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站起身,突然就看見覃婆婆躺在我們家里。仍舊是躺在木板上,可她的眼楮睜開了。正看著我笑。我嚇得哭起來,連忙跑到門口去拉門,可是門已經被反鎖。我怎麼也拉不開。
覺得身後好熱鬧,就回頭去看。
這時候,我就看到,屋里站了好多人,把覃婆婆圍著。那些人,我熟悉又陌生。我能感覺到是那些平時陪我玩的人,可現在他們的模樣,又變了好多。
覃婆婆仍舊直挺挺得躺在那里。
我嚇的很了,拼命的哭起來,用手去敲門,可是沒有用。屋外是震耳欲聾的打笳樂的聲音。
那些人,在微弱的燭光下,靜靜的站著,覃婆婆的眼楮一時睜開,一時閉上。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死亡,也無師自通的知道了什麼是鬼。從未有過的恐懼,無比真切。
那些鬼怪,我知道他們是怪物了,把覃婆婆圍著,不停地用手去踫觸覃婆婆。我在旁邊看著,嚇的不停的哭,嘴里喊著「爸爸媽媽」。可是爹媽那時候正在幫覃伯伯操辦喪事,哪里回得來呢。後來我嚇的越發的狠了,腿也站不住,就倒在地上,視線模糊,但還是看的見屋里的情形。
我就看著這些鬼魂,慢慢的把覃婆婆的身體一塊一塊的撕扯開,往窗子後面遞出去。這個過程很漫長,一直到我爹媽忙完了,回家前的幾分鐘,他們才把覃婆婆全部弄到窗外的山坡上去。
爹媽開了門,看見我正癱在地上,嘴里吐著白沫,身上在痙攣。驚慌失措,給我灌了點蜂糖水。把我送到醫院。觀察了一夜。後來就住了好久的院,听醫生說我得了腦膜炎,後來他們就說我變蠢了,沒住院前聰明伶俐。但我再也沒看到過哪些陪我玩,撕扯覃婆婆的怪人。覃婆婆最後也沒有安葬,就埋在我們筒子樓後面的山坡上。我後來一直都不敢去那個山坡上玩。
後來我到沙市上大學,遇到一個戴草帽的怪人……」
我把王玉臉拍了拍,「你說我該不該怕?」
王玉卻已經睡著了,嘴里哼哼,又睡了過去。
大暴睡不著也得睡,不然晚上沒精力趕路。
大暴躺在床板上,翻來覆去,總是覺得這個屋里不對勁。屋里的味道不對,到處是紙灰燃盡的味道,還有一股說不清楚的血腥惡臭。
大暴忽然想起自己和趙一二分開的時候,趙一二交代過,「行小路,走夜路,別管閑事。」
自己卻因為圖方便,一直走的大路,而且白天也走,本以為沒得什麼事情了,沒想到給卡在這里。而且這兩個老太婆,一點都不知道來歷,可她們卻好像什麼都知道。
大暴正在胡思亂想,突然听到門外又有人進來,大暴把門開了點,向外看去。一看,心里安穩一些,原來來了個同行,也是個趕尸的。
這個趕尸的是個比大暴大幾歲的男人,進來後,一言不發,月兌了簑衣就坐在躺屋里休息。兩個老人也不說話。三個人相互對著面,卻好像看不見對方。
後來者,抬頭看了看屋里,看有沒有漏雨,找了個干點的地方,把他帶的尸體牽過去。兩個老婆婆還是不做聲,冷冷的看著他做著這些。
大暴看清了後來者趕的尸體了。馬上就覺得自己的喜神比他要容易趕的多。
大暴看著後來人趕的五六具尸體,都不能稱呼為尸體,都是勉強拼湊在殘肢斷臂而已。一個稍微完整點的尸體,胸口卻是一個巴掌寬的創口,橫貫身體。如此創傷,喜神僅靠身後唯一未斷的脊骨支撐。看起來搖搖晃晃的。看來是山高路滑,出了車禍,死掉的人。
那個後來者,把喜神都安放在了堂屋大門的後面,面牆而立。這是趕尸的慣例。大暴不奇怪。可是那個趕尸匠,安頓好尸體後,在屋里慢慢的踱著步子,仔細的查看四周的牆壁。
趕尸匠好像也發現了牆壁上的女字,做出很驚訝的表情。可是兩個老婆婆就在他身後,他卻不去跟她們說話。這個趕尸匠連忙回過身,好像要去牽引尸體,看樣子很慌張,想走。可是等他沒走幾步。老婆婆之中的那個妹妹扔了個什麼東西在他身前。他一步就踏上去了。趕尸匠輕呼一聲,連忙坐在地上把鞋月兌了,看自己的腳底板。手指用力一拔,原來是個蒺藜刺。
大暴現在能肯定那個後來的趕尸匠看不見兩個老婆婆了。趕尸匠一般都有點通陰的本事,可他竟然看不見這兩個老婆婆。大暴暗自心驚。
讓大暴更擔心的在後面,大暴看見那個趕尸匠,本來坐在地上,把腳板的刺給拔了,傷口並不大,可是有鮮血流出來,開始趕尸匠沒注意,吐了口唾沫在傷口上,準備站起來走路。可他突然又坐下,再把腳舉起來看,就發現,腳板的傷口鮮血激射出來。趕尸匠急了,連忙掏出身上自備的草藥,嚼了嚼,往上涂去。沒用,鮮血把草藥末子沖的老遠。趕尸匠知道遇到凶險,連忙掏出符貼和桃木劍來,嘴里念著咒語。可是遲了,大暴看見屋子的頂上和四周牆壁上掉落一些東西下來,在看時,那些東西竟然會動,在地上緩緩的爬著,大暴看清了,心里毛骨悚然,都是螞蟥,那些身體扁平的螞蟥,身上黃綠灰色的條紋間雜,在地上蠕蠕的爬動。爬過的地上,都是腥臭的粘液。
螞蟥爬到趕尸匠腳上噴出的血灘上,就開始吮食鮮血。
大暴看見,越來越多的螞蟥從屋里四周的牆壁上掉下來。大暴連忙仔細去看那些螞蟥究竟來自何處,終于看清楚了,原來屋子里寫的女字,都不是用筆寫上去的。原來是一條又一條干枯的螞蟥貼在牆上。大暴連忙去看自己所處的屋子里的牆壁,果然,用手指去摳,就摳下了一條干枯細小的螞蟥。
原來這些干枯的螞蟥只要聞到血腥氣,就會身體肥大變形,並向血液的方向聚集。大暴想到這里,連忙把手里的螞蟥扔的遠遠的。
這時候,屋外發出了那個趕尸匠的慘叫。
大暴連忙又去看,屋外的場面又變了,那些螞蟥都變得敏捷迅速起來,紛紛往趕尸匠的腳底的傷口鑽去。不多時,趕尸匠就喊不出任何聲音。趕尸匠的身體迅速干癟,身上的血肉瞬間萎縮。
兩個老太婆仍舊不動聲色的看著。
大暴忍不住了,推開門沖出去,腳上踩著螞蟥咯吱咯吱作響。可是大暴正想去扶那個死去的趕尸匠,老太婆中的姐姐突然就向大暴看過來,目光如刀。大暴眼前一花,全是黑暗。沒了知覺。
等大暴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被人背著,在黑暗的山路上行走。雨已經止住了,漫天的星光。大暴扭頭看見,根伢子的尸體也還跟在後面。大暴除了腦袋里一陣陣疼痛,沒有什麼別的異樣。連聲稱謝,要下來。
把大暴背著的人放下大暴。側轉身,把大暴看著。大暴忽然驚訝,誰救了自己都不意外,為什麼偏偏是他。
——站在面前的是那個老頭子,民工的帶頭人,在附屬醫院見過的。
大暴想起了趙一二的話,那個民工的帶頭人,叫黃金火,和羅掰掰是同門,肯定是他對根伢子使得壞。可是現在的情況是黃金火肯定是在幫自己,而且他也會趕尸,卻把根伢子的尸體往老家趕。
這到底怎麼了,大暴抬頭看了看天,看準了星位,辨明防線,的確黃金火剛才是背著自己往重慶方向在走。難道是師父想錯了嗎?
大暴還不知道黃金火和羅師父在大樓的事情。故此不停地揣測。
大暴問道︰「我朋友怎麼樣了,他有沒有事情?」
「他沒事,好的很,他把我以前學藝的師弟的法術散了。」
大暴有點暈,不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听黃金火的口氣,好像不是站在羅師父這邊的,大暴想起他在醫院對趙一二老淚橫流的樣子,心想師父這次估計是真錯了。大暴那里想得到是黃金火臨時良心發現,放過了老八,這麼多枝節。
大暴又問,「你怎麼把我從那兩個老婆婆手上弄出來的。」
黃金火還是不願意多說話,只一句就把大暴打發了,「不是我救你,是她們把你交我的。」
然後黃金火把根伢子的尸體仔細端詳了半天,不停的嘆氣,又翻身走著。大暴問道︰「你自己會趕尸,為什麼要我們幫你。」
大暴在黃金火身後,看見他做了揩眼楮的動作,「我做的事情,我自己去了結。你什麼都不要問了,見到我們本家的黃蓮清,你就什麼都知道。」
走了一夜,白天的時候,黃金火在山間找了個靠近魚塘的屋子住下。黃金火看來對這個地方非常熟悉,很快在魚塘里用網撈了兩條逃月兌承包人漁網的家魚,在屋子里找出家什,弄了魚湯,兩人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