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星和呂世回到山後的山谷里,那是樂得都直不起腰來,還不忘互相吹噓著自己表演的賣力和真實,不去改行唱秦腔大戲還真的埋沒了自己這個人才,都有人想著回去真的組成個戲班子,來上一出,那就和山寨里的斗毆競賽文武配對相得益彰了。
更有一大幫人圍著山一樣的銀子堆不斷指指點點,有的拿起一錠銀子看了又看咬了又咬,而後戀戀不舍的丟回到銀子堆里,但表情卻是恨不得趴到這銀山上打死都不起來。
明朝在市面上流通的主要還是銅錢和以物易物,銀子主要還是大戶里作為窖藏的財富和商家大宗買賣的交割手段。老百姓根本就見不到銀子,更別說這麼如山的一大堆了。
笑鬧夠了,黑虎星模著下巴道;「軍師,你說那老東西真的能上當來追嗎?」
「肯定的,一是我們氣得老東西不輕,這個激將氣將之法下,那個老東西若是能忍了,我還真不知道那該叫王八干什麼去。」大伙又是一陣大笑。
「再者,我們表現的如此貪婪不堪,軍紀渙散,如果這樣的軟柿子不捏那他就不是人了。」
「倒也是。我們可真是表演的夠好夠投入了,真的有點做到了要錢不要命架勢,你看錢大隊長那個老家伙,都上四十的人了,竟然背回來六十來斤的銀子。(合計現在九十余斤)也不怕壓壞了他那身子骨,連走路都抬不起腿了。」大家就又是一陣哄笑。
「大統領還別笑話我,咱不是沒見過這麼多的銀子嗎?好家伙,白花花的山一樣啊,都想在那上面睡覺不起來了,如果這些都是給我的,我還能背上幾百兩。」錢大隊長現在都還沒從遐想里出來,眼楮里飛的還都是銀元寶呢。
黑虎星看見突然面色一寒;「錢大隊長,銀子可都是大家伙的,不要哪個兔崽子忘了一切繳獲要歸公的禁令,私藏了大家的東西。」
錢大隊長馬上從遐想的銀子堆里爬出來,雙腿一並大聲報告道;「報告大統領,我手下的兄弟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都已經刻在了骨子里,融化在血液中,沒有一人貪墨一錢銀子,再有,那監軍士還在身邊虎視眈眈的看著,我看哪個不開眼不怕死的敢動大家的東西,如果大統領和軍師發現我隊里兄弟有貪墨一點的,您二位當場就可砍了我的大好頭顱以正軍法。」
「沒有就好。」黑虎星贊賞地點點頭,轉身對著呂世道︰「軍師,我看我們也拖的時間夠久了,兄弟們也該歇過乏,養好了精神,其他各隊也該到達了指定的位置,老營的人也該到了,就看對方做不做縮頭烏龜,出不出來了。」
「一定會出來的,一定的。」呂世肯定的回答著。
突然一個負責監視張家堡的監軍士,指著遠處張家堡大聲的喊道。「張家堡放烽火啦,敵人出來啦。出來啦。」
黑虎星和呂世對望一眼,心道;「大戲開始了。」
望著張家堡上飄起的烽火狼煙,堡門里沖出的烏壓壓人群,大略的數數怕是有400余眾,但細看時,前面的倒還整齊,都穿著莊丁鄉勇的號坎,排著還算整齊的隊形,拿著各色刀槍,但後面的就是一群衣衫襤褸的老幼了,看來這次誘敵非常成功,要比預計的好得多,張家堡不但追擊了,而且真的是傾巢而出了。
黑虎星大叫一聲來的好。猛轉身大喊道。「列隊、握槍。我們開始戰斗啦。」
一聲令下,剛才還亂哄哄的人群馬上動起來,不到一刻時間,就以小隊為基礎,排得整整齊齊,鴉雀無聲,挺槍肅立,哪里還有半分散漫嬉鬧之色?現在眼前的一百人卻發出千軍萬馬的氣勢,黑虎星跳上戰馬,看了眼被一幫娘子軍死死包圍著的急得跳腳的軍師,面對這些精銳戰士大喊一聲︰「為我們身後父老,死戰不退。」
所有人一起大喊「死戰不退。」
「殺」
「殺」
「殺」
「舉旗,擂鼓,發信號,出發。」黑虎星發出了一連串的軍令。
說話間,一桿紅色的黑虎大旗撲啦啦揚起,一陣腰鼓聲緊密擂響,一朵煙花在天上炸開。整個方隊一起大踏一步,所有的人都把胸膛里的殺氣盡情釋放出來,大喊一聲
「殺」
熱血已經被點燃,眼楮里已經充滿戰斗的渴望,沖天的戰意沛滿盈天。
冷教頭也已是戰意盈天,熱血沸騰,整個身體已經被殺敵立功,升官發財的**燃燒地都快爆炸,騎在馬上,如果不是要照顧到身後步行的莊丁鄉勇還有那些眼紅的百姓,早就打馬飛到敵人的面前,揮舞大刀去收割那幫烏合之眾的首級,以便染紅自己那無限美好的前程。正得意間,猛的听到前方一聲大吼。
「死戰不退,殺。殺。殺。」
喊殺聲和沉悶的腳步聲有如沉雷在山的那邊滾滾而來,那無邊的殺氣讓自己猛然一驚,就連跟隨自己殺伐多年的坐騎都被這股殺伐之氣沖擊的長嘶人立而起,在原地踏步不敢上前。看看身邊所有的人這一刻更是面白如紙,更有身後的百姓在這聲殺聲中嚇掉了手里的木棍刀槍。
猛抬頭,只見山口里展現出一面火紅的大旗,一只黑色的老虎躍然其上,張牙舞爪仿佛要破旗而出擇人而噬。大旗下一人黑盔黑甲黑色戰馬,一把大刀斜斜右指,長刀之後,卻是有前後三列士兵個個紅纓在手,腳步隨著咚咚鼓響整齊向前。腳步沉穩堅定,上身不動如山,面目猙獰剛毅,一股無形壓力排山倒海般涌來。自己這伙人都被這無形的殺氣壓迫的不由得連連倒退。
穩定心神仔細看去,坐在馬上之人倒是認得,不是那個二虎的山大王還有哪個?那隊列里的士兵也有的見過,不是那些原本貪婪猥瑣的嘍還有哪個?但這時卻絕不是烏合之眾,而是地獄來的殺神。
冷教頭一時冷汗汩汩而下。自己做馬匪經年,但哪里見過這樣的雄兵?就是九邊邊兵也沒有如此森嚴氣象,看來自己是上了大當。對方是扮豬吃老虎,而且裝扮的豬還非常像,讓自己這經年慣匪都走了眼,掉入了圈套。
戰還是不戰?人數上自己倒是是對方4倍有余,但氣勢上卻是天差地別,自己這里哪還有半分敢戰之心?正猶豫間猛听得左右又是一陣沖天的殺聲,轉頭看過去時,在那兩邊已經廢棄的村子里也沖出一樣的隊伍。以排山倒海的氣勢飛快的向自己的隊伍壓來,突然鼓聲變急,那兩隊士兵整齊奔跑起來,迅如奔馬,轉眼之間就截斷了自己的退路,一旦截斷退路,馬上就排起整齊的隊列,大喊一聲。長槍前指,止步不前,剛剛急跑卻不見一個人吁吁氣喘,手里的長槍紋絲不動,那氣勢根本就讓自己不能呼吸。
正惶恐間,卻又見從廢棄的村里沖出二十幾匹戰馬,也不顧別人,直接沖向了還大門洞開的張家堡,轉眼間就沖過了沙河木橋,沖進了堡門,門前只有一個莊丁沒有跟著大家起哄出擊賺銀子,但看到沖過來的土匪,早就嚇丟了魂魄,哪里還敢抵抗?丟下手里的長槍,一溜煙跑的沒有了蹤影,山賊馬隊不費吹灰之力便佔領了堡門。
冷教頭心中叫苦,今天看來事情不可能善了,人家是有備而來,所有的事情都是事先算計好的,一環緊扣一環,猶如行雲流水,沒有一點遲滯。好手段。這是要拿下張家莊啊,以前種種都是人家布好的圈套,就等著自己一步步鑽進來。現在就是戰和不戰的事情了,結果已經注定的了,下馬投降不過是回歸本行罷了,但想想自己馬賊經年,在西北也是有些個名頭,如果就這樣被人家氣勢所迫下馬投降,那也就被人家看癟,再看看身邊一幫張家嫡系子佷,見自家堡寨已經被桿子土匪佔領,想想桿子土匪對有錢人的手段,都紅了眼楮,山陝漢子本就好勇斗狠,彪悍異常,那剛開始的懼怕被仇恨替代,紛紛揮舞兵器就要沖上去廝殺。而那些苦出身倒是沒了沖殺的想法,他們知道桿子的習慣,對大戶那是絕不手軟,但對他們這些一貧如洗的窮人那就根本不顧,就是搶掠他們也是沒有油水的,也不想激起桿子的凶性,到時候貧富不分屠村泄憤。看著那些喊殺喊打的張家子弟,冷教頭一想,正好利用他們沖殺一陣,給自己在對面桿子面前賺足了氣勢,投降時也不被看輕而得到一個好的交椅次序,想到這里,抽出馬刀,一磕馬肚子,大喊一聲,「殺—」帶著幾十個張家本家沖向了對面步步緊逼的長槍橫列。
正在押隊一步步走向敵人的黑虎星見一群大約二十幾人的馬隊沖向了自己,馬上大喊道︰「前排蹲下,擺拒馬槍,二排支槍上肩,三排握槍準備」
立刻第一排士兵蹲子,槍尾拄地,長槍斜指前方,二排士兵把長槍架在一排士兵肩膀上,以腳踩住槍尾,三排雙手緊握扎槍隨時準備刺出,如此一個拒馬槍陣瞬間形成。冷教頭憑借多年馬匪經驗一看就知道自己完了,這個槍陣必須要幾百戰馬層層疊疊的沖壓,付出前排的死傷才能突破,就自己這十幾個人是萬萬不能做到的。憑借多年廝殺積累的經驗,馬上 緊韁繩讓戰馬借助自己的力氣在槍陣前堪堪轉向,但其余的人就沒有他這麼順利了,他們的馬已經跑開,高速奔跑的馬是收不住馬蹄的,馬上的人雖然也感到了事情不可為,但戰場經驗根本沒有,哪里還收得住腳步?就直直地撞了上去。
第一排的士兵看到如山一樣的戰馬沖了過來,氣勢洶洶勢不可擋。其中也有膽怯的,把訓練時一再強調的紀律忘到天外,下意識地準備站起逃跑,但突然感覺到壓在肩膀上後排的扎槍槍桿猛的用力壓下,使自己不能動彈,突然才想起訓練時一再強調的軍紀後果,忙又收攏心神,想著怎麼都是死,不如就死在戰陣中吧。把自己手里的扎槍握得更緊閉上眼楮等待那激烈踫撞的一刻。說時遲那時快,一匹匹戰馬轟然撞上槍陣,隨著扎槍扎進馬的脖子前胸,扎槍槍桿紛紛斷裂,但戰馬也紛紛哀鳴著倒斃,馬上騎士隨慣性飛起,張牙舞爪地跌落向那一片槍林,隨後被紛紛穿成了糖葫蘆。有個別的幸運兒在槍林外跌倒,剛剛爬起還沒分辨出東南西北就被第三排蓄勢待發的扎槍扎中,就覺得身上一痛,緊跟著看見自己身上一股血箭隨著扎槍拔出飄飛而出,按也按不住,呼吸間就沒了力氣,癱倒于地,失去了性命。轉眼間戰場上就只有躲閃得快的冷教頭孤零零的站著了。
「完啦?就這樣完啦?」
黑虎星和他的兄弟也這麼楞楞地站著。心里轉著和冷教頭一樣的心思「完啦?就這麼完啦?」
但大家的表情卻是一樣的,都是震驚,不相信。
黑虎星冷冷地看著冷教頭,眼楮里滿是輕蔑,他們就這樣對視了好久。這輕蔑猛地激起冷教頭男人的那份爭強好勝的雄心,這雄心燒掉了原先的打算。取而代之的是萬丈豪情,拼了。
下了馬,提起跟隨自己多年的馬刀,大踏步沖向了那個槍陣。槍陣已經恢復,斷裂的長槍手已經回到了後隊,死傷者也已經被救起抬走,空位也已經補齊,上百雙眼楮都看著沖過來的冷教頭,那眼神就向看著一只飛蛾正在撲向必將燒死他的熊熊火焰,眼神里充滿了憐憫,還有一點悲壯的贊賞。
等冷教頭沖到跟前,隨著一聲鼓響前排士兵大喊一聲「殺」奮力踏前一步,狠狠刺出自己手里的扎槍,迎面刺向冷教頭,其他人只是機械地刺向對面的空氣。
冷教頭雙手握刀,奮力擋開自己面前的兩支扎槍,他感到了那扎槍的穩定和力量,趁著這個空隙,準備轉身揮出自己馬刀的時候,耳邊又一聲鼓響,又是一聲大喊「殺」,就覺得自己左肋一陣刺痛,低頭看時,一只扎槍已經深沒入柄。那只扎槍還沒等自己看清楚,就嗖的一聲拔出,隨著扎槍的拔出,一股血箭標飛而出,射出好遠,自己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鮮血噴出的絲絲聲,隨著自己的力氣和意識就消散不見,當冷教頭倒下的時候,只有最後一個念頭「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升官發財的夢和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