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05
乾清宮外,幾名內侍面無血色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在一旁的空地上,有血跡尚未洗刷干淨,正有宮人細心擦拭著。而這些宮人也無一例外的帶著小心謹慎。宮殿內,時不時的傳來求饒聲。隨後,不斷的有人被拖出來,繼續按在地上進行杖刑。一波接著一波。仿佛這位年輕帝王的火氣,在這一天,被燃到了最大,而貼身服侍他的人,有不少都遭了殃。整個乾清宮,在這一天,氣氛變的緊張壓抑起來。
「哎喲,這是怎麼了這是?雖說是陛下又發了脾氣,可走到這里,少說也有一會兒了,竟還不曾消了火氣?」一名司禮監的太監遠遠的看到這一幕,臉上現出一絲訝然來。這樣的情況,自從陛下不理朝政後,可是許久不曾出現了。這兩日也沒听說陛下接觸那些東林黨人啊,怎麼突然這麼大火氣?該不會誰又惹到這位祖宗了吧?
想到魏公公的吩咐,他隨手抓過一個宮人,問道︰「陛下為何又發這麼大火?」
「原來是張公公!」看清問話的是來自司禮監,那名宮人不敢得罪,忙回道︰「是這樣,半個時辰前,仁壽殿那邊派了宮人過來……然後,陛下就……」
仁壽殿?那不是李選侍住的地方麼?張姓太監頓時了然了,道︰「行了,走吧!」
一邊往回走,這太監一邊暗暗琢磨這事,看來陛下發脾氣,和李選侍是分不開關系的了。這李選侍也是,知道陛下不待見她,就消停點唄,時不時的就鬧出點動靜來,不知道的還以為陛下虐待她了呢。不過,在這宮里待的時間久些的,誰不知道這位李選侍才是有著惡毒之名的主兒?
原來,仁壽殿那兒住的不是別人,正是天啟帝的養母,在歷史上被稱為西李的那一位。這女人,生的是貌美,但極為陰毒,是明光宗朱常洛最為寵愛的妃子,在朱由校還很小的時候,就將朱由校的生母虐待致死,陰狠程度和客氏有一拼,因此,在宮里,她和客氏一伙的關系還不錯。但倒霉的是,她當年虐待死的王才人,生了個寶貝兒子,後來做了皇帝。自己親媽讓人給虐待死了,這仇本來是不共戴天的,可為了堵住天下人悠悠眾口,雖不能報復李選侍,但對她也是十分冷淡。尤其是經過登基前的移宮案,對她就更是不滿之極。現在,這位在明光宗在世時貴為皇貴妃的主兒,現在連個正經封位都沒有。不過,在不少人眼里,她這樣的結果,是自作自受,半點怨不得別人。
只是,她時不時就出來蹦一下,還是挺讓人膈應的。「怕是魏公公又要為她去說好話了。」張姓太監嘆了口氣,繼續往司禮監趕。
一進去,里面的人正等著呢。因為「公務」繁忙,司禮監的高層,不可能時刻圍在皇帝周圍。但為了防止有人趁機向皇上告狀或是分寵,他們又不得不時刻派人去打探皇上的動態。哪怕在乾清宮那里已是差不多都是他們的人,作為位高權重的魏忠賢也是不能完全相信的。所以,時不時的,他也會派自己手下人,去那邊轉悠一圈、巡視一番。
「啟稟魏公公,小的已是問清楚了,陛下本來上午心情甚好,可自從召見了仁壽殿那邊派去的宮人,便……連服侍陛下的幾個宮人,都被陛下令人杖斃了。現在整個乾清宮人心惶惶,魏公公,您看……」張姓太監進來後,連頭也不敢去抬,忙對里面坐著的人恭敬行禮,隨後稟報道。
「仁壽殿那邊的人麼?」上座之人,看年紀,已是年過五旬,或許更大一些,不過,因為面白無須,又保養的十分好,看起來挺年輕,五官也生的十分端正,只不過,兩只眼楮過于陰寒,似乎不似良善之輩。其身上所著的太監服,品級極高,若是熟悉明宮二十四衙門服飾的,便能認出,上座的這人,非是別人,正是在外面名聲甚至響過當今天啟帝的司禮秉筆太監魏忠賢。
魏忠賢手里端著一只杯盞,在听著稟報的時候,正慢條斯理的品著茶,好一會兒,才將茶杯放到一邊,然後,淡淡地道︰「還真是一群廢物,竟又惹得陛下大動肝火……難道他們不知陛下對李娘娘不滿已久,這等事情可不是一時半時能化解的麼?算了,還是灑家去一趟吧。」
說著,便站起身來。
一旁早有小太監服侍他整理衣裳以及洗漱等事,等魏忠賢來到乾清宮外時,天啟帝的脾氣還沒消去,外面的空地上,仍有人按著內侍,正在進行杖刑。棍子擊打在肉上的悶響聲,听的人一陣陣的膽寒。而空氣中,更是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令人聞了欲嘔。
這種刑罰,以前是很少用在宮內的,自從天啟帝繼位,因其性格反復無常,常常責罰內侍宮人,因此,這種杖刑,也開始在宮內被廣泛使用了。
對此,魏忠賢早就見怪不怪了,或者可以說,這樣局面的產生,也有他的一份功勞。因為他的推波助瀾,天啟帝才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魏忠賢目光掃過那些表情麻木連申吟都已經喊不出來的內侍,暗想著︰會後悔麼?
不會。他在心里很快對自己說道。是的,不會。想他魏忠賢,前半生,受盡屈辱,甚至,還一度改姓,當過乞丐,當過跑腿,做過農民,做過最卑賤的活計,連討飯的時候,都曾因為討不到飯而險些餓死,那段時間,他走在旅店門前,想討一碗飯吃,還會被人大罵著趕出去。饑寒交迫,那樣的滋味,他受過,就再也不想再受了。無衣無食無家,下雨了下雪了,便只能蜷縮在土地廟里度日。沒有果月復的糧食,沒有遮寒的衣服,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那些道義良心,早就被拋的遠遠的了。又或者可以說,他本來就缺少這些東西。但現在,曾被人鄙視看不起的魏四、李進忠,搖身一變,地位尊貴,權利之大,幾乎能一手遮天。
如今,他已經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他為什麼要後悔?他有什麼可後悔的?更何況,走到如今的地步,身後的路已是隨著他每一步前進而漸漸封住,他也只能不斷的向前行進,絕不能再退後一步了。每當回想起昔日那位相士所說的話,魏忠賢也曾感到惶恐。對方曾說,若他能以名字里的「忠」字為念,可保善終。而今……而今,他也算是忠于陛下的吧?魏忠賢不斷的在自我安慰著。論起對陛下的忠心,他覺得自己是無人能比的。這些思緒在腦海中轉瞬閃過,再留下的,便只有鑽營和保住自己如今榮華富貴的念頭了。
想到這里,不去理會外面砰砰砰的擊打在肉上的悶響,魏忠賢整了整衣冠,邁步向殿內走去。
早有人看到他過來,給他讓路,服侍他進去。
在天啟帝的後宮里和前朝上,魏忠賢如今的地位,雖是司禮秉筆太監,但實際上在某些場合,他說的話,甚至有時候比天啟帝還要管用。
魏忠賢在天啟帝面前,還是挺恭敬的,先是令人通稟了,得到傳喚,才一臉微笑的走進去。
「奴才見過陛下。」他恭敬的向年輕皇帝行禮。
「大伴,何必如此客氣?快起來,起來。」見到他來了,本來還挺生氣的朱由校,臉上表情難得的軟化了一些,挺客氣的喚他起來。
魏忠賢謝過恩後,站起了身。
朱由校正想找人傾訴了,見他來了,便憤憤不平的說道︰「大伴,你來的正好,你可知曉,朕現在很是生氣!很是不悅!你來給朕評評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之前做了什麼她不清楚麼?如今居然還有臉派人過來向朕問罪!若不是看在她曾服侍過父王的份上,朕真想送她去見我的母後!怎麼可能還讓她囂張得意的在宮里在朕的面前耀武揚威?」年輕的皇帝穿著龍袍,冷著一張臉坐在龍椅上,說起剛才的事,還是十分不高興。「朕對她已是仁至義盡了,朕未登基之時,這女人便想效仿呂後把持朝政,如今,不過是朕不肯給她封位,她竟鼓動的外面的人說朕不孝!你說,朕可有虐待過她?」
魏忠賢忙安撫道︰「陛下息怒!不過是一件小事,何必如此大動肝火?若是陛下不願見她,不見便是了。」
「小事?哼,大伴你說的輕巧!你又不是不知,當初她是如何對待我和母後的?若不是……若不是……」想到之前的事情,朱由校又拍了一下龍椅。對于生母孝和皇後的死,朱由校其實心里挺介意的。若不是做為皇帝要顧及一下影響,他真想將那位當過皇貴妃的李選侍直接送到下面陪自己父皇。可做皇帝,規矩太多,哪怕他平時做木匠活不理朝政,頂多被人說荒唐,可若是他真的虐死養母,那事情就大條了。
但皇上也是人,他也容忍不了那個女人一個勁的挑釁自己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