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對手是最好的老師
天已黑,小鎮不象大城市,沒有一盞明亮的街燈,天色很暗,根本看不清路面,路上也沒有幾個行人,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幾只野狗在尋覓著食物,偶爾還狂吠幾聲。
幸好張文明手中拿著手電,要不然三人只能模黑前行,那麼步行的速度會很慢很慢。
三人沒有說話,只是急匆匆地快步趕著路。
齊江平沒向張文明打听趙心寬的情況,估計張文明對趙心寬的具體事情也不甚了解,問也等于白問。
不到一根煙的功夫,三人老馬識途,來到一棟**的青磚瓦房前。
樓房只有兩層,雖然是新建,但沒有進行裝修粉刷,還能清楚看到果磚灰牆。
以齊江平見過後世摩天大廈的眼光,這種樓房就顯得有些寒糝。
但在這七十年代未,溫飽還未完全解決,千元戶也沒出現的歲月里,它已經是鶴立雞群,光耀鄰里。
樓房內燈火通明,很遠處,就能听到女人和小孩的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齊江平還隱隱約約地聞到一股檀香味,越靠近樓房,這種氣味就越濃。
樓房的大門敞開著,無須敲門,三人就走進了院內,走向堂屋。
堂屋里,沒有人大聲喧嘩,只有民警和醫生出出進進的腳步聲,還有一陣陣傷痛欲絕的抽泣聲。
齊江平駐足,借助著室內電燈光循聲望去,抽泣聲源自一個四十多歲,亂發披肩的中年婦女之口。
看著女人的背影,齊江平就能叫出她的名字,她是趙心寬的未亡人田秀蘭。
田秀蘭大概哭累了,坐在堂屋中的一個牆角落里,頭正依靠著那高高的椅背休息。
抽泣聲輕輕一響,田秀蘭的肩膀就上下顫動,為防止田秀蘭摔倒,副鎮長陳紅和婦女主任趙麗麗,一人挽著田秀蘭的一個肩膀,在旁陪著。
「情況怎麼樣?還有救嗎?」齊江平沒有去安慰田秀蘭,而是小聲地問陳紅她們兩人。
陳紅沒抬頭,眼楮盯著田秀蘭,她沒理會齊江平。
而趙麗麗則朝齊江平一弄眼,隨後目光移向二樓,往二樓臥室一撇嘴,意思是讓他自己去臥室看看。
齊江平躡手躡腳,上了樓,朝臥室門口走去。
二樓走廊上,臥室窗台前,黨委副書記劉旺才,鎮長周解放正站在那兒。
兩人神色莊重,盯著臥室,唉聲嘆氣,滿臉全是烏雲之色。
看來趙心寬之死,已驚動了所有公社領導,只怕都趕到了趙家。
「劉書記,周鎮長。」齊江平小聲打著招呼,隨後柔聲問道︰「文書記呢?」
兩人回過頭,看了齊江平一眼,朝他點點頭,目光又轉向了齊江平身後的張繼忠。
「唉」兩人異口同聲嘆了一口氣。
劉旺才晃了晃頭,用沉痛的語氣說︰「趙心寬主任英年早逝,一心為民,鞠躬盡瘁啊!」
「一心為民,鞠躬盡瘁?」齊江平仿佛听到一個天大的笑話,心中不停地冷笑,如果趙心寬真是一心為民,那這世道就真的沒天理了。
他沒開口反駁,此時也不是爭辯死者是非的時侯,他自個兒走進二樓客廳,來到了二樓臥室門口。
文國安果然站在那兒,他倚門而立,一言不發,雙眉緊皺,滿臉全是憤怒之色。
「文書記。」齊江平小聲喊道。
文國安看到齊江平,臉色稍緩,但仍然沒有說話,只是將他那威武雄壯的身軀,向後退了幾步,他的那個最佳觀看位置,騰給了齊江平。
齊江平沒有講客氣,來到臥室門口,站在文國安剛才站立的位置,目光向臥室瞧去。
臥室已亂七八槽,混亂不堪,衣服,雜物到處都是,如同遭到了偷竊一般。
齊江平掃視臥室一周,最後目光定位在那長長的棕色沙發上,在那里,他發現了趙心寬的尸體。
趙心寬肥胖的尸體猶如一只煮熟的大蝦,蜷縮在靠牆的那張棕色皮革長沙發上。
尸體雙眼緊閉,四肢已僵硬,看來已死去多時了。
齊江平目光向前移,他看見沙發前面的茶幾台面上,凌亂地散落著許多白花花的藥片。
在沙發和茶幾之間,嘔吐出來的粘稠狀物濺在水泥地面上,強烈的農藥氣味充斥房間,有小一部分向室外飄來。
幾個帶著雪白手套的警察,開始在房間四處現場取樣、 不停地照相,並不時和急救大夫交涉什麼。
齊江平轉過身體,慢慢地靠近了文國安,輕輕地扯了一下文國安上身的衣邊。
文國安回過頭,看了齊江平一眼,兩人悄悄地退出,下了樓,走出了院門。
「書記,怎麼回事?」
齊江平來到室外,見四下無人,小聲問道文國安。
趙心寬是布券的關健人物,齊江平這幾天,對趙心寬的關注很少,他想從文國安口中,了解具體的情況。
「媽的,讓他們搶先了一步,真是棋差一著!想不到他們居然狗急跳牆。」
文國安小聲地回答道,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從哪里突然涌上來一股莫名的濤天怒火。
原來,今天下午,趙心寬不知是良心的發現,還是迫于壓力,向公社革委會上交了三萬元現金,大概是近十年所貪的髒款,還象文國安交待了一些情,當然,趙心寬避重就輕,所說出的事實,僅為冰山一角。
良好的開端,就等于成功的一半,文國安還沒行動收網,趙心寬就坐不住了,文國安仿佛听到了凱旋的奏樂。
「想不到今晚,居然發生了這件事!」文國安痛心疾首地說,他還不停地向空中揮舞著拳頭。
「書記,這些民警?」齊江平擔心地問道,事情已發生到這般田地,他提醒文國安不能不防小人之心。
只有主動擊,被動就會挨打,不能讓對手牽著鼻子走。
「嗯。放心吧!這回是自己人主持。」文國安輕聲說道:「我已經交待,臥室里,所有的抽屜和卷櫃均封存。一切物品,非辦案人員不得私自翻動!」
齊江平輕輕點點頭,文國安已逐步走向成熟,沒有了以往的沖動和憤青。
強大的對手是最好的老師,這話一點不假。這件事情突然得令人猝不及防,但絕對是一例很好的教材。
布券的事件,真的讓齊江平和文國安感到驚愕與不安,但同樣讓他們逐步走向成熟。
可惜齊江平畢竟是一名小人物,不管是前世和今生,他只能從個人的角度去觀察和分析整個事件的發展態勢;然而,趙心寬的突死,令齊江平的腦海里一片茫然!
這是他重生以來,第一起突發惡性的事件。而趙心寬事件,前世從未發生,他完全沒有經歷過,所以他沒有采取一絲防範措施。
齊江平站在那兒,發著呆,無數個混亂無序的念頭,在齊江平的腦海中,如亂蛇群毆一樣,相互交纏盤繞著︰
「趙心寬為什麼選擇這樣的結局?趙心寬的背後究竟站著誰?他還有什麼樣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一個個問號在齊江平腦海中盤旋,他開始在文國安面前,獨自踱著方步,來回走動,口中喃喃自語。
記憶中,趙心寬在齊江平心中的印象是︰不善言辭、更是不苟言笑,表面上看似乎很嚴肅,甚至有一些拘謹,但他決不布券的黑手,頂多是一個微不足道地執行者。
「文書記,趙心寬的死應影響了我們深挖的步驟,怎麼辦?」齊江平嗓音極為低沉地向文國安請示,毒蛇留在身邊,永遠都是隱患。
「哼,趙心寬是決心赴死啊!但今天下午,他上交髒錢時,他在言語中曾透露過一個紅皮的日記本,它應該對我們有用。」
文國安小聲說道,他看著齊江平,隨後又轉過身體,面對趙心寬的家門口,嘴角分明閃過一絲冷笑,一掠即逝。
「找到沒有?現場有沒有發現其它特殊的東西?」齊江平急切地問,他仿佛發現了新大陸,看見了一絲曙光。
「正在搜查,所以我在這兒等著結果。我們要吸取在處理布券事件中的教訓。」
文國安的臉色很深沉,露出那永不服輸,毫不示弱的狠色。
「一定要得到那個筆記本。」齊江平自言自語。
聞聲的文國安立即握緊拳頭,輕輕地點點頭。
夜越來越深,今夜沒有月亮,天色很暗,伸手不見五指。
趙心寬家,在黑夜中孤單地聳立著。
「老趙啊!什麼事讓你想不開,丟下我們娘兒倆,獨自去了呢!你讓我們怎麼活啊?」
趙心寬妻子的哭泣聲,又慢地升起,在寂靜的暗夜里,特別地慘栗,讓齊江平揪心。
忽然,一道閃電,在暗空中劃過,緊接一聲驚雷寂靜的暗夜里響起,震耳欲聾。
風吹起來,開始很輕,就象情人般撫動著頭發,隨後,它開始咆嘯著,刮得樹枝攪動著樹葉,「嘩嘩」響過不停。
「要下雨了,這天說變就變。」齊江平抬起頭,用他那黑色的眼楮,看著黑色的天空,輕聲說道。
文國安月兌下襯衫,拿在手中,在空中揮動著。
「那就讓它來得更猛烈些吧!」齊江平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