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節末日
「大炮!把大炮拉來,用大炮轟擊!」
一名軍官聲嘶力竭的呼叫著。在他的推動下,幾門大炮被拉到了最近的距離。已經燒得半酥的大門在密集炮彈的攻擊下發出**。伴隨著最後一擊,城門變成了碎片,出現了一個足夠三個人並肩而行的大缺口。
士兵們發出歡呼,向前涌去。
戰斗要比預想的順利得多。或許敵人也已經明白大門被攻破後,一切都已經不能挽回。他們的抵抗很弱,士兵很快就成群的繳械投降。
福諾羅斯城的三重防御,已經攻破了兩層。剩下的只有央城堡,也是公爵府邸。要說這座城市真不是蓋的,拜倫祖祖輩輩(當然還有他自己)都是花費了巨大的功夫。外圍城牆被突破之後,第二重依然抵擋了一天時間。至于最後一重防線,更是以險要和狹窄著稱。
但是不管什麼樣的城堡要塞,到這個份上,也只是將滅亡的時間稍微拖延一點而已。
兵敗如山倒,這句話正吻合眼下的情況。拜倫也許會為了自己的苟延殘喘而頑抗到底,但是他的部下已經軍心離散,無心繼續作戰。最後一擊甚至沒有必要發出,因為只要戰斗稍緩,迫在眉睫的生死壓力減輕,人類的求生本能會讓逼迫他們做出正確,也是唯一的選擇。
要麼死,要麼賣主偷生。這不是什麼榮譽的選擇,但是你不能強求每個人都有騎士精神。
對于一個國家的內戰而言,這種選擇更容易做出。因為你甚至可以為自己的行動找到充足的理由,日後也同樣沒人可以說你做錯了。
艾修魯法特已經將自己的指揮所轉移到城內的一棟大房里。和很多人預料的一樣,現在對他來說,最大的麻煩倒不是拜倫最後的據點央城堡,而是他桌頭那一整疊的信。
內戰的一個很大的特點,那就是交戰的雙方彼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而這些關系最直接的體現,就表現在他案頭的這堆信上。
這些都是來自格魯尼全國各地的信,鷹隼城更是佔了絕大多數。所有的這些都是求情信。
當然,這些可不是為叛賊求情的信。拜倫叛變的罪名已經坐實,現在有人要為他或者他的部下求情,那和自殺差不多。這些求情信實際上都是來自商會……
福諾羅斯是一座重要的城市,像所有重要的城市一樣,幾乎所有的商會都在這座城市里設立相應的分部。原本這些分部都是受到本地領主,也就是拜倫公爵的保護。但是既然拜倫的滅亡已經指日可待了,這些商會分部就成了一塊肥肉。
這些信的內容卻也差不了太多,那就是想方設法,用各種關系,讓艾修魯法特保證城內某些人的生命財產安全。至于這些寫信者,艾修魯法特絕大多數都是只聞其名,不識其人。
「將軍,我們抓住魔法師了。」
在艾修魯法特翻看著這些信件的時候,幾個士兵帶著一個穿著緋紅色長袍的男人走進了指揮部。魔法師赤手空拳,身上也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傷痕。他很明顯沒有進行任何抵抗。
話說回來,事情已經到了這份上,除非是拜倫最嫡系的死黨,其他的雇佣兵並沒有為拜倫殉葬的義務。
「我投降,」魔法師首先開口,他一臉輕松,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我和拜倫的雇佣關系已經結束了,所以我要求相應的俘虜待遇。」
艾修魯法特的視線盯著在他身上,好幾秒鐘都沒有挪開。他沒有說話,但是殘忍的氣息不自覺的從他身上流露出來,在場的每個人都能隱約有感。
「等等,」在艾修魯法特做出任何動作之前,魔法師已經醒悟到不妙,他立刻開口。「我可以提供有用的情報。拜倫現在困守里面,但是有一條地道可以通向外面。拜倫很可能趁著這個機會……我不清楚地道的具體位置,但是我知道大致方向。」
……
炮聲和喊殺聲沉寂下去。
退縮進最後防線的還有兩千多人,這也是拜倫最後的力量了。
拜倫面色蒼白的在會議室里坐下來,就座的還有五個部下,其他的都已經不在了。這一次突襲的太突然,爆破的效果也實在太夸張,就算是號稱固若金湯的福諾羅斯城也承受不住。在突然起來的爆破之後,守軍已經陷入了失控。能夠在第二道防線組織抵抗就是一個最好的結果了。
當然,最後防線被攻陷也早就在預料之。事實上,它居然抵抗了整整一天一夜時間,這已經超出最好的預計了。
現在,福諾羅斯城已經在敵人手里,拜倫手下的只剩下這座心城堡了。他還有兩千多名士兵,其將近一半是傷員。
盡管拜倫之前煞費苦心的組建了一支大軍,但是眼下真正追隨他到最後的,還是這些福諾羅斯城本城的民兵。這也從側面反映了拜倫在自己的領地上深受民眾的愛戴。
不過,民心不等于戰爭勝利。一城的民心,也不足以和一國抗衡。
「公爵大人,敵人……暫時退卻了……」一個部下報告道。他的臉上黑乎乎的一片,這是長時間使用火器的後果,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人在意儀容問題了。「但是,明天……」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每個人都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心城堡雖然是第三道防線,但是不可能靠它來扭轉局勢,它只能拖延滅亡,而且只能暫時的拖延一下。
如果有援軍的話,那麼或許可以堅持一下——或者至少可以嘗試一下。可是……福諾羅斯城並沒有援軍。拜倫的封臣已經盡數背叛,之前進攻最賣力的就是他們。提比略人太遠了,哪怕他們現在就籌備出兵,也來不及拯救拜倫。至于商會、鷹隼城、密探諸如此類,連「遠水」都算不上,更別提「解近渴」了。
「你們都下去吧。」拜倫長長的嘆了口氣。盡管會議連開始都還沒開始,但是卻沒人提出異議。都到這份上了,還需要開會麼?
房間里一下只剩下拜倫一個人了。不,應該說兩個人,因為在所有人離開之後,一個身影突然從邊上一個櫃里走出來。這一位正是之前的混沌信徒,
拜倫抬眼看著他,卻沒有出聲說話。
「放心,公爵大人,我們的約定絕對有效。」對方微微一笑,說道。「希望使者會保護您的孫的。」
拜倫點了點頭。對方已經閉口不談拜倫自己的安危了,這說明他嘴那個「無所不能」的神也終歸有力量的極限。當然了,到了這個份上,拜倫也已經不再希望更多了。只要他的家族能夠延續。
他伸出手,顫抖著從腰間的槍套里抽出手槍。他的手槍既是武器也是一件藝術品,輕巧華麗,威力不俗。盡管拜倫不知道握過多少次槍把手,但是他真的是第一次察覺這把槍居然會這麼重。
他握著手槍的手情不自禁的在哆嗦著。
把它對著自己的太陽穴,扣下扳機,像個有尊嚴的貴族一樣結束這一切。你嘗試過,你失敗了,這是最好的結果。心有個聲音在這樣低語著。
但是他的身體似乎本能的拒絕這個意見。將手槍的槍口對著腦袋是一件非常簡單而輕易的事情,但是此時此刻,拜倫的右手抖得是這麼厲害,以至于他無法做到這一點。
他用左手托住右手,這才能繼續握著槍把。
邪神信徒在看著拜倫的一舉一動,他似乎很好奇,又似乎在嘲笑。
弱點暴露給他人的羞恥感給了拜倫新的勇氣。他一咬牙,將槍口舉起,對著自己太陽穴。
但是身體的本能以更大的力量反饋過來,他的手指雖然放在扳機上,但是卻連半分力量都提不起來。他的心里,有一個源自一切生命的本能在咆哮著,阻止他做出扣下扳機這種事情。他的胳膊依然在顫抖,連帶著槍口都抖動個不停。
盡管拜倫極力想讓自己平靜,但是卻不可能平靜。因為不管一個人表面上裝出多少的鎮定,但是那只是騙別人的偽裝。人是沒有辦法欺騙自己,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的。慷慨赴死這種事情,說起來簡單,但是卻只有勇士才能做到。
拜倫從來就不是一個勇士。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別無選擇。戰斗已經毫無希望,而那個惡魔一樣的小丫頭壓根就不可能饒恕他。拜爾海姆的下場就是最好的證據了。某種意義上,拜倫至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不懂得自己的精心謀劃和完美布局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但是他明白,他的末日已經臨頭。那個艾修魯法特,狡猾簡直像一頭狐狸。他表面上裝出一副長期圍困的樣,實際上卻是籌劃著用地道爆破來攻城。拜倫曾經以為自己還有幾個月的時間,這個假象麻痹了他。早知道如此,他會第一時間把提比略人的條件全部答應下來,而不是嘗試著討價還價。
如果那個時候……甘心當一個攝政大臣就好了……內心深處的一絲悔恨泛上心頭。但是,攝政大臣雖然尊貴顯赫,但是又怎麼比得上王權的至高無上呢?
你別無選擇,心的那個聲音再一次冷冷的說道。看到剛才離開的那幾個部下的目光嗎?他們都在等你死。你一自殺,他們再投降,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完美的結局,不需要背負任何罪孽的結局。他們也是因為等候這個結局,這才依然在你身邊遵從你的命令。如果你敢違背他們的期望,他們也肯定有人會獻城投降的。到時候,就不是一發可愛的彈,而是不知是什麼的刑罰了。
不……不……我不要死!我不要就這樣死!在他內心深處,源自本能的咆哮依然強烈,求生的念頭是如此的執著,以至于無視了理智的邏輯推理。我會交出一切,我會哭著向她求饒……她會原諒我的……她一定會原諒我的……
他的意志反復的進行這場悲慘而無望的掙扎。天氣不是很熱,但是汗水卻源源不斷的從他頭上流下,將他的頭發都整個打濕。手槍劇烈的顫抖著,槍口的鋼鐵甚至在拜倫的太陽穴上都擦下一小塊皮了。突然之間,他發現那個邪神信徒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
會議室里,傳出一聲清晰的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