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0
長長的方磚路，高高的宮院牆，馮貴人和兩名貼身宮女正在趕往坤寧宮的路上，幾名小太監從旁邊經過，竊竊私語，時而斜視，時而偷笑，一副狼狽為奸的丑樣。這也難怪，現在宮中，閹賊得勢，稍微有一點背景的太監都十分囂張跋扈，見到貴人這個品級的基本上不行禮，甚至都不打招呼。馮貴人也懶得搭理他們。
不多時，馮貴人已經來到了坤寧宮。這坤寧宮乃是皇後的正宮，自然與別處不同，各種拜神祭祀之物，很有考究的成列在這雍容華貴的宮殿之中，悠悠的香火味裊繞四周，偶爾才會看到有宮女下人經過，有一種居廟堂之高遠的清靜。不過這坤寧宮不僅僅只是清靜，還與宮後苑臨近，景色優美怡人。能住在這里的人，實在讓人難以想象她還會有什麼人世間的煩憂可言。
馮貴人穿過走廊，步姿優雅，仿佛步步生花，緩緩的來到來到暖閣，行禮道「臣妾給皇後請安，皇後娘娘吉祥」。
這時，閣中，珠簾後的身影慢慢的站了起來，身姿綽約，隱隱便能感到一種深宮庭院女主人獨有的氣息。「妹妹勿須多禮，進來說話吧。」這聲音端莊而又不失優雅。
宮女將珠簾子徐徐掛上，只見一位氣質高雅、傾國傾城的美女，身著紫裙，內透碧衫，白緞綿領，外罩金絲邊牧丹古香綢袍，一抹紅妝，一點紅唇，嫣然笑意，顯出六宮之首、萬凰之凰才有的神髓，有一種說不出道不完的雍容華貴。這就是當今皇後的張氏。皇後揮了揮手，示意下人退下。
這皇後張氏，乃是國丈張國紀的女兒，因國色天香而被選入宮中，不但貌冠後宮，做事十分靈巧，也懂得分寸，還通曉古今文史，音律歌舞無一不精，深得太後喜愛。如今母儀天下，後宮之首，卻是與皇上十分恩愛，感情頗深，後宮嬪妃雖花容月貌者不佔少數，但也不敢與之爭寵。而馮貴人入宮以來，一直受張氏的照顧，兩人私交甚密，可以說張氏登上皇後的位置，馮貴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馮貴人見下人已退，便再不拘禮，在皇後身邊坐下。見皇後表情些許黯然，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問道︰「姐姐召見臣妾，不知何事能為姐姐分憂。」
皇後輕輕的嘆了口氣，「本宮召見，確實有要事交代你去辦理。但是在這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如今大明，外有異邦小國擾疆，內有宦官弄權，東林黨爭，就連這後宮也不見得多太平。上次，本宮讓你安排帶出宮的人，你也不問個緣由嗎？」
原來，上回女扮男裝混出宮的那廝，原名姓劉，本是明軍中的鐵騎校尉，武功不差，騎術了得。因為在軍中嘲笑閹黨把弄朝政，後來同僚告發，被削了職務，流落江湖。平日里好打抱不平，又廣結仁人志士，江湖中人送外號「幽燕客」。目前已投奔了國丈張國紀門下，做了門客，專門搜集魏忠賢貪贓枉法的罪證。
魏忠賢的奸細小六子哪里會知道，馮貴人與幽燕客素無來往，只是按照皇後的吩咐把此人藏在宮中，待天黑，乘夜色，假扮宮女送出宮去罷了。說到頭來，馮貴人還是個跑腿辦事的，這麼一來，真真想動魏忠賢的人——是皇後。
馮貴人听到皇後這一番話，美目之中閃爍出驚訝之色。她與張皇後早已是同氣連枝，同仇敵愾，是綁在一條船上的人。雖然之前她也曾無數次的猜想那男人的身份，但她明白，這種事情知道的越少對她越有利。憑她在宮中多年的經驗，這次皇後托之事肯定非同小可，凡事不管怎麼步步為營，但是為求有立足之地，所以不得不斗！
「臣妾哪懂得那些國家大事，臣妾只知道能為皇上分憂，服侍皇上就是臣妾的福分，姐姐吩咐臣妾做的事情，肯定就是為了皇上好，所以……。」馮貴人依然一番場面話，想用一種不得罪人的智慧敷衍一下皇後，其實，她真心不想趟這趟渾水。
皇後的心跟明鏡，馮貴人的避讓退縮之意自然是清清楚楚。正如皇後所說，如今這並不見得太平的深宮之中，除了親信，只有這位馮貴人還算是同仇敵愾，其他的人實在是難以委任，而親信就是自己的人，根本辦不了這事情。于是道︰「傻妹妹，你想多了，我哪舍得讓你去受委屈，只是這件事由本宮出面，肯定不太合適，所以請妹妹來相助。再過三日就是左光斗大人的壽辰，這里有盆北海血珊瑚盆景麻煩你送到左大人府上吧。」
「這……」馮貴人心中一驚，身體僵住了，這還叫不受委屈啊，這可等于要了她的命啊！無論那個朝代，後宮嬪妃都不得干政，更不能和前朝官員禮尚往來，這都是宮中的規矩。皇後是不可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的，雖然之前也有一些後妃偷偷送過一些宮里的東西給朝臣，可那些都是一些不疼不癢的小東西，但這血珊瑚盆景，可是皇室極為名貴之物，她還要利用自己送過去，只有兩種可能，要不是想害死自己，要不就是這其中有什麼不能道的原由，萬一東窗事發，好找個替罪羔羊。
馮貴人順著皇後的手勢看去，見左邊不遠的地方的架子上，那紅的有些發紫的血色珊瑚盆景，色澤嬌艷，形態奇異，盡顯婀娜，真乃海之奇葩，天之尤物。配上用上好的和田玉打造的海貝形底座，簡直是美妙絕倫，且不說這血色珊瑚多麼名貴至極，就這貝形和田玉石底座的價值也不可估計呀。而做工更是精細，宛若天成，巧奪天工。但此時，就算是天物，馮貴人也無心情欣賞了，這東西是越名貴，她的心理就越寒顫。
見到馮貴人一臉的為難，皇後為了促成此事，也不得認真起來，甚至可以說有點威逼的味道說道︰「不要忘了，你曾答應過本宮什麼！」
是啊，這後宮佳麗三千，皇上為何就偏偏喜歡上，一個沒有什麼背景的馮貴人呢！當然除了馮貴人天生麗質以外，更和皇後的提薦有著很大的關聯。要知道，這國家是皇上說了算，可這後宮，皇後算是主子啊。別看每日太監，拿著就寢牌來給皇上翻，就以為當皇上可以隨心所欲了，其實，每晚哪個妃子伺候皇上就寢都是需要經過皇後批準的。所以說，凡是得罪了皇後的，八百輩子也輪不著。馮貴人久居宮中，自然十分清楚這其中的利害，也曾對皇後許下承諾，若是皇後能助自己受寵，定當竭盡所能幫助皇後辦事，如今聖眷正濃，怎可半途而廢，如果堅持到有了皇家血脈的一天，便算是要熬出頭了。
想到這些，馮貴人怔得雙頰微紅，美眸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憂愁，無奈的看著皇後，兩人雙目對峙，氣氛也凝重了一些。
「妹妹，我也不想再瞞你了，這其實不是一份簡單的壽禮，而是送給東林黨們的一份大禮。」皇後也知道，再這麼瞞下去，只會讓馮貴人心存芥蒂，壓得她不堪重負。
「嗯？……此話怎講？」馮貴人美目之中閃爍出一抹驚訝之色，玉容寫滿了疑問。
皇後並沒有急于回答馮貴人，卻取出一把折扇和一封折子，將折子先放于桌邊一角，芊芊玉手在空中一舞，「唰」的一聲折扇被打開，扇子本是白底，沒一絲的圖案花紋。這麼一把再普通不過的扇子，與美若仙女，雍容爾雅的皇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馮貴人看到這一幕，更是花容失色，更加不理解其中緣由，但凡動動腦子的都知道，能在皇後手中攥著的東西，若說不是極品，也沒人敢相信。馮貴人繼續追問道︰「姐姐，這扇子上什麼都沒有啊，它什麼來頭？」
皇後顯得很鎮定，微微一笑，臉頰上浮現出一個淡淡酒窩，可以說一笑傾城，有過之而不及。︰「是魏忠賢貪贓枉法的罪證。」
聞言馮貴人已是驚訝不已，俏臉如冰，燻眉微皺，玉手更是微微一顫，不敢相信。一座珊瑚盆景，一把白底扇子加本普通折子，就能絆倒一手遮天的魏忠賢了？
「你只需將這折扇，和這封折子連同壽禮一並送到左大仁手上。」話音剛落，皇後對著馮貴人，輕微的點了點頭，示意讓馮貴人不要知道的太多，盡力辦事就好。
馮貴人雖然心理早有準備，但回想皇後剛剛的那句話「是魏忠賢貪贓枉法的罪證。」，還是感覺頭皮發麻。若果真如此，這次是真到了要和魏忠賢動真格的時候了。馮貴人心底明白，辦這種事情，處理好了沒有什麼功勞可言，但求能保住姓命。可宮里到處是魏忠賢的眼線，稍微有點閃失，自己只能做皇後的替罪羔羊，還不被那幫子太監們活活生剝了吃。但是這麼重要的事情，皇後既然開口了，肯定也是信任自己的，既然如此，也沒有退路可言。
馮貴人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姐姐，您放心吧，我也早恨透了這幫閹黨，這事情包在妹妹身上了，我一定會將壽禮交給左中堂的。」
臨別時，皇後給了馮貴人出宮手諭，還特別叮嚀囑咐，此舉本屬違規，不宜張揚，事關重大，讓馮貴人務必親自跑一趟左府，將壽禮等物親手送給左大人，為防落入他人之手。馮貴人自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應諾後讓貼身丫鬟帶著這血珊瑚盆景離開了坤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