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潤對朱どど說道︰「二媽,青青你就看著點啊。」
那小女孩很巴她的媽媽,不肯讓田家潤走,拼命的哭。
朱どど連忙把青青抱到屋里去了。向華也喊著,「朱どど,你幫我給我媽送個飯撒。」
朱どど在屋里答應︰「這還用你來說嗎。」
村內的路很窄,面包車在村口停著。我們急急忙忙抬著田伯伯往村口走去。可是還沒走到村口,我們停下來——一群人在村口攔著路。
那群人里,竟然還有向華的癱子母親。
向華的母親說道︰「今天任何人都不能走。向華,怎麼你也瞎搞呢?」
「田伯伯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了,不送醫院,很危險的。」向華對他母親說道。
李夷對著眾人喊道︰「你們不保證你們以後不生病的嗎?你們要是也病成這樣,難道不往醫院送嗎?」
「不行,今天誰也不能走。」向華的母親說道,「今晚山路走不通……你們又不是不曉得。」
「我不管這麼多,我今天一定要送他去醫院!」李夷指著田伯伯喊道。
「今晚不行啊,今晚山上太惡了,你們听我的撒,我又不是要害你們。」向華的母親說道︰「今晚竇疤子要回山,山上凶啊。」
向華母親的話音剛落,頭頂就響了一聲巨大的雷聲,仿佛離大家頭頂不遠處炸響。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把頭腰彎了一下。包括李夷。
這下除了李夷和田家潤,都開始遲疑起來,看來向華的母親所言,不是空穴來風。
天色 里啪啦的下起大雨,李夷對眾人喊著︰「今天誰要是攔住我了,以後就不要來找我看病,我還不信這個邪了。田伯伯今天出不去的話,就是你們害死的。」
雨點紛紛落在大家的身上,有的人開始找地方避雨,李夷示意向華,兩人繼續抬起田伯伯,往面包車上送去。大家都被李夷的話給鎮住,沒人阻攔。向華的媽媽用手夠著抓從她身邊走過的李夷,卻被李夷輕松的掙月兌。
「你們不听我的,都要死在山里哦……七四年,田母狗子也是 ,不听華子他爹的話,非要在今天這個日子要出去,尸身找了幾個月才找到啊……你們都忘記啦……」向華的母親急得哭起來。
我听得膽戰心驚。看來這個癱子老太太絕對沒說假話。
可人命關天,李夷當然不會為了這幾句話,就放棄把田伯伯送出去。我們都上了車,李夷不停催促司機。
司機現在又遲疑起來,不願意開車。李夷恨不得要動手打人。司機看來和李夷也很熟,經不住李夷的再三催促,就上了駕駛室,發動起來。
「華子,你下來!」向華的母親對著向華喊道︰「他們要去送死,你莫跟著去……你下來。」
向華在車上也坐立不安,看樣子就要下來。可他看了看李夷和田家潤,隨即對著窗外喊道︰「媽,沒得事的,我明天就回來啦,李夷說的沒錯,大家誰沒有生病的時候啊。車子走的快,我們不用走路的,不到半夜,就到鄉里了。」
李夷對司機說道︰「走撒,還等什麼。」
司機一踩油門,向通往山外的石子路上行去。
天上的雨跟瓢潑的一樣。
向華母親在大雨中嚎啕大哭,在雨聲中听得真真切切。
司機騰出一只手點煙,手抖抖瑟瑟的,半天沒點燃,我湊過去幫他點了。
司機向我點頭致謝,嘴里說道︰「我們今晚出不出的去哦……」
不曉得是跟我在說,還是說給自己听的。
車往山里的路上開過去,我看著山路前方沒入怪石嶙峋的大山里,眼前的場景都被磅礡的大雨給籠罩,看的模模糊糊。
我想著剛才向華母親的話,又看著司機緊張的樣子,他的手扶在方向盤上,還在不停發抖,心里難免惴惴不安。我又看向向華,向華抖得更厲害。李夷不停的觀察田伯伯的病情。田家潤滿臉的焦慮,嘴里喃喃的在說︰「中午怎麼不告訴我,又疼的厲害呢。」
只有那個田昌年,從座位上歪了下來,辦躺著坐在車板上,不停的哼哼。應該是酒勁上來了。
本來就已經是快傍晚的時分,天上烏雲沉沉的壓下來,天提前黑了。
雨下得很大,雨滴砸在車頂板上,啪啦的響。
車繼續往山路里開著,我往後窗看去,梅右坪已經隱沒在半山腰,在傍晚的大雨中要仔細分辨,才能看見模糊的房屋輪廓。
車在路上拐了個急彎,我的視線,被巨大的山體擋住。看不到梅右坪了。車仍舊順著山勢,在峽谷里快行。司機有點急,他開的快了點,幸好山路已經到了峽谷里,若是在山腰的盤山公路,這麼快的車速,就很危險。
我忽然明白,司機為什麼要開這麼快了,他在擔心山洪。下這麼大的暴雨,這個峽谷里發山洪肯定是必然。峽谷最底部的小溪,已經一改平時溫柔婉轉的樣貌,水流變得洶涌起來,比平時的水位高了好幾米。離車行駛的山路只有十來米遠。
司機看出我在緊張的看著水流,對我說道︰「沒事的,再走兩里路,到了竹池子,路就到半山了。」
司機的話剛說完,車頂雨點打下來的震吼(當地方言︰很大的響動)變得非常厲害。
「這雨……下……下得也太大了吧……」向華面色緊張的說道。
我們也都警覺起來,仔細听著響動。
「快往前開!」李夷突然大聲喊道。
司機沒頓時把車速提高。咚的一聲,車頂上往內凸了一個深深的印子。然後又是一陣 里啪啦的連續咚咚的響動,來自車頂。
山上在落石頭了。那些本就在山頂搖搖欲墜,風化松動的大小岩石,在暴雨的搖撼下,紛紛往峽谷里墜落。我想車窗外看去,看見很多石頭,從兩邊的陡峭山壁上滾下來。
車頂上的咚咚聲間隔越來越密集,不過都沒有剛才那個砸下來的厲害。我心里想著,千萬別掉個大的下來。
車又開了幾分鐘。听著車頂的響聲,能感覺落石變得稀少了。
我正喘了口氣。
路前方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巨響,是巨大岩石崩塌的聲音。我們都被這劇烈的響聲震懾,我看著眼前眾人,就是剛才還在醉酒狀態的田昌年,現在也醒了,面如土色。大家都相互看著,面面相覷。我看見向華的眼神里透出著一個很明確的信息——極端震驚。
山體滑坡了。
司機突然「啊呀——」叫了一聲,方向盤歪了歪,往前又開了二三十米,然後狠狠的踩了剎車。我們都隨著慣性往前沖了一下。田家潤死死把父親給揪住,才沒讓她父親從床板上摔下來。
車斜斜停在靠懸崖的一邊,這里山壁微微向內凹進,我們暫時沒有被石頭砸到的危險。我和李夷跟司機下了車。
「還離得遠呢,你怕什麼啊?」李夷把手往前方指著,「滑坡的地方我們還有里把路呢……」
司機驚慌失措,一時說不出話。
我也順著李夷的手指看去。卻是黑洞洞的山體一片。畢竟他們在這里生長,熟悉地形。而我卻什麼都看不到。只能听見路邊峽谷地段的轟隆隆的流水聲音。
司機突然大喊起來︰「不是的,不是的,我剛才軋到人了……我軋到人啦……我軋死人啦……」
我听到司機的叫喊,心里既害怕有疑惑,若是真的撞到人,車前怎麼也要有點動靜的。可是剛才,除了山崩的聲音,我什麼都沒听見。怎麼這麼巧,山崩的時候,司機就撞上人了。
李夷安慰司機︰「沒有啊,我剛才一直看著車前面,沒有看見有人在走啊,你被滑坡的聲音搞怕了,在瞎想吧。」
「沒有,沒有,我真的軋到人了……他突然竄出來的……他突然竄出來的……我不是故意的……」司機驚赫過甚,已經語無倫次。看來他行走于山間的這個道路,就他這一輛報廢的汽車,而且山路偏僻,根本就遇不到什麼車禍。心理素質太差了。
「你靜靜,」李夷大聲問道︰「你說你軋了人,你說在那里。指給我看看。」
司機把車後山路指了指。手臂都軟軟的,抬不起來。
李夷拉扯著司機,往回路走去。我和向華也跟著。萬一真的撞到人,今天就熱鬧了,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個漫畫雜志,好像是《幽默大師》,有則漫畫講的就是一個開救護車的,本來只是送一個病人去醫院,可是開車太急,把路上的行人撞傷好幾個,邊撞邊往車上塞。
我認為這個司機的膽子太小了,听見了山崩滑坡,嚇的產生幻覺,以為自己撞到人。我問向華,剛才感覺到車頭撞了什麼東西沒有。
向華也否認了。
你看,我們三個人都沒看見撞人,就是司機自己在嚇自己。下這麼大的雨,有這個時候了,那里有人走在這個偏僻的道路上啊。除非是瘋子,要麼是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