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淡薄下來,車在爭州市外面的高速公路穿行著,但是剛剛駛過幾十公里,就下了高速。從省城爭州市通往湍豐縣,大多數還是普通的公路。
車上的人幾乎坐滿了,男女老少,口音各異,不時地響起小孩子的哭聲和人們閑聊的聲音,以及人們咕咚咕咚喝水的聲音,電視上黑幫與警察槍擊的聲音,點燃著的香煙煙霧在車廂里飄逸彌滿開來,讓不吸煙的沈禹皺著眉毛,不時地用手捂著鼻子。
「來,沈哥,抽一根!」洛風從懷里掏出一盒煙,抽了一根遞給沈禹。
「小弟,你忘了,哥不吸煙!」沈禹笑了笑,伸手擋了一下洛風遞過來的煙。沈禹尋思著,以後身份已經轉化為湍豐縣政界官員,而洛風是鄉鎮的公務人員,和洛風稱兄道弟太江湖氣了,不太合適,想叫他洛風同志,但又感覺別扭。
「我知道你你不抽煙,可是你知道嗎?車里別人都在吸煙,你不吸煙但是肺部也要被煙燻,抽二手煙危險很大,所以,你還是抽一手煙好一些!」洛風解釋著,又把煙遞了過來。
沈禹依然是臉上掛著笑意,「洛風同志,你這叫什麼羅輯啊!——因為二手煙危害大,所以也要吸一手煙?沒有邏輯!」
洛風沒听明白,不知道「邏輯」是怎麼一回事。他扭頭看了看沈禹,「騾子?什麼騾子不騾子的?——對了,別叫同志,湍豐縣的領導之間講話,也喜歡稱兄道弟,咱們要是不哥兄老弟的叫著,那你就是看不起我!」然後不由分說地遞煙遞過來,塞進沈禹的嘴里。
沈禹哭笑不得,洛風又將打火機打著,湊在了沈禹嘴邊,沈禹只好抽了兩口,然後一陣劇烈地咳嗽著!
「請大家留意一下,誰逮著這個家伙,我賞他一萬元!」順著聲音看去,一位六十歲左右的老頭端在車廂前端,手里捧著一摞印刷的材料,向乘客們發放著,走到洛風前面時,他接過去一看,上面有一個中年男子的照片,洛風掃視一眼,那正是湍豐縣非法集資又潛逃的黃宗亭!他扭頭朝沈禹嘻嘻笑了一下,「你也留意一下!這是一筆不小的橫財!」
沈禹也伸手要了一張,仔細地看著。老頭看洛風旁邊有個座位空著,坐了下來,拿起塑料杯子大口大口的喝水。
洛風彈了彈手里拿著的印刷紙單,「老伯,你也是湍豐縣的吧!你也在找黃宗亭?听說公安上都找不到他,發這個宣傳單能找緝拿到他?」
老頭穿著衣服雖然干淨,但一看就是很舊的衣服。他一听口音,洛風也是湍豐縣的,于是就打開話匣子,他是一個學校的退休教師,因為兒子上高中,要考慮以後讀大學的學費,他就把積蓄的錢存到了黃宗亭的雲端公司里面,好吸收吸收高額的利息!但是很不幸,他把家里僅有的兩萬元存進去,過了兩個月,黃宗亭就消失了。
他自己印了一些宣傳單,上面有黃宗亭的照片,然後在湍豐縣駛進駛出的客車上發放。他懸賞一萬元,聲稱只要有人抓著黃宗亭,就自費拿出一萬元做獎賞!
洛風笑著搖了搖頭,黃宗亭消失的無影無蹤,公安上都通緝了。那家伙卷了那麼多的錢,肯定是遠走高飛了!于是他安慰道︰「老伯,你想開一點,你在雲端公司才存了兩萬元,有人在那里面存有十來萬,幾十萬,相比之下,你的損失不算什麼!」
沈禹看完了宣傳單,把頭湊過來,听洛風和這位退休教師談話。
只見那退休教師一臉悲苦,對洛風說道︰「小老弟!我這兩萬元是我幾十年下來的積蓄,現在我體弱多病,這兩萬幾乎是我這一生的血汗啊!失去了這兩萬,我以後再也沒有錢了!——而那些存有十來萬、幾十萬的,大多數是經商發財的或是貪官贓款,人家被坑了幾萬幾十萬也不心疼,照樣還能弄來錢啊!」
沈禹嘆了一口氣,洛風安慰道,「想開一點,老伯,說不定哪天早上你一覺醒來,那家伙就被抓到了!」
退休老師搖了搖頭,「就算抓到了又怎麼樣?說不定他已經把錢揮霍一空了!抓到人又退不了我的錢!」
洛風想想這退休老師說的話也對,黃宗亭逃的時候還留下一封信,說是給了縣委關又村書記兩千萬,但是檢察機關在關又村家里搜到了三百萬,而這三百萬,又不一定是黃宗亭給的!那黃宗亭的卷走的幾千萬到哪里了?
退休教師看洛風是湍豐縣的,朝他身邊湊了湊,「你有沒有听說過,黃宗亭的下落?」
洛風哈哈一笑,開玩笑地說道,「老伯,我要知道他的下落就好了!我一定要去抓著他,讓他分一半錢!要不然就把他揪出來!」
退休教師擺了擺手,湊在他耳邊,神秘地說道︰「听人說,他沒有往別的地方跑,他就在他弟弟開的「桃花運」酒店里藏著!」
「噢?」洛風怔了一下,他想了想,其實黃宗亭在哪里藏著,在湍豐縣有多個版本,在他弟弟黃宗台開的桃花運酒店里面藏著,想想倒是有可能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沈禹插過來一句話,「桃花運酒店在哪里?那警方不會去搜查嗎?」
洛風和老頭同時回過頭來,看外星人一樣看看沈禹。
那老頭听沈禹說普通話,心想他是外地人,所以不知道湍豐縣的一些情況。于是給沈禹解釋著,「桃花運酒店是在東穰鄉挨著國道的地方開的酒店。黃宗台是當地的一個流氓無賴,下面小弟打手很多,據說,黃宗台派有人在酒店周邊布有崗哨,一有公安上的人去就立馬發信號,他那個酒店有很多小姐,露皮露肉、花枝招展地坐在門口給司機們招手拉客,這麼多年了都沒有被查!所以說,藏個黃宗亭更是沒有問題了!」
正在說著,車身猛地一顫,來了個急剎車,在坐著的人還算穩當,但是站在中間走道上的人差一點栽倒過去。
「怎麼回事?」沈禹問道。
洛風向前面看了看,前面有幾個人攔著大客車,然後司機打開車門,這時有兩個人上來,站在門口向車前車後張望了一下,嘴里︰「一,二,三,四」地數著人數。
看他們身上所穿制服的樣式,洛風知道是怎麼回事,扭頭對沈禹說道︰「公路局客運段的,是查越載的!」
那幾個人數了一會兒,對司機說道︰「這次你要出出血了,車上超了十一個人,要罰款!拿錢吧!」
司機慢吞吞地從旁邊拿過皮包,扔給售票員,「算我們倒霉,給他們錢吧!」胖乎乎的女售票員接過皮包,從里面掏出幾張百元大鈔遞給了那兩個身著制服的人。這時那兩個人撕了幾張票遞給女售票員,然後下了車。
女售票員罵了一聲,然後對司機說道︰「走吧走吧!一會兒再想辦法!」
這時司機也罵了幾句,然後發動著引擎,又開動汽車朝前駛去。
「現在走到哪里了?」沈禹不知道路,問洛風。
洛風看了看窗外,扭頭對沈禹說道,「車已經過苑凌市了,正朝著湍豐縣的方向開,已經算到湍豐縣境內了!」
這時胖胖的女售票員從車廂前面朝後面走著,「一個人再加兩元錢!都把錢付一下!」
沈禹拍了拍前面洛風的肩膀,「這是怎麼回事?哪有買過票再付錢的道理。」
洛風想了想,稍稍將頭轉過來,對沈禹說道︰「沒有這道理,但是有這種事!這客車肯定是湍豐縣的,半私營性質的!車上拉的人一般都要超出額定載客人數,如果路上沒有遇到公路局客運段的人管理,那就算了;如果被客運段的人罰了,他們覺得吃虧了,肯定不願意,所以要再補點錢了!」
這時候,車廂前面有的乘客又掏出2元錢補交給售票員,而有的吵吵鬧鬧,說憑什麼交這個錢,胖胖的女售票員顯然有女高音的潛質,兩手叉在腰間,和那幾個乘客吵了起來。
「交!非交不可,誰要不交一會兒就給老子下車!」司機大吼一聲,將車停了下來,靠在公路邊上,「車上的要把錢補完了再開車,要屙要尿的現在先下去!」。
洛風扭頭對沈禹交待,「2元,犯不著和他們生氣,交給他們好了!——你不下去解手嗎?我下車方便,一會兒上來!」
禹風搖了搖頭,「我不去!」
說完洛風便跑下車,一看,路邊有一個搭的簡易廁所,洛風鑽進去方便,然後走了出來,蹲在路邊抽了一支煙,然後和別的乘客一起朝車上走去。
這時車上靜悄悄的,剛才吵架的人安安靜靜地坐著,胖胖的女售票員也安安靜靜地坐著,車內靜得讓人很奇怪。
洛風回到座位,從口袋里模出好幾張一元零鈔,對沈禹說道︰「沈總,我把錢給他們吧,一個人2元,犯不著為這樣的蛋事生氣,車已經進到湍豐縣了,以後為這樣的操蛋小事生氣,那真要活活氣死了!」
沈禹抬起頭看了一眼洛風,「不用給他們了!」
洛風吃驚地問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