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0
正當王實他們在衙門里為獨霸登州城海上貿易的事頭疼的時候,登州城里出事了。
登州城內常備有兩百錦衣衛兵卒。不過每日就在王家莊中操練,有人員外出執行公務也都是規矩的很,打罵百姓的事情從來沒有,敲詐勒索,調戲良家婦女的事情更是沒見過。
前去收取保護費用的人員,王實給他們定了死規矩,就是和氣生財。收錢的時候更要客氣,每日都要挨個店鋪走走,問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商戶們既然交了平安錢,那就要讓對方覺得這錢花的物有所值。這活計倒正好適合陶忠德這一眾人,去了客客氣氣,還給個笑臉。
人都是健忘的,也都是欺軟怕硬的,登州錦衣衛的兵卒這麼本份,當日王實格殺武爺幾百手下人的凶狠。利用職權整到吳仁貴吳通判的威勢,都已經快被人淡忘了。眾人從一開始的那種敬畏漸漸消失。人善被人欺,錦衣衛太客氣了也就被人欺負了
自王實收編街上混混一個多月來,許多商戶風言風語就多起來。收取保護費,是王實整頓登州城秩序的第一步,可在登州城的某些人眼中,這錦衣衛到處掛的平安牌子沒有合法性,先前整到了武爺掛牌子收取費用,大家都以為這是國法,後來一打听,原來朝廷並沒有相關的法律規矩,只是登州錦衣衛百戶自己收錢而已。
大明朝廷收錢收稅,那是天理國法,武爺收錢,靠的是拳頭大心黑。你錦衣衛掛上個牌子就敢收錢了?
時間一長,看到錦衣衛老是這麼客客氣氣的,都以為軟弱可欺。一些膽大的商戶甚至已經敢于當面嘲諷。而陶忠德記著王實的吩咐,不要和給自己錢的人耍脾氣。要客客氣氣的對待,他們錦衣衛的老人都是怕王實怕的很,自然不敢違逆命令。
為了大家方便,王實采用的是按月繳納銀錢,如果店家的經營停止什麼的,也不用多交以後的平安銀子。
每月收銀子的時間就是這月初五,每次收納銀錢都是百戶陶忠德親自帶隊,用陶總旗的話說。在這城內受氣窩囊了幾年,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一次,收錢的時候雖然自家要賠個笑臉,可對方卻是雙手把銀錢送上來,收一家,心里也舒服暗爽一次。
五月初五的時候,事情卻有些不對了
登州錦衣衛百戶官署出門向右走五百余步,就有三家商鋪,這邊靠著西門,位置很一般,商鋪估計也是圖房子便宜。陶忠德身邊跟著四個兵卒,都是以前跟他混的老弟兄。他們也都是神情輕松,臉上帶著笑容,收上來的銀子雖然都要上交,可有些散碎銅錢也能揩油,店家有時候也會給點吃喝小東西,這都是實惠。
做這個活有面子有里子,兩百個錦衣衛都想搶著來。不過不是以前跟陶忠德關系處的好的人想都別想進這隊伍。
今日要來的第一家貨棧名叫「得意軒」。這家店是一家書畫文具的店鋪。這店在登州也是小有名氣
筆墨紙硯,書畫擺件,各種和文人相關的東西。這邊都能找到,據說登州北邊的幾個縣都要來這邊進貨。南邊去京師趕考的舉子士人想要買什麼用品,也會有人舉薦他們來這里買東西。
店鋪的東家李林是個四十五歲的老秀才,雖然考舉人一直不中,但心眼活。是給前任的知府做過一任文書,很得賞識。當年做文房的時候,積累了不少人脈關系,眼下登州城城內各個衙門的筆墨紙硯,一應公務用品,都是在這里走貨。
因為有這層關系,武爺從沒有跟他收過錢,而現在錦衣衛整到了武爺掛上平安牌子,卻要交錢了。當日看著拿手持兵刃凶神惡煞的錦衣衛兵丁,不管什麼義憤填膺的話都是吞進了肚子里,乖乖的拿了牌子。
這才交了一個月的銀子,這李林就開始私下罵起來,等到確認平安費是王實自說自話收取的時候,這李林就開始大肆抨擊王實起來
「得意軒的掌櫃伙計恭喜發財。今日該交平安錢了?」
陶忠德領著人到了門口,中氣十足的大喊道,還記得上次收錢的時候。自己喊了這一嗓子,掌櫃和伙計們客氣的跑出來,著實奉承了幾句。那讓他心里舒服的很
正笑嘻嘻等著的時候,卻現門口的伙計和櫃台里的掌櫃臉色都很冷。陶忠德反應的倒很快,馬上就知道事情不太對。
那登州城中眾商鋪抵抗錦衣衛收取平安費用消息陶忠德也已經知道,但陶忠德也沒有在意。今天遇見這情況,心中嘀咕道︰怎麼,在這店鋪要遇到麻煩了嗎?
想到這里,陶忠德猶豫了下又大喊道︰「得意軒的,該交錢了!」
話音未落,突然一個東西帶著風聲砸了過來,陶忠德下意識朝著一邊閃躲,一塊黑漆紅字的木牌子丟在了地上。這正是那平安牌子。
「居然敢砸平安牌子,混帳東西,你們不想開店了嗎!?」
一看地上這牌子,陶忠德立刻喊了出來,可聲音卻有些中氣不足
「李某堂堂正正開店,賣的是文具紙筆,從不做虧心事情,為何要跟你錦衣衛繳納這勞什子平安錢!?」陶忠德剛喊完,店里面一人怒氣沖沖的喊了回來,說話間,一個穿著青綢文士長衫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這人就是李林,和登州各個衙門都是相熟。也算登州地面上的一號人物,陶忠德一見這主出來,心里就有些慌張,那李林三綹胡須,顯得頗有大儒之像,走到門口之後,冷然看著陶忠德說道︰
「錦衣親軍乃是天子親軍,扈從聖上,監察奸惡,什麼時候有這跟良民收錢的職權了?」
陶忠德他本來就不那麼理直氣壯,被這麼一問,氣勢頓時消失,吭哧了幾下,沒有說出話來
李林又開口說道︰「你們百戶不過是個從六品官,又是個武夫,咱們登州地面上,衙門高同知就是從五品,知府大人是正五品,他們都沒說話,你們百戶就敢來收這平安銀子?你給李某說說,大明律上到底哪一條說可以收這平安錢了?」
陶忠德後退了一步,他身後的錦衣衛更是不敢上前,邊上兩家店鋪的人也都圍了過來,每個人臉上都有幸災樂禍的表情。
「大明律沒有這個規矩,你們這些狂徒鼠輩,居然膽敢胡作非為。當我們不知道朝廷的律法嗎?大家相識多年,李某奉勸一句,你們還是及時醒悟為好!知府大人他們為何沒有動靜?那是在看你們,會不會悔悟?不要等到尚方寶劍王命旗牌來了,你們幾個也要跟著那千刀萬剮的小人倒霉掉腦袋!」
這一番話說出來,陶忠德和身後幾個同伴都是齊齊的打了個寒顫,這李林話里又是知府大人、高大人,又是天子和尚方寶劍什麼的,想想這李林本來就是個交游廣闊,和官府打交道很多的人物。這似乎也不是假話,再想想大明律確實是沒有收取保護費用這一條。陶宗德這些錦衣衛兵卒,不由害怕起來。這一怕,心中那點僅有的怨氣也消失無蹤。
陶忠德在李林的冷眼中後退兩步,愣了會,隨即陪笑著說道︰「李先生何必這麼生氣,咱們也是听命辦差的,身不由己啊!」
李林哼了一聲,理都不理,直接轉身進了店鋪。陶忠德等人在店外站著,左右看看,這家吃了癟,其余兩家貨棧的伙計們自然不會給他們好臉,直接回了各自店鋪。
听了方才那些話,想要去其他兩家收錢也有些為難,可吃了癟就這麼站在街上,也是下不來台。
正尷尬為難的時候,有人從南邊快步跑了過來,正是去其他處收錢的兵卒,臉上帶著慌張大喊道︰「陶總旗,陶大人,不好了。林小旗在晉和貨棧門口被人打了」林培是陶忠德手下的一個小旗,經常在一起喝酒賭錢,加上兩家也是鄰居,關系一向都很不錯。
听到這好朋友在晉和貨棧門口被打,陶忠德急忙的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別說了,快領我過去看看!」
一幫人鬧哄哄的朝著南邊跑去,幾家貨棧的掌櫃伙計都探頭出來,看著陶忠德等人的背影一陣哄笑。那李林也走出來譏刺道「多行不義必遭報應,真以為登州百姓沒有血勇剛毅之氣嗎!?」
「你他娘的,省城的大老爺們都說你們收這錢不合規矩了,居然還敢來這邊招搖撞騙。你們拿去的銀子不還回來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敢出聲罵人。天下哪有這個道理?」晉和貨棧的門口。幾十個精壯漢子圍著幾個人邊打邊罵。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看里面也看不清楚,隱約看見內圈幾個人抱著頭正被人拳打腳踢。
登州城內大的貨棧有三家。四海貨棧。勇勝商行,另外這一家就是晉和貨棧了。這三家商行做的都是最賺錢的生意。大宗貨物也被這三家吃掉了八成多,據說這三家貨棧,除了四海貨棧的總店在登州,其余兩家不過是分號而已。
據說當年。武爺的在城內各個鋪子收取費用的時候。這三家大貨棧都是不敢踫的,而這三家的老板也根本不在乎這點小錢,便主動給了武爺銀子。
城內城外混事的都知道,這不是武爺勢力大,而是這三家大貨棧給他武爺面子,這麼大的生意。這背後還不知道有多大的勢力站著呢。誰會怕這武爺。經過這一樁事之後。這三家的貨物凡是登州城裝卸。武爺從沒有為難過耽誤過,都是第一時間動手,這也是城內城外的一樁典故。
還有傳說,說是這武爺要給三家大商行安排人看家護院,可這三家根本不稀罕,有一天特意拉出來人去河邊埠頭接貨,每家都是近百人的精壯漢子,那精銳的模樣,根本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這些傳聞傳說,平日里喝酒閑談,陶忠德一干人也都听說過。沒想到今日卻親自踫到了。
穿著錦衣衛官服收取平安費用的陶忠德一干人最近在城內漸漸有了點威風。可現在里面自己弟兄幾個人正被圍毆,外面看熱鬧的閑人都在哄笑,他們這威風也就都消失殆盡了,誰還會給他們讓路?
「讓開。讓開!」
「趕著進去挨打嗎?爺們幾個也能動手啊!哈哈哈」
「說出來嚇破你膽子,你可知道擠進來的是誰,那是錦衣衛啊。咱們登州城的錦衣衛啊!!」
「哈哈,那刀掛在他們腰上就是個燒火棍,里面那幾個挨打的時候也沒見拔出來!!」
人群中的閑人不住的哄笑,甚至故意攔在陶忠德幾個人的身前。可氣勢全無的陶總旗等人就是不敢沖撞。只能低聲下氣的向前走。這一刻這一干錦衣衛都有點恍惚。心想這是不是又回到了幾月前了?他們好不容易擠進了內圈,里面的痛叫聲漸漸的低了下去。
「諸位兄弟,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心中著急,陶忠德揮舞著雙手在外面大聲的喊道,聲音里面已經帶了點哭腔,里面是平民,他是官差,可這陶總旗一句硬話也不敢講。只是低聲下氣的懇求。
「喲!這不是陶總旗陶大人嗎!?您老人家親自來收平安錢了。您老看看,掛了平安牌子,可門口還有打架的。這也不平安啊!」
喊了幾聲,總算有個頭目模樣的轉過了身搭話,這人陶忠德卻是認識,此人原本在登州城內開了個武館。頗有些拳腳槍棒功夫,後來被晉和貨棧招募了去,給了個小掌櫃的餃頭,實際上是護院保鏢的頭目。
這些年來雙方打交道也有不少,這頭目從來沒有給過陶忠德好臉色,本來前些日子有個笑臉了,今天又成了老樣子。
「袁大哥,林培兄弟你也認識,俺們都是當差吃糧的,晉和家大業大的。何必和我們這些人計較。把人放了吧,再打就出事了,別打了好嗎?」
陶忠德不敢動手。自己這邊十幾個人怎麼打得過這麼多精壯的漢子,看著外面起哄叫好的,恐怕能幫自己忙的也不多
那袁大哥比這陶總旗高了不少,听著陶忠德如此低聲下氣的求告,鄙視著嗤笑了聲,然後看了看店門口,吆喝了一聲道︰
「停了!」那些漢子們似乎還不過癮,又是動了幾下手這才停住,這袁姓頭目高舉起手,狠狠向下一摔。一聲脆響,眾人看過去,卻是個黑底紅字的平安牌子,那袁姓頭目抬起腳狠狠踩了下去,這一踩應該用了什麼功夫。木制的平安牌子一下子四分五裂,周圍安靜了下,也不知道誰起了個頭。眾人轟然叫好,那姓袁的抱拳四下示意,高聲說道︰
「咱們登州土生土長的,平日里做個本分人,可也不能讓外來的惡人隨便欺負了去,俺們晉和這做法,就算去打官司,皇帝萬歲爺也耍向著俺們這邊的!」。
閑人們又是轟然叫好。在人群中的陶忠德等人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卻找不到,只能垂頭喪氣的去攙扶起已經站不起來的同伴,晉和貨找的這些護衛打人下手太狠。幾個來收錢的錦衣衛好歹抱住了頭,護住了要害。不過還是有兩個人被打斷了胳膊,還有一個應該斷了肋骨,這得等郎中看了才能知道。
在嘲弄和哄笑中。陶忠德一干人灰溜溜的扶著同伴向回走去,好在他還顧著同伴,讓人去各處打招呼,把收錢的人都給叫回來,免得再招惹禍事
自從保安公司上了軌道以後,王實去的時間反倒是少了,在城內官署和工地上辦公的時間變多。
陶忠德等人垂頭喪氣回到官署的時候,顧和生和幾個人正在院子里練身體。這登州錦衣衛官署平日里就是顧和生和他的幾個老弟兄照看,王實現在還在後院里吃飯,還沒來。
一看陶忠德等人的狼狽模樣,還有灰溜溜跟在後面回來那些人,顧和生就納悶了,這些日子城內這些收錢的錦衣衛精氣神可比以前不知道好了不少,怎麼今天搞得這麼頹唐狼狽。
「出什麼事了!?」
顧和生出聲問道,陶忠德在外面吃了這麼多癟,對顧和生也心中有氣,居然理也不理。就要直接朝著後面的廂房過去。
顧和生也是個火爆性子,那能受得了這個,他個子比陶忠德矮。一伸手揪住了那陶總旗的前襟,直接拉到自己跟前,瞪著眼楮大聲罵道「快跟我說!!」
陶忠德終究是個沒膽子的貨色,看著顧和生這般凶悍,陶忠德渾身打了個寒顫。連忙結結巴巴的講起來。
隨著講述,陶忠德能看到面前的顧和生臉漸漸漲紅,眼楮的血絲也多起來,不過還能保持冷靜,不時的問問邊上的那些人。
等到說完,顧和生咬著牙問道︰「姓陶的,你就這麼爬著回來了?」
「老顧,今時不同往日。我不敢得罪他們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顧和生狠狠一個耳光扇到了臉上,周圍的人都下意識向後一縮,陶忠德捂著臉生氣的反問道︰「顧總旗,你為啥要打俺?」。
看他沒有上前動手,反倒委屈的質問起來,顧和生頓時被氣得笑了出來,大罵道︰「你這個窩囊東西,跟個娘們似的,咱們登州錦衣衛的臉全被你們這幫沒骨頭的東西丟干淨了」。
罵完這一句,轉身就招呼幾個老弟兄道︰「打了咱們的人,就這麼算完了,哪有這麼容易的事?都跟老子走,把場子給找回來!」。
他一招呼,卻看到身邊的人都沒動,都看著後院門口,顧和生納悶的轉頭看過去,王實和幾名隨從正在門口站著,方才顧和生憤怒之極,沒顧著其他,他粗聲對王實說道︰「大人,剛才這些事都知道了嗎?」
「剛才陶忠德說的,本官都听見了。」
「怎麼辦!?」
听到顧和生這句話,王實卻笑了出來,笑了幾聲問道︰「還問本官怎麼辦,領著人去把場子找回來啊!」。
那顧和生听了命令,重重答應了一聲,王實揚聲說道「你們但凡有些血性,就跟著顧總旗出去把吃的虧找回來,別在這里做個縮頭的王八!!」
這話一激,院子里回來的稀稀落落十幾個跟著跑了出去,王實不屑的看了其他人一眼,轉頭對身後的楊過說道︰
「每個人都問問,那幾家沒有交錢,那幾家罵人了,那幾家打人了。」
楊過連忙躬身答應,王實冷聲對邊上的張馥說道︰「叫人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