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面積的 癥傳染,听說你們這里不是第一次了。」
「是……是啊,上次是……八五年……是我老頭治……治好的,可他……前年死……死了,就該……該我來治……我家是干什麼的,你……你和我一起讀書的……的時候,就……就知道啊。」
听了他們的對話,我算是明白了,原來梅右坪的中邪(李夷叫 癥)隔上十來年,就會循環發作一次。看李夷和向華說話的口氣,他們是老熟人。
而且剛才那些婦女中邪的癥狀,在梅右坪不是第一次了,听向華的口氣,肯定也不止兩三次。
「不行,你明天跟我回鄉里,去拿藥回來治她們。」李夷說道︰「我們醫院剛進了點‘富馬酸奎硫平’,你把這些藥帶回來。」
向華嘆了口氣︰「好吧,我……我也不願意……做那些事情……我……我明天跟你去拿藥。」
向華張羅著給我們做飯。我看了看屋內,真是家徒四壁,除了幾張破爛椅子,和一張八仙桌,堂屋里什麼都沒有,八仙桌的一條腿還是斷的,用木棍給釘上。屋角一個骯髒的床板上裹著一坨鋪蓋上面吊的蚊帳烏七八黑。還有兩個廂房,一間應該是村里的播音室。另一間黑漆漆的,不知道住的什麼人。
向華飯做的很快,就是用土豆炒了盤臘肉,端上來了,想了一會,出了門,回來拿了幾個雞蛋,又給我們炒了個青椒炒蛋。端上來後,他進了那間黑漆漆的廂房。把一個老年婦女抱出來,給坐在八仙桌旁,這是個癱瘓的婦女,應該是向華的母親。
我們開始吃飯,我夾菜的時候,抬頭看了向華的母親一眼,發現她正死盯著李夷看,目光狠毒。我嚇得連忙低頭,繼續吃飯。
吃晚飯,天色尚早。
李夷對向華說道︰「你帶我到田家潤屋里去看看吧,她的爸爸听說病的很厲害。」
向華把李夷看了看,愣了一會,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把碗筷給收拾了,又把他母親抱回廂房,我听見他母親在低聲咒罵。
李夷把隨身帶的藥放在屋內,對向華說道︰「這次的消炎藥我帶了不少來了,你明天跟我出去了,再帶點回來。」
向華把他母親安頓好在屋里,在里面答應兩聲。然後出來,和我們向村的另一頭走去。走到一個黃土牆的房子前面,稻草上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蹲著在玩耍,鼻涕吊的老長。這個黃土房子橫向較長,有兩個大門。
「李醫生,你來啦。」向聲音看去,是在鄉里遇到的那個朱どど。
李夷說道︰「是啊,听你說伯伯病情嚴重了,來看看。」
「潤兒——」朱どど看著,「李夷來啦。」
沒人回答,朱どど對李夷說道︰「她肯定出去尋豬草去了……」
李夷沒說什麼,就往屋內走去。
我看見了那個病人,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正在床頭疼的身體弓起來,嘴里爹娘的在輕聲申吟著。看見李夷進來了,想打招呼,卻說不出話來,臉上噶白,汗珠留下。
「這兩天越來越嚴重了。」朱どど對李夷說道︰「昨天都沒沒有今天這麼疼的厲害。」
李夷問道︰「止疼藥和消炎藥都吃完了嗎?」
向華說道︰「早就完了。」
李夷不問什麼了,把身上帶的止疼藥拿出來給那個漢子吃了。
「伯伯,你今天要跟我出去,到鄉里去住院,你的病藥開刀。」
「什麼……」朱どど在旁邊驚訝的說道︰「這麼嚴重了呀!要開刀住院……哪里有錢……」
「伯伯的膽結石已經很嚴重。我上次就說了,他的病藥開刀,切除膽囊。今天一定要把他送到醫院去,若是穿孔,月復腔感染了,就有生命危險。」
朱どど一听就急慌了︰「這怎麼搞?這怎麼搞?」
看著那漢子疼的淒慘的樣子,我也覺得不忍。
李夷想給他打杜冷丁,可是杜冷丁是管制藥物,雖然便宜,卻帶不出來。李夷想了想,對朱どど說道︰「我看見你菜園子里種了幾棵罌粟,把果子弄下來,熬了湯給伯伯先喝點,也許能管點用。
大山里的人家,種幾棵罌粟稀疏平常,都是拿來當佐料用的。
李夷轉頭又對向華說道︰「你去把面包車的司機叫來,今晚送我們走。」
向華應承著往外走去。
剛好一個年輕的婦女走進來。進門看見這個場面,連聲問道︰「爸爸,你是不是又開始疼的厲害啦。」她看見了李夷,臉上的表情甚為驚訝,蠕蠕的說道︰「你……也來啦。」
我一看見這個年輕婦女,就覺得眼前光亮一閃,這個年輕女子太漂亮了,雖然穿的非常土氣,腳上還蹬著解放鞋。可是仍舊掩蓋不住她的美貌。興山真的是出美女啊。想不到這個窮山僻壤的,還有如此姣好的女子。古時四大美女之一王昭君是興山人,自古興山出美人,我今天總算是見識了。
李夷沉悶的聲音說著︰「伯伯今天一定要出山,到醫院去開刀,再晚了,送到城關醫院都來不及。我看他膽結石引發的炎癥已經很嚴重了。」
那漢子仿佛在印證李夷說的話,又忍不住高一聲低一聲的申吟起來。
朱どど連忙說道︰「那就不等了,快把大哥送醫院,潤兒,青青我來照顧,我現在就把你叔叔喊來,是好是歹,他明天回來給我帶個口信。」
言畢,朱どど,匆匆的走了出去。
我的眼光離不開那個美貌女子,原來她就是李夷說的田家潤,她和李夷也應該是同學。
大家都手忙腳亂的收拾起來,準備送田家潤的爸爸出山。李夷把隨身帶的輸液器具給拿出來,熟練地給他扎上針,吊了個藥瓶在床頭。一時急了,也來不及做皮試,估計李夷上次來,治療過他,也知道田家潤的父親青霉素不過敏。
田家潤和李夷忙碌著,相互不怎麼說話。我插不上手,幫把手,反而添亂,干脆在一旁看著。
過一會,向華回來了,卻苦著臉,「司機說……說了,今天不……不能出山。」
「為什麼?」李夷向向華喊道。
「你知道的,我們這里的規矩,今天是什麼日子,你不記得嗎?」
「都什麼時候了!」李夷大喊︰「還信這些鬼把戲,你帶我找司機去。」
說著話,李夷把向華一拉,去找司機去了。我也要跟著,李夷阻止,「老八,你留在這里,幫著照看一下。」
李夷和向華又去找醫生去了。
我留在屋里,想幫田家潤收拾,可又無從下手,只好幫忙看著輸液瓶的藥水,滴的快慢,用手去裝模作樣的調一下。
田家潤邊收拾邊對我說,「你也是李夷的同事嗎?」
「不是不是」我莫名的緊張,「我是他朋友。」原來美女也能給人無形的壓力的。我連看都不敢看她。
田家潤沒意識到我的尷尬,對我說︰「哦,那謝謝你啊。」
我仰起頭對田家潤說道︰「我又幫不上什麼忙,最多下力,幫著背一下伯伯。」
田家潤感激的對我笑了下,我看見她兩個深深的酒窩在臉頰顯出來。
這酒窩太俏皮了,我不禁想著,跟整形手術做出來一樣。隨即我又想到一個事情,也許她臉上的酒窩還真的不是天生的。我回想起了,向華給村里婦女臉頰穿針的場面。
田家潤手腳麻利的把一點衣物給收拾好了,在他父親的床單下又掏了一個小布包出來,那里面都是零碎的小鈔,只有一個50的面值包在最外面,田家潤把小布包掖在腰里,我看著她掀起上衣的衣角,連忙把頭往旁偏去。
李夷和向華帶著面包車司機又來了,李夷還在訓斥司機,把司機罵的狗血淋頭。司機連聲說好話,賠不是。看來當醫生就是好啊,誰也不敢得罪。
李夷一進來,就招呼我們把田伯伯往田家潤收拾好的一個床板上抬,要我舉著輸液瓶子。把田伯伯放平了,李夷和向華一前一後的把床板抬起來。往屋外送,我連忙跟著,不敢怠慢。
走到院子了,那個小女孩就哭起來,「媽媽……媽媽……」要跑過來跟著田家潤。
田家潤站在床板旁邊一時不知所措。
剛好朱どど拎著一個男人的耳朵過來了,嘴里罵著︰「叫你灌,灌馬尿,大哥都病成這個樣子了,你還去灌……」
那個男人應該就是田家潤的叔叔,卻是醉的二黃八調的。走路都不穩當。但他看見田伯伯的樣子,清醒了不少,「大哥,大哥,你好些沒有。」
「還不幫著抬大哥出山去!」朱どど吼道︰「田昌年,你硬是灌不有(當地方言︰不夠),是不是?」
田家潤的叔叔原來叫田昌年。
田昌年這時候更清醒了點,嘴里說著︰「今天不能出去啊,今天哪里能出去呢……」
朱どど連忙又把剛才用罌粟果子熬的湯給田伯伯喂了點,嘴里說著︰‘大哥啊,喝點,喝了就不疼了,我在家里先守門,昌年回來了,我就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