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院長在旁邊插嘴︰「老趙，你就死了心吧，社會在發展，你們這一套遲早會被淘汰的。」
趙一二泄了氣，好像很難接受我不跟他學手藝。過了一會才又對我說道︰
「你不願意學詭術，為什麼要自己去學水分？」
「我當初學水分是因為，內經上有些東西算不懂，才去看的。」
「你為什麼要去學內經？你想替人治病是不是，很古怪的病是不是？」趙一二突然激動起來︰「你就是為了想給一個你看起來很可憐的人，給他治病，才去學的內經和水分，是不是？」
我把趙一二看著，一言不發。
「我***早就該想到了，你看得見那些髒東西，應該就是你遇到了那個人。」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大暴對趙一二說著。
「那個人是不是終年不能見陽光，不能听見貓狗叫聲，不能聞到任何煙味，特別是柴火和油煙味，為了活下去，那人終年都要戴斗笠穿簑衣。身上綁的跟粽子一樣……」
趙一二怎麼會知道這些，我的頭腦發暈。大暴在旁邊喊道︰「趙師傅，不能再說了……他……」
趙一二把我的頭拍了一下，「你不該認識那個草帽人的。你看草帽人可憐，你想治好她，你倒是好心腸。」
趙一二說完就走出房間。跟劉院長招呼都不打一個。
劉院長對我說︰「小劉，小劉，小劉……」
我身上好冷，頭開始炸炸的疼︰
草帽人對我說︰「你決定了，就算是一輩子一事無成，當一輩子的窮人，也不願意走這條路。」
「我決定了。」
草帽人苦笑︰「也好也好。」
我身上好冷。
草帽人說︰「你既然不走這條路，當初就不該來問我。」
我好冷。冷得瑟瑟發抖。
草帽人說︰「我走了，知道走的意思嗎？」
我說︰「不知道。」
草帽人扯掉臉上的口罩，露出煞白的臉龐，整張臉布滿血絲，透明的皮膚下面顱骨隱約可見，「可我也走不遠？」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說……」
草帽人在哭，「你放棄了這條路，我也沒指望治好了……」
「你為什麼不早說？」
「早說了，你會選嗎？」……
策策在臥室門口大哭起來。
大暴連忙把我抱住，狠狠的壓住我。
我身上好冷。
策策的哭聲吸引我的注意力，我把脖子伸長，頭顱饒過大暴的胳膊，向策策看過去。
策策「呀」的尖叫，把我指著。
劉院長拿了床毛毯過來，幫助大暴把我抱起來。
我朝策策微笑，把信子吐出來，信子在空氣里快速的抖動，搜索空氣里的各種細微的信息，信子能夠清晰的察覺到策策身上害怕的氣味。我開心的很，哈哈的笑起來，可是嘴角剛張開，嘴巴就裂開了口子。我的皮膚太脆。好疼。
大暴對劉院長喊道，「叫策策回房去，別讓她看見！」
策策在拼命的哭︰「怪物……怪物。」
我還想去看看策策這個丫頭，嚇一嚇她。我想趴在地上，再向策策爬過去。
策策在大哭，「爸爸，我怕，我怕妖怪！」
看著策策嚇得驚慌失措的樣子，我心里高興極了。我用手把嘴巴兩邊的嘴皮捏住，免得笑的太開心，又炸裂開。
「嘎……嘎嘎……嘎嘎……」我只能用喉嚨憋著嗓門笑。
大暴狠狠揍了我一拳……
等我再清醒，我正躺在劉院長客廳的沙發上，模模糊糊的听到劉院長說︰「他自己從來不知道……你瞞了他這麼多年……你的確是個夠義氣的人……好兄弟就是這樣……要替對方背負……不管兄弟知不知道，領不領情……不管多少年……」
大暴也低聲說著︰「去年開始，他越來越明顯了。」
「他又這麼 ，不肯跟著老趙。」
「再想辦法吧……趙師傅非得要他接手螟蛉嗎？」
我頭腦還在混亂中，听不懂他們說什麼，勉強撐起身體，看見劉院長和大暴表情沉重。
劉院長見我醒了，問道︰「你不冷啦？」
我茫然的點點頭。把身上的毛毯掀開。
「那我們告辭了。」大暴對劉院長說道︰「嚇著策策了。」
劉院長把石礎交給大暴。
大暴接的很遲疑。
「你要是還想見到老趙，就拿著，你只要不想去用它，應該沒什麼事情。」劉院長給大暴解釋。
和大暴走到路上，打吧說道︰「老八，當年你真不該跟那個草帽人打交道的。」
我說道︰「我也沒治好她，蠻對不起她的。」
「你以為看懂了內經就能治病嗎，操……」
「我當年真的以為可以幫到她。可是她死了，我很內疚。」
「你真的以為她死了……」大暴欲言又止。
「她家人都說她死了，還能有錯嗎。」我追問︰「她難道沒死？，誰會詛咒自己的家人死掉。」
「恩，你說死了就死了吧……」大暴敷衍我。
過一會大暴又說道︰「老八，你不覺得這一兩年，你遇見的邪事情，越來越多了嗎？你以前不像現在這麼頻繁撞邪。」
「那還不是拜你所賜。」我回答道︰「哪次不是你惹到這些東西，連累上我的。」
大暴苦笑道︰「這倒是我的原因了。」
「難道還是我的不成！」我吼道。
大暴不理我，把石礎抱著，「我現在好想看看這石頭里的東西有多厲害。」
「老子踢死你！」我狠狠的罵道。
（過胎完）
趙一二沒有消息了。我和大暴也沒有去中醫院去找劉院長。日子又回到了往常波瀾不驚的狀態，大暴每天上班下班，李慧隔一兩天來給我們收拾房間，順帶著挖苦我幾句。我天天跑到勞動局去找工作，當然也跟大暴上下班一樣，總是早上去，中午回，一天又一天。吃飯睡覺看碟子，就這樣過著。重復的生活讓我連日期都記不住。
邱升的這件事情，彷佛已經很遙遠，甚至我自己都在懷疑，這件事情到底發生過沒有。我的記性越來越不好，很多事情我明明做過，但臨到頭卻感覺自己是第一次做。明明有些事情從沒做過，但做的時候，又感覺自己已經重復過這個動作很多次了。
王朔在他小說里，說這個感覺是前視感，我倒是寧願相信是時間本就是錯亂不堪的，只是人類自己的意識一廂情願的認為時間的流淌跟河流一樣，從前往後，一成不變。比如現在，也許我正在看的碟片，早在我三十年後我就看過了，可是時間在我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又回到了三十年前。于是我剛租到的盜版美國大片，看起來有無比的熟悉感，連某些情節都能無端的預測。甚至我坐在沙發上的姿勢、和我現在正在呼吸的空氣，都是那麼熟悉。雖然我站在從前往後的時間順序來看，我從未經歷我這個場景。
失業的人，是不是每個都想我這樣喜歡胡思亂想呢。
但有個東西，我不願意看到的東西，又無時無刻的提醒著我，邱升過胎的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不是未來，而是以前。
大暴臥室里擺放的那個石礎。
大暴每天晚上都要把那個石礎看上好久。他很想知道這個石礎到底有什麼神秘之處。到底有什麼巨大的靈力藏在其中。可我總是不願意看見那玩意。我強迫自己，忘掉它，即便是看見它，也當看不見。
可我知道，永遠把石礎視而不見是不可能的。因為大暴絕對會找我幫忙，跟他一起弄個究竟。很多次，大暴欲言又止。我看得出來，他想求我，但又說不出口。他在擔心什麼。怕我拒絕嗎。
呵呵，我想我真的會拒絕。
可是當大暴在這個晚飯後，真的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我竟然答應了。我預先想好了無數種方式來拒絕他。可是我事到臨頭，還是答應了。
大暴說，趙一二這麼久都不來拿這個石礎，他應該是知道我們不會因為這個石礎出什麼亂子。
我認為大暴說的有道理。
這些天，大暴翻了好多太平天國的歷史記錄和相關小說。他想把這東西弄個明白。
我倒是想把石礎拿到廣場旁邊給賣了。可以永遠不用見到它。
大暴小心翼翼的把石礎放到客廳的桌子上。我們各坐在桌子兩端。把石礎看著。那個無來由的前視感又出現了。
我問大暴︰「這個場面不是第一次出現了。很久以前，我們也做過跟現在一樣的事情，也是這麼坐著，看著這個石頭。你有這個感覺嗎？」
「沒有，你別亂想了，我們見到這個東西，還不到兩個月呢。」
我把石礎上上下下看個遍。除了上面一些詭異的花紋，和一個玄武的雕刻。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古怪。連那些白影子都消逝得干干淨淨。
我把手指觸到石礎上，又感覺到了刺骨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