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疑惑，抬頭看著前方的江面。
隔了好久，我看著前面的方位，竟然沒有任何移動。
船被定在江中了。我連忙仔細看著江面，果然江面上如同鏡面一般，好大一片，輪渡就如同被釘死在這個鏡面般的水面中間。
熟悉江的人都知道，江面越是如鏡面般光滑，下面的水流就越是湍急洶涌。我從小游泳，看見這樣的水面，就遠遠的游開。
說不定現在，水下就有個凶險的旋流，力量之大，連輪渡都不能月兌身。
我向大暴看去。大暴臉色緊張，他也注意到這點了。大暴下巴抬了抬，我順勢看去。
看見輪機室的一個老師傅匆匆的走出來，向船長室走去。幾個水手，正在甲板上神色緊張的走來走去。
忽然一個女聲叫喊起來︰「船歪啦，船歪啦。」
我的確發現，我站的這邊的船舷，離水面很近了。甲板在傾斜。
眾人都慌亂起來，混亂不堪，本來靠另一邊的乘客，也紛紛擠過來，到這邊的船舷看個究竟。船身傾斜的更嚴重。
「大家別慌，大家別慌，這只是正常狀況，不要慌，我們正在解決，這是正常狀況。大家請坐回原位。不要慌。」輪渡的喇叭開始發出聲音，說的很冷靜也客氣。
可是船上的水手卻非常凶狠，惡狠狠的吼著眾人，要乘客回到原位。
船身還是傾斜著，船上的眾人，更加緊張，有小孩子在哭。
我對大暴說道︰「怎麼辦，是不是跟這個兄弟有關？」我指了指身邊的尸體。
大暴說︰「怎麼這麼不順呢，我明明把功課都做足了啊。我在他身上貼了避水符的，怎麼還是招了水里的東西……」
船上的喇叭又開始響了︰「有哪位病重的乘客，請親屬帶他到後甲板來一下。」
我和大暴咯 一震。
這船上的人，說話屬于很客氣了，他其實知道有死人在船上。只是沒有明說。
我把大暴看著，「怎麼辦？兩三百號人命在船上呢？怎麼辦……怎麼辦。」
大暴愣著不做聲，在想什麼。
「我們不能為了個死人，連累這些人命吧？」
船舷離水面只有一米多點了。船傾斜的厲害。
「我去跟船長說，看怎麼把尸體扔進長江……」
「不行。」大暴突然說道︰「我看船不見得會翻。」
「你在放什麼屁？」我罵起來。
「你沒注意到嗎？」大暴慢悠悠的說道，慢的我想打他。
大暴繼續說︰「船上的人怎麼這麼快就知道是因為有這個尸體了？船被水下的東西給吸住，原因有很多種。為什麼喇叭里喊話的人這麼確定知道是因為這個死人？」
「我怎麼知道！」我壓低聲音，「我只知道，水里的東西肯定是沖著尸體來的。」
「相信我。」大暴拍拍我的肩膀，「船會沒事的。」
船上的幾個水手正在人群里仔細的看察，我知道他們是在找死人。大暴早就把尸體弄著坐在甲板上栓纜繩的柱墩上，面朝著船舷外，還把手臂擱在欄桿上。尸體就像個滿月復心事的人，默默的看著江面。
水手朝我們的方向來了。我心里想著，快點來。把這尸體看出來。可是也想著大暴也許是對的，如果那樣，大暴豈不是很失望。他不是個喜歡放棄的人。
水手越來越近了。
大暴忽然站起來，向水手走過去，「我要見你們輪機長。」
「待會再說，我們有別的事情」水手很不耐煩，「別擋道。」
「我知道你們在找什麼？」大暴手上做了個手勢，「我有辦法……」
大暴頭向江面擺了擺。
水手很吃驚。看樣子是大暴的手勢，把他們鎮住。
一個老年水手連忙分開眾人，嘴里說著︰「大師傅，跟我來。」
大暴跟著水手去了二樓甲板，我要守著尸體，看著他上去了。我看見船上驚慌失措的眾人，無比歉疚，心里想著，船舷若是再傾斜，我就把尸體給掀下去。
大暴和船上的人交涉的很快。
大暴和船上的一個中年人又走到甲板上，那個中年人估計是輪機長。
「有沒有賣菜賣禽畜沒賣完的，快點過來。」輪機長喊著。
江南點軍區的菜農很多都是早上做紅光（另一個渡口）的輪渡過江，到市內趕早市賣菜，因為那個渡口在凌晨專門有一趟輪渡，方便菜農過江賣菜。所以有很多菜農，賣完菜了，就從虤江閣回江南，不用再繞遠路。
人群中馬上就有人閃開身子，把身邊菜農顯出來。
有很多賣蔬菜的，還有幾個賣雞鴨的，甚至還有一個菜農牽了頭羊，沒賣出去，打算帶回家。
大暴高興壞了，「夠了，可以了。」
水手們就沖上去，把菜農的蔬菜搶了過來，往水里扔。菜農沒醒悟過來的，就護著蔬菜，跟水手打。
旁邊已經明白的人，就幫著水手，紛紛把蔬菜往水里扔。有的把雞趕的到處飛，一下有幾只，飛到了江水里。
蔬菜和雞子一落入水中，飄都不飄一下，立馬沉了。
賣菜的都還好，幾個蔬菜，值不了幾個錢，明白過來，還自己主動往水里扔包菜和茄子。可是賣雞的就很固執，哭著罵捉她雞子往水里扔的人，罵了還不解恨，沖上去用指甲挖。
大暴走到牽羊的那個老農面前。老農不停的搖頭。
大暴回頭對輪機長說道︰「羊算我的，其他的你們負責……」
大暴面對老農，接著沒說完的話︰「好不好？」
老農嘴里嘀咕著︰「羊子是給人吃的，不是喂水鬼的……」
大暴說道︰「我不讓你吃虧的。」說完就去牽了羊子。老農並不阻攔。三四個水手一擁而上，把羊子拋起來投入長江。
羊在江面上漂著，因為水流異常的原因，竟然往上游方向漂了半分鐘，有個二三十米遠了，這個過程，羊子在不停咩咩慘叫。突然叫聲嘎然而止。一個水花從水下驀地涌上來，把羊子蓋住，等水面平靜，羊子沒了。
眾人看著，都發出驚愕的呼聲。隨即眾人又開始歡呼起來，船開動了，船擺了擺船頭，向江南的渡口駛去。
大暴往我這邊看了看，卻沒有走過來。
船靠了岸，我又把尸體背上，順著跳板，走上江邊的沙灘上。
大暴等我走上渡口邊的馬路了，才追上我。和我一道走著。
「果然是有問題，」大暴對我說道︰「剛才輪機長對我說了，就在前天，南津關的一個治水的師傅，找到他，對他說，這幾天若是船出事，肯定是船上有死人，要他把死人給扣下。再交給長航。」
「那他怎麼會听你的忽悠（塘沽方言︰糊弄、哄騙）」我想起來大暴對水手做的手勢，「你對他們說了什麼？」
「川江上自古就有很多治水的高手，跑船的一輩子在水上，難保遇到意外。所以跑船的人都很尊敬治水師傅。」
「你怎麼會治水呢？」我說出口，就知道自己錯了。
大暴不會治水，那是肯定的，但是趙一二絕對是治水的高手。大暴剛才的手勢，肯定是表明治水人身份的方式。趙一二在治水人中的輩分一定很高。手勢一做，讓輪機長都服服帖帖，連南津關的那個治水師傅說的話都不理會。
「我都說了，船沒事的，那個南津關的師傅，只是叫輪機長把尸體扣下，而不是扔到河里。」
「那個南津關的師傅，是跟趙先生有仇嗎？還是……」我說道這里，心里膽寒。大暴說過，他不該這麼不順的，這麼多周折，肯定有原因。
這尸體不好趕。
我不想去思考這麼凶惡的問題，反正都這樣了，多想也無益。
我倒是對大暴學藝很好奇，大暴還真是好學，才跟著趙一二幾天啊，都學了這麼多本事。
看著大暴滿臉鎮定自若的樣子，我無來由的怨氣上升。
「該你背了！」我喊道。
我和大暴在吳市街找了個很破爛的小旅社，守店的小姑娘看著電視，里面正發著綜藝節目。大暴給了錢，小姑娘丟了串鑰匙在吧台上，眼楮都沒瞟一眼我和尸體。
「要不要開水？」我走到樓梯一半了，小姑娘才喊。
「不要。」大暴說道。
小姑娘不說話了，我們上樓她才問，就是想等著我們說不要。
進了房間，大暴把尸體放倒，側躺，面朝著牆。拿了個毛巾把尸體的額頭包住，里面塞了個符貼。我不知道他這麼做到底是什麼道理。但至少這樣看來，尸體更像個病人。
看著大暴熟稔的坐著這些動作，我忽然預感到，我和大暴的距離，會越來越遠。他在我的眼中，已經不是我所在的世界的人了。
我不願意再想了，一夜沒睡，又是背又是扛的，又困又累。我踢了鞋子，把骯髒的被子往身上一蓋，懶腰還沒伸一個，就睡著了。
大暴，不，應該是孫抱陽揮舞著一個長劍，劍鋒所到，厲鬼們紛紛魂飛魄散，沒有被劍鋒砍到的鬼魂都向孫抱陽跪下。天際混淪，鬼哭的聲音連綿不絕。慘烈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