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個非常刺激的夢,自己置身一個空前的戰場上,從空中俯瞰,兩支龐大的軍隊正在廝殺,其中一部分軍隊被另一部分軍隊包圍在一個很大的院子里,他屬于被包圍的軍隊,周圍是一圈大炮。
院子的大門被對方攻破,敵軍的士兵如螞蟻炸窩般地涌進來。他看到身邊的大炮一炮轟了出去,將幾個沖在最前的敵軍士兵炸得粉碎。
他不忍目睹地扭過頭,但視線卻又被吸引似地轉回去,落在那一地支離破碎的血肉上,驀地,他看到一顆巨大的炮彈向自己飛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他「啊」地慘叫一聲,睜開了雙眼,隨即被一雙小手捂在嘴上,一個做賊似的好听聲音在耳邊提醒他︰「噓,別讓人听到!快起來,天早亮了。」
他眯著惺忪的雙眼,在黑暗中伸個大大的懶腰,才記起自己是睡在地下室中,一看手表的夜光顯示,可不是,都早上十點了。
地下室的正門被鎖上,兩人偷偷地從應急通道溜出來,應急出口很隱秘,位于一個從未見過的側門,外面就是高高的圍牆。
他和她一出來就呆住了,只見灰蒙蒙的天空中,漫天飄著灰色的鵝毛大雪,地上僅積了薄薄的一層,顯然才下一會兒。
兩人同時打了個寒戰,對視一眼,都知道接踵而至的第二場雪意味著什麼。他看了一眼胳膊上的核輻射測量計,勃然變色,已經超出了安全值,手忙腳亂地從背包里掏出防毒面具,就往她的臉上戴。
她的雙手抬了一下,似乎想阻止,卻又垂下來,任他為她戴好面具,然後也解下背包,從中掏出一個白色的防毒面具來,遞給他。
他自知表錯情了,她也帶了防毒面具,而且是全套頭的那種,比他只能包住臉的黑色防毒面具高級多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姑女乃女乃,把我的‘豬鼻子’還我吧。」
「豬鼻子」是幸存者對防毒面具的愛稱,她不客氣地將自己的「豬鼻子」伸到他的面前︰「別磨嘰了,像個男人好不好?」
他不好再說什麼,只好戴上她的防毒面具,一股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到底是女孩子的東西,他又想,這是交換嗎?好像自己又佔了便宜了。
他和她從側門回到堡壘,但見一樓跟炸了鍋一般,趕早市的人為躲避外面驟然上升的核輻射,拼命地往里涌,而里面過夜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嚇得四處躲避,兩人夾在如潮水般的人群中,不約而同地抓緊了對方的手。
他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一幕,越發拉住她不放,就像當年他拉著父親不放一樣,只不過,這一次,他覺得自己是父親的角色,而她就是當年的他。
黑市里的廣播適時響了起來,提醒大家不要慌亂,維持秩序的保安也增加不少,人群才逐漸安定下來,但個個眼里寫滿了恐懼,仿佛末日降臨,畢竟,在一個夏天下了兩場雪,是從未有過的。
兩人靠在一個牆角,取下防毒面具,又整理了一下臉上的口罩,驚魂稍定。他本想把各自的防毒面具換回來,她卻不理會,似乎達成了交換就不反悔了。
「至少半個月出不了門了,你怎麼辦?」她的口氣,好像並不擔心自己似的。
「姑女乃女乃,車到山前必有路,放心好了,我們一定能扛過去的。」他拍著胸脯保證,一副天塌下來有他頂住的氣概。
「呵呵,你還真夠樂觀的。」她撲哧一笑。
「那是,幸虧我們在堡壘里,省去了路上的危險,就在這里住上半個月吧。」他倒不是盲目樂觀,指了指頭頂電子屏打出的廣告——「雜貨區物品充足,歡迎賒欠。」
這是黑市的慣例,每逢災情或冬季,三鋪都向幸存者提供物品賒欠,只要在一定期限內折成通票還上,就不計利息。倒不是三大巨頭富有同情心,而是為了避免幸存者發生騷亂,更何況,如果幸存者都死絕了,黑市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三大巨頭也不擔心賒欠的人賴帳,因為在這個城市里,沒有人可以離開黑市獨自生存。
「你等在這里,我去賒點吃的來。」他穿過人群,向雜貨區走去。
他抱著一堆食品,走到交易櫃台前,那里已經排起了幾條長隊,輪到他時,他報上自己的名字,並按下手印,誰知管理員說︰「你叫小明吧,不好意思,你的信用額度已經用完了。」
「啊?」他張口結舌,才想起自己借貸的事,想不到黑市也有信用額度,他還是第一次知道,畢竟以前從未借貸過。
他空著雙手,灰溜溜地回到剛才的地方,卻發現她已經不見了,心里嘀咕,難道她看到自己沒搞來吃的,就不告而別了,或許是擔心他使用她的信用額度吧。
他這般想著,並沒有怪她的意思,本來幸存者們就是各顧各的,夫妻尚且大難臨頭各自飛呢,何況他和她才見了兩次面而已。
他只是有些後悔,自己借貸的二十張通票,給了她四張後,剩下的要是置換成生存必需品,都夠用一個月了,卻被自己花在了吃不著也喝不著的比賽上,真是活該。
其實他也知道不怪自己,都怪這老天爺,大夏天的,連著下兩場灰雪,這不是成心要人命!莫非天要收我不成?
他一坐在牆角,正自怨自艾之際,就看到兩只小巧的灰色登山靴停在眼前,頓時驚喜地抬起頭來,不是他以為溜之大吉的她又是誰?
「臭小子,快幫我接著,我都抱不動了。」她抱著一個大大的袋子,臉都被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