一通，不由得一怒。王進士早就在摩托車的後視鏡里看到了自己的狼狽樣，連眉毛上都堆了那麼多的黃土灰塵，更別說是鼻梁和頭頂了。
的確是有些好笑，可是怎麼也輪不到這小子來笑吧。要不是想到自己馬上要去興義上學了，走之前得來關心一下這個可憐的孩子，我怎麼可能會弄得這麼狼狽啊。可是沒想到這小子這麼沒心沒肺，竟然一句話沒有，倒自己先笑上了！
「哼！」
「咳……咳……不是……進士……我滴個靠！我是真的忍不住了，你怎麼像剛從土里蹦出來的啊？哈哈哈……」
王進士只得嘆了一口氣，從摩托車上下來，看著自己輕輕抖動便掉得滿地都是的黃土灰，也只能郁悶的搖了搖頭。
「我這真的可謂是風塵僕僕啊！張小河，看你怎麼報答小爺！」
「嘿，還學上我了，一口一個小爺說得挺順溜啊！得，爺您先去洗個澡去吧，今天的天氣適合游泳，不過你先別慌游，洗一下就好。吃完飯我們劃船去大河中間游，那才叫過癮。小的我現在去看看您最愛吃的酸菜魚肉片煮得怎麼樣了。」
「這還差不多！」
王進士听見酸菜魚肉片，明顯雙眼一亮，哪有一點兒生氣的樣子。
「去，你丫先洗澡去吧你！「
張河看著剛月兌完衣服便被自己推下河水里，正尖叫著的王進士，眼楮里是與他口氣完全不同的溫情，老魚頭死了之後，他算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吧。
「我滴個靠！今天難得這麼高興，我在這兒獨自神傷個球呢！」
張河靠著自家破舊的木門框，把手里捏著的那根藍色黃果樹遞到嘴邊，使勁兒的咋了一口。
「嗯，這不挺好嘛！啥煩心事兒都沒有了！」
被彈往河岸上的煙明滅了幾點零星的煙火，帶走了這些日子所有的不快。
「進士，該吃飯了。」
「哇，這到底是什麼魚啊，這麼香！」
小屋里響起王進士及其興奮的聲音。
「哎！主要不是魚本身，是煮魚的人好不好！」
「就算是吧，你技術好行了吧！不過，我還是想問這是什麼魚啊，不僅好吃，而且刺還這麼大，又少！」
「滾……」
王進士很喜歡吃這種刺比較大又很少的魚，偏生張河這臭小子叫不上名字，說什麼村里的人都叫這個作大頭魚。可是自己去網上查過，大頭魚哪是這樣的啊。也不知道是這臭小子在瞎扯還是真不知道。
唉，沒想到魚肉都快吃完了的時候，硬是讓張河這臭小子借著慶祝我考上興義五中之名給灌了兩杯雪花啤酒。現在感覺暈暈的，要不是小爺我乃酒仙似的人物，估計現在就已經倒了。當然，此時的王進士已經完全把剩下的啤酒都是張河像喝水一樣的喝完之後，還意一副猶未盡的樣子這件事兒直接給過濾掉了。
酒足飯飽之後，王進士半眯著眼楮靠在張河家里唯一的一張木椅上，長長的眼睫毛遮住了眼楮里的迷蒙，顯示了他的一點兒醉意。此時他看著張河忙著收拾碗筷的身影，翹了翹嘴唇。
「唉，你不是說要帶我劃船去游泳的嘛！」
「這不是正收拾著嘛，完了就去啊！」
「那你快點兒啊，磨磨蹭蹭的像什麼樣子！」
白了一眼王進士，張河癟癟嘴繼續忙著對付一片狼藉的小方桌。
壩達章大河兩岸不過只有一些叫不上名兒的灌木叢，再遠處孤零零的隱著幾帶青山，風景實在是勉強得很。不過河岸邊時隱時現的一簇簇在水面漂浮著的小木屋，倒是讓王進士有些歡喜。
吹著涼涼的河風，微微有些晃的小木船上，王進士幽幽的問道︰
「張小河，你不是在這里號稱張河神嘛，怎麼沒見有什麼人前來問好啊？」
「切，你是沒見著小爺風光的時候。我們這里所有的兒郎里，就數我的水性最好，我們這里每年夏天的貝殼節就數我撈的貝殼最大，你是不知道那幫孩子對我的崇拜之情有多澎湃！張河神，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呵，你就吹去吧！如果他們真的那麼崇拜你，那為什麼我來這麼久了都見到沒有人來你家找你啊！」
「你傻啊，那些孩子現在都還在村里的學校上課呢。你等到晚上就知道了，我張河神的魅力。」
「哼！」
王進士表達了自己對什麼張河神足夠的不屑之後，就吧嗒著嘴不說話了。
張河也明顯不急于去為自己爭辯，到了晚上，這小子自然知曉。
小木船就這樣孤寂的在河里前進著，緩緩地點綴出這安靜的氣氛後即將出現的精彩。
半躺在小木船里，看著青山綠水獨行舟的王進士突然秀眉一挑，有些興奮的叫道︰
「張小河，我們來作詩吧！」
「什麼，作詩，你確定！你不會是突然想學李太白吧，那你剛才喝的哪點兒啤酒也遠遠不夠啊！」
「別廢話，你來是不來，我們對詩！」
「對詩，怎麼說，什麼要求？」
「就是上下詩的首尾相連，其他的規矩，咱都不管，我們自個兒听著順溜，有點意境就行！」
「好！趁著小爺今天心情好，也文藝一回，就舍命陪你了，你先來！」
「嗯，听著啊，已經有了！
木破青波入畫境，
孤帆斜影天涯行。
少年偏弄黃昏曲，
江湖暢游此一人。
到你！」
「看來是剛才的酒起作用了啊，哼，小爺我這就對來！
江湖暢游此一人，
劍俠情緣義更深。
八方豪士來相助，
為伊血洗汴梁城。
呵呵，怎麼樣，還可以吧」
「你這個算什麼個意思啊，與此時此景此情有半點兒關系嗎？」
「呵，和現在的時間，情景是沒什麼直接關系，不過和我此時的心情關系就大發了。你也知道我喜歡看武俠小說的，呵呵，而且就算扯不上又怎樣，之前又沒有說。再說了，這天下之大，你去興義上學之後，我還真想出去見識見識。」
「好吧，算你了。既然可以不應時應景應情，那還不簡單啊，听著！
為伊血洗汴梁城，
城破山河慘狀甚。
萬冢白幡清明雨，
不知各家剩幾人。
哼！」
「小樣！
不知各家剩幾人，
天涯戎馬華發生。
何顧生前身後名，
他日英雄墓前爭。
看你的！」
「哈哈哈，好個‘他日英雄墓前爭’！雖然化用的地方不少，不過也的確有點兒意思啊，這廂對詩，卻是你贏了！」
「得了吧！你王大才子的能耐我又不是不知道，繼續對吧！」
「呵呵，要對還是能對上的，只是我喜歡你那句‘他日英雄墓前爭’作為結尾，不願再對下去了。」
小木船悠悠的蕩漾在平靜的河面上，張河仰頭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卻听王進士幽幽的問道︰
「你知道听了你的那首詩我想到了什麼嗎？」
「想到了什麼好事情啊？」
「去，正經的！我想到了我老爸在我房間里題的那幅字。」
「哦，我想起來了，就因為那幅字，我們私下還一直叫他瑞謙公呢！呵呵，他對你的期望不是一般的高啊！」
「嗯，就是啊。‘布塘荒靜好讀書，王家當出狀元郎。’也虧他有這樣的氣魄敢題出來！」
「呵，我們可愛又可敬的鎮長大人啊……」
小木船依舊在悠悠的蕩漾著，卻怎麼也蕩不開兩個少年此時各自深深的沉默。
在這樣的午後，似乎剛作完詩的少年都喜歡靜靜的思考人生。
如果不是一陣歡聲笑語的突兀打擾，我想他們會一直思考下去。
「嘻嘻，張河神，去閻王灣給我們撈個貝殼來瞧瞧！」
閻王灣，壩達章大河最深的地方。
「好 ，順便露一手給外地來的小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