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16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
油燈之下,身邊的茶盞早已經空了,耿元符卻絲毫未在意,手中拿著一份答卷,滿臉的激動與歡喜之色。
這正是楊延昭所寫的少年強。
且不談所書內容磅礡大氣,斗志昂揚,單憑這金鉤銀劃的筆跡,就足以表現大家風範。
「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再次一口氣將它讀完,耿元符大笑幾聲,「好,好,好!」
一旁坐著的徐少陽見到這般情形,當即有些莞爾,自從那烏絲一夜成霜雪,是許久未見到恩師如此的欣喜了。
將茶水添上,遞上前,徐少陽輕聲道,「恩師,您這般高興,看來此子是要成為少陽的師弟了?」
滿意的喝了一大口,耿元符的笑意還沒褪去,「少陽,此子的文采與筆法已經有了火候,更為關鍵的是看物對事極為通透,收下他,其實也是老夫的機緣。」
聞言,徐少陽也不禁點頭,恩師說的沒錯,楊延昭確實比其他之人多了不少的才華,縱使他曾經認為極為出色的張謙也難以望其項背。
想起張謙,這也是才華橫溢的少年,徐少陽不禁暗自惋惜,「恩師,張秋白您覺得如何?」
耿元符眉頭皺了皺,「他的答卷我也看了,這張秋白是治民之臣,他的策論將官家設定的各方安排的有條不絮,料理一方定是游刃有余。
但要傲居廟堂,怕還是不夠,眼光和膽識都不及楊延昭,因為整個菊院,只有他一人看出了大宋朝為官者日益臃腫的危機。」
明白徐少陽心中的失落,耿元符放下手中的茶杯,臉上笑意散去,嘆了口氣,「少陽,為師老了,境界上想來也提升不了了,所以時間剩下時間不多,你性子不宜,恰巧此子出現,那便由他來做,倒也讓為師走得安心了。」
低首,徐少陽不作聲的沉默著,耿元符見他這般,臉上閃過一絲不忍,「這都怪為師不好,當初不應帶你進入紛爭中,成為紅塵行走者。如今彈指二十年,依舊跟著為師碌碌無為,想來那些老家伙心里大抵有著不滿了。」
這略帶淒涼的話語讓徐少陽大為驚慌,「恩師莫這樣說,恩師待少陽如子,在少陽心中,早已經視恩師如父,只是少陽秉性不佳,未能給恩師排憂解愁。」
「少陽你也不必自責,這些年你做的夠好了,一切都是天命所塑,而我們卻是逆天改命,並非常人所能為之。」
寬大的手扶在徐少陽,耿元符輕輕的撫了撫與他一樣消瘦的肩頭,「張秋白你若是喜歡,便收他為徒吧。」
翌日,晨光初灑之時,楊延昭與張謙照舊到了書院,二人的眼圈都有些發黑,想來是經歷了個難以安眠之夜。
到了清潭邊,張謙如同往常去誦讀了,但卻拿倒了書卷,在楊延昭的提及下,才換了過來。
靠在隨風搖曳的墨竹林邊,楊延昭心里也是忐忑不已,這種感覺,像極了很久以前,考試後焦急等待著成績那般。
惶惶不安,又是驚又是怕。
終于,在煎熬之中,書院的鐘聲響起,眾人紛紛往著菊院走去,不多時,徐師和耿元符走了進來。
走在徐少陽的身前,耿元符面帶著和煦的微笑,寬大的衣袖輕輕的擺動著,似乎胸中藏著件歡喜之事。
行了師生禮之後,徐師朝著張謙看了兩眼,後者有所察覺,臉上閃過一絲的錯愕,繼而是絲許的驚喜,繼而緊緊的抓住放在書案下的拳頭。
「考核之事已經有了揭曉,經過我與書院諸位先生的認定,楊璟勝出,今後便由院長來親自教授于他。」
話音落下,無數的目光朝著楊延昭望來,有羨慕,有驚訝,也有不甘心,而他的左前側,張謙將頭深深的低著,雙拳已經捏出了紫紅色。
「君子須有禮與寬宏之度,老夫給你們的機會是公平的,既然楊璟拔得了頭籌,作為同窗,該是道賀才是。」
看到菊院的這番情形,耿元符語氣鄭重的說著,徐師也隨即附和,「院長說的不錯,作為讀書人,任何時候都不能失了氣度,否則還有何臉面來讀聖賢之書?」
說著,瞥了一眼仍在低頭的張謙,徐師眼中閃出一絲的擔憂,猶豫了幾分,從袖中取出一張寫滿蠅頭小字的宣紙。
「這是楊璟所作的賦,爾等穿閱一番,若心中再有不滿,那我也教不了爾等了,去別處再學你們所認為的經書之道吧。」
徐師冷著臉的一句話讓屋里的人都倒吸了口涼氣,當即紛紛低頭,待接過前邊之人遞來的宣紙之後,無不臉色暗淡了幾分。
字,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秀氣卻又大氣磅礡;文,瑯瑯上口,朝氣蓬勃,觀之人無不心血為之所燃。
「秋白兄……」
輕輕的喚了一聲,一個圓臉的學子轉過身,滿是信服的將手中的宣紙放到了張謙的書案上。
張謙緩緩的抬首,通紅的雙目仔細的看著,許久,捏緊的拳頭無力的松了開來,雙手拿著宣紙,半轉身體,遞給楊延昭,誠懇的說著,「延昭兄大才,張秋白委實不如。」
听到這話,一直未說話的楊延昭這時臉上才露出一個微笑,「秋白兄,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或許只是楊延昭幸運了幾分。」
安慰的話他不想說,畢竟楊延昭也很需要這次機會,張謙想一改清貧,而他則是要擺月兌庸凡的將來。
所以,拜師耿元符是不可多得的機會,在自身陷入掙扎命途之後,楊延昭不會輕易的將機會讓人。
稍後,楊延昭取了書卷筆墨跟著耿元符出了菊院,身後,徐師目送二人離開之後,收回有些復雜的眼神,開始了一天的授課。
將布包背在身上,跟在耿元符的身後,楊延昭的心情舒暢了許多,雖被逐離了家門,但他現在至少有了繼續笑傲人生的選擇。
沒有說話,悶聲的走著,在經過徐師的竹軒居時,楊延昭抬首望去,那幾棵墨竹似乎被清晨的朝露所染,更加的青翠欲滴。
竹軒居之後,是一間略小的院落,牆頭爬滿著青蔥的藤蔓,幾只蝶兒在為數不多的野花之中翩躚飛舞著。
推開那簡易的木門,耿元符走了進去,楊延昭則是緊隨其後。
「楊璟拜見恩師。」
進了院子,楊延昭率先恭謹的行了一禮,古人的拜師之禮很繁瑣,他不清楚,但是彎身行弟子禮還是懂的。
耿元符笑著扶著肩頭的白發,此子果真是可造之材,之前出菊院時不行此禮,而是到了無人的院子中,想來是不願刺激菊院中的其他之人。
「免禮吧」,耿元符走到院子中的木椅前坐下,「今後你我便是師徒了,繁文縟節倒是不必了,但跪拜禮老夫還是想要的。」
「多謝恩師。」
將身上的布包取下放到一邊,楊延昭大步走向耿元符一旁正在爐火上煮著的茶水,拿下小壺,緩緩的倒了一杯。
端起那香氣溢起的清茶,楊延昭恭敬的跪在耿元符的身前,將茶盞舉過頭頂,「請恩師用茶。」
「哈哈!」
耿元符突然大笑了兩聲,接過茶水,清泯了幾口,「按照古禮,為師應該送你件禮物,就這小玩意吧,延昭你可好生的收著。」
楊延昭抬首望去,一枚寸許長,通體晶瑩的玉瓶兒遞來過來,下邊擺著紅色的穗子,陽光將穗子的紅色映在了玉瓶上,使得紅白交融在一起,甚至有著緩緩流動之象。
這是名貴之物。
跟著蘭桂齋見過不少的玉器,楊延昭心中頓時覺得此物不凡,忙伸出雙手,小心的接了過來,「延昭謝過恩師。」
耿元符再次笑著模起白發,開心的笑了出來,只是他的眼神似乎朝著西南,嘴角揚起的弧度竟有得意之色。
自此,楊延昭便不再去菊院了,整日留在耿元符的小院中隨其學習,本來後者讓徐少陽準備了間小院,打算將他留在書院里,但是楊延昭對排風有些放心不下,便出言婉拒了。
這有何難,將排風一道帶進不就行了。
吃飯時,何鈺甕聲的說著,楊延昭則是搖了搖頭,書院在世人眼中是聖賢之地,恩師與師兄都沒有人來使喚,他一個後生晚輩帶著小侍女,豈不是要遭人詬罵,倒不如與張謙一道早出晚歸。
徐師收了張謙做徒弟,這是楊延昭後來從張謙口中所說的,如此一來,何鈺倒是經常打趣張謙,就這樣多了一個小師叔。
不過張謙倒是不惱,反而多了莫名的斗志,每逢何鈺說這些的時候,總是先給楊延昭行一個弟子禮,繼而瀟灑的一甩衣袖,「小師叔又如何,我張秋白定不會在秋闈中輸于他!」
看到這情形,楊延昭總是不出聲的笑著,張謙能解開心結,他還是頗為歡喜的,多日相處下來,兩人雖非知己,但也能算上了朋友。
燈火寂靜的燃著,楊延昭認真的看著從耿元符給的書卷,屋外的何鈺臃腫的身影在不停的徘徊,想要踏進書院,卻終是止住了步子。
「今夕,你這是怎麼了?」
楊延昭是習武之人,當然听見了動向,遂起身走到屋外,對著被他突然出現嚇了一跳的何鈺問道。
「延昭兄,明日便是小弟的店鋪開張之日,所以小弟想請你與秋白兄一道前往,只是見你用功于書卷,所以不知該如何開口。」
鋪子要開張了?
楊延昭心中數了數日子,都過了十多天,也該是差不多了,當即笑著在何鈺胸口輕輕的來了一拳,「這當然要去了,自己兄弟要做大東家了,我怎能不去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