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30
回過首,卻見一群人走來,出聲之人,年歲尚小,束發金玉冠,穿著蛟龍攀雲箭袖,圍著攢珠銀帶,踩著一雙海棠修翅玉錦鞋。
此時,滿臉的歡喜,飛奔而來,玉冠邊上垂下的咬金鵝黃流蘇在他白皙的小臉上擺動著,笑咧開的嘴中,露著兩顆小虎牙,那模樣著實討人喜歡。
孩童的身後,是一與趙元佐年紀相差無幾少年,戴著潔白簪纓銀翅王帽,穿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袍,系著碧玉紅帶,面微圓胖,此時,亦雙目帶笑,正移步走來。
「太子兄長,我與元僖皇兄去臨華宮尋你不著,還正心中不快,卻沒想到在這遇見了。」
臉上滿是歡喜,靈活的眼楮滴溜溜轉動著的眸子,煞是可愛,落後他幾步的那少年也是走了上來,含笑輕聲道了一句,「皇兄。」
「元僖與德昌來的正好,孤剛遇到楊大人,正說了兩句閑話,便被你們抓了個現形。」
一句玩笑話將兩人的視線都引向了楊延昭,後者此時也猜出了來人的身份,忙彎身行禮道,「下臣楊璟見過兩位皇子。」
「這便是太子兄長時常提起的狀元郎?」
趙恆似乎有些驚訝,圍著楊延昭左右看了幾圈,最後退了回去,故作嚴肅的點首道,「果然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
被這毛頭小孩兒這般評頭論足,楊延昭自是有些不適,但無奈對方身份金貴,他又能如何,只得彎身再次行禮,說著謙虛之言。
「哦?這位便是創出瘦金體的楊大家?」
趙元僖語中有著驚喜之意,走上前,盯著楊延昭看了好一會,這才放聲笑道,「早就听聞大人書法一絕,卻不想被皇兄捷足先得,小王自是不能與皇兄所爭,只望大人在有暇之時,也來元僖府上,指點一二。」
「皇子謬贊,下臣自是惶恐。」
行了禮,楊延昭語中多了絲驚慌之意,那趙元佐笑著上前扶起了他,「楊大人何需這般多禮。」
稍後又是轉首對著趙元僖道,「孤倒是不知道元僖對楊延昭也是極為推崇,待楊大人來臨華宮講課時,元僖也一並前來,你我兄弟共同取經討學。」
那趙元僖還未應聲,一邊的趙恆卻是率先的歡呼起來,「還有我,還有我,太子兄長,德昌也要一道學習。」
手在趙恆臉上捏過,趙元佐滿是疼愛之色,「自是少不你的。」
一番嬉鬧,楊延昭又是與這兄弟三人說道了幾句,便借著面聖之事,暫且別過,往著紫宸殿走去。
走在半途中,恰聞身後又有喚聲,轉過首,卻見是滿臉笑意的李和領人走來,見到他,楊延昭自是要寒暄幾句,並打听到趙光義此時正無事,在殿中歇息著。
寒暄了幾句,那李和手中沒有差事,遂一邊與楊延昭很是熟絡的聊著閑話,一邊陪著他走到了紫宸殿轉角前。
「有勞公公了。」
楊延昭抱拳作了一揖,那李和自是要上前攙扶,就在二人觸踫之際,後者覺得手中多了一絲溫潤,斜眼瞄過去,卻見是一顆白玉珠,當下不動神色的拽入手中,「小楊大人真是見外了,咱家遇見小楊大人也是覺得近親的很,此刻官家無事,殿外听值的必定是王公公,咱家這與他老人家通報一聲。」
說罷,李和示意身後的跟隨小太監留步,他帶著楊延昭踏上白玉石階,待走到一半,見王繼恩轉首望來,忙滿是諂媚的笑著迎上前。
至于二人所說之言,故意落後十多步的楊延昭听得並不仔細,但從李和諂媚之中,倒是可以確定他是王繼恩的心月復無疑。
片刻,待他走到石階頂端之時,二人的細語交談也收了聲,那王繼恩掃了楊延昭一眼,繼而慢悠悠的道了句,「官家在殿中看著折子,咱家這就去通報一聲,小楊大人等上片刻。」
從五品的官,身為天子近侍,本可無須理會,但宮中模爬滾打多年,王繼恩早已學會揣測上面那位的心思,因而,對品階不高,但眼下深的皇恩的楊延昭也是客氣了幾分。
「多謝王公公。」
楊延昭低聲道了句謝,並與擠眉弄眼欲轉身離去的李和笑著頷了頷首,稍後,立在原處,腦中不禁又想起了該如何說出籌集銀兩之事。
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抬首,王繼恩已經走了出來,「官家宣小楊大人進殿。」
又是道了聲謝,楊延昭忙將思緒收起,大步向前,可是到殿門前,心又不覺得劇烈跳動起來,不禁深吸了幾口氣,這才舒服了些。
跨進大殿,向前,在之前止步過的地方,彎身行禮,「下臣楊璟,見過官家。」
高座之上,趙光義丟下手中的折子,有些乏累的揉著額頭,「免了吧,倒是沒想到你今日會進宮來,只是巧了,前些天,你來的時候,朕手邊堆著彈劾你的折子,這會兒,還是如此。」
聞此言,正要起身的楊延昭忙又是行了禮,「下臣知罪,請官家開恩。」
「開恩?呵呵……」
大殿之上,一陣輕笑傳散開來,繼而是那有些愉悅的聲音,「你小子心里肯定在喊苦,在說著朕的不是,也在怪著這些參奏之人的不是。」
雙膝跪地,叩拜伏身,楊延昭語中多了惶恐與驚怕,「罪臣不敢。」
「好了,起身吧」,趙光義嘴角笑意為消,見楊延昭仍未動,不免將臉板了起來,「朕讓你起,那便是起了,難不成想抗旨?」
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楊延昭心中雖有怨言,但也只能起身,並再說著那句「罪臣不敢。」
「你進宮,可是為了三館一事?」
一語中的,道出了楊延昭心中所想。
「官家聖明,下臣接到聖旨之後,心中滿是惴惴不安,惶惶于憂,難寢難寐,以怕辜負了官家的寵信,更怕有損了三館之勢,墜了我大宋尊賢尚禮之國風。」
「你是說,你不想接任此事?」
「下臣不敢!」
彎腰一禮,楊延昭已經記不得這是他今天第幾次行禮了,聖旨已到,自是金口玉言,而趙光義說出這句話,他能做的除了行禮與恭聲請罪之外,還能有何?
「不敢便好。」
聲音有些輕,卻帶著讓他不容辯駁的威嚴。
「這三館的事情,朕既然交待由你去辦,便是無法更改的,若是辦不好,那就是讓朕心中不快,朕心中不快,這後果……」
頭疼的很,但楊延昭還是在第一時間內跪倒在地,「罪臣該死,罪臣該死。」
駭人的目光在他背脊上久久未散,使得楊延昭額頭上遍布細汗,大殿中又是寂靜了開來,無聲的壓迫直擊他緊繃的神經。
「罷了,起來吧,朕也知道你有難處,不過這三館是一定要建成的,而且不能失了皇家體統。」
听得這一句,楊延昭只能起身咬牙拼著膽子道,「回官家,三館乃是皇家書院,下臣可盡力營建出,只是眼下尚缺一物。」
「缺何物?」
「銀子。」
趙光義擺了擺手,仍是沉著臉,卻道出一句無賴話來,「銀子,朕已經給你了,而且能給的也就那麼多了。」
強壓著吐血的沖動,楊延昭將手心的汗在衣袍內擦了擦,「戶部的銀兩杯水車薪,難敵三館修建所耗,下臣眼下有一計,可彌其不足,還望官家能應允。」
「講。」
「大宋開國數十載,君王圖治,百官清明,百姓豐衣足食,銀錢亦有盈余,而三館乃是關系天下人之福,理當借百姓之力,所以下臣斗膽請奏皇上將名典珍籍拓印數刊,沽與求才之人,藏富于民,倒不如藏才于民。」
「好一個藏富于民,倒不如藏才于民,朕準了。」
听到這句話,楊延昭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半,他也未想到趙光義竟是如此的好說話,遂再壯起膽子,將另一件事也道了出來,「官家聖明,為了確保三館所需銀兩充足,下臣還有一事請奏。」
「盡管道來。」
「下臣打算將三館閣樓皆題上名目,只是這題名並非常人所能,必須得屬風流名仕與出得銀子之人才能執筆,如此,一來為三館留下名家之作,而來,也是籌備修建所耗之銀錢……」
說到這,楊延昭的聲音已經微弱了許多,更是大氣不敢喘,後背早已是汗淋衣衫。
半晌,毫無動靜,讓他備受煎熬。
「準了。」
正當他開始驚慌的時候,一句簡單的話讓楊延昭心神頓時松了下來,已掛著汗珠的臉上露出個歡喜的笑容,趕忙行禮道,「官家聖明!」
擔憂的事情得以解決,楊延昭自是歡愉了不少,出了紫宸殿後,看著宮中的滿目美景,竟是低聲哼起了曲來。
紫宸殿,那王繼恩端著御膳房送來的參茶,躬著身子上前,卻聞得上首不時傳來輕笑之聲,當下心頭甚是不解時。
待他退出大殿時,依舊隱約可聞的笑聲中夾著一句嬉罵之聲,「這小子,或許將他丟給沈順宜倒是個好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