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寧願傳給大暴,也不給你。」我說道︰「他拿大暴頂替他。」
「對。」金仲說道︰「樂天溪的望德厚,都沒他這麼有心計,老望可沒有拿你當替罪羊的打算……」
我連忙鎮定心神,媽的心里想什麼都讓他給探到了。
「可是什麼。」金仲說道︰「可是你為什麼一看見他就有親切感,感覺和他就像老朋友一樣是嗎?那是因為,趙一二和你一樣,「可是……」我還在想替趙一二辯解。
都是在人世混的太落魄,你們同病相憐,你當初看見他第一眼的時候,就探到了他的內心的失落,你當時還不知道你其實有這個本事……你這個本事,還是我點醒你的。」
我不說話了。心里想著當初見趙一二的第一面的情形。他跟我講了幾句話,就莫名其妙的走了。後來又即時趕回來,把我從窗子外揪住。是啊,趙一二不是壞人,但也沒有我一直認為的那麼高尚。
「你知不知道席應真是誰?」金仲問道。
「不知道?」
「姚廣孝呢?」金仲又問道。
「姚廣孝我知道,他是個和尚,法名道衍……」我遲疑的說道︰「可他……他行的是道法。」
「所以有明一朝,皇家信奉的道家。」
我知道金仲又要說一件讓我震驚的事情了。
金仲說道︰「席應真和姚廣孝跟師叔和孫抱陽一樣,是我們詭道歷代里執掌螟蛉僅有的四個普通人。」
「道衍沒有在三十六歲,交出螟蛉?」
「是的。」金仲說道︰「可是詭道沒有失傳,那是因為道衍終其一生,要拿無數生靈來供養那個……那個……」
金仲現在內心也有巨大的恐懼了,不用我探知,他的情緒就已經感染了我。他的意思很明白,席應真是道衍的師父。
「靖難之役、永歷帝的暴戾……」我明白了。
我馬上就意識到,為什麼趙一二和大暴要去古廟鄉了,如今是太平盛世,出現這種事情,對大暴來說,也許是唯一的機會了。也許大暴現在還不知道,是的,大暴還不知道,但是趙一二在替他找後路。
我想了半天,問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什麼時候想把螟蛉交給我都行。」金仲說道︰「就怕你到時候不願意,你現在要給我立個誓。」
我愣了愣。
「我知道你會說話算話,這個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會把孫抱陽押在那個……那個的螟蛉還給孫抱陽。我明白你的為人。」
我忽然無奈的發現,原來我和金仲才是一路人。而不是我一直想當然的認為是大暴和他越來越相似。
「我們什麼時候走?」我問道。
「就是現在。」金仲松了一大口氣,「我們要快點。」
看著金仲這麼急切的樣子,我心里略升起一點疑惑,但是只是一閃而過。
我現在顧不了這麼多了,我可不想大暴變成一個瘋狂的神棍。當年道衍的所作所為,任何知道明初歷史的人都知道,他蠱惑朱棣掀起了一場劫難,卻什麼都不圖。原來是在替陰世收魂。現在金仲告訴我了這個原因,並且暗示我,大暴有可能會為了自己的魂魄而變成那個樣子。我想著大暴找著一切可能機會,想贖回他的魂魄,會作出一些什麼超出我想象的事情呢。
我不寒而栗。
金仲又在催我了,「別收拾了,走吧。」
我連忙在屋里找紙和筆,匆匆給李慧留了張便條︰我去找大暴了。
然後和金仲走出門去。
和金仲上了到遠安的客車。我心里著急,想快點到神農架,總覺得車開的太慢。
車到了分鄉上來了幾個人,都分散在車里坐下。幾分鐘後,一個年輕模樣的人站起來,對著車內的乘客大聲說道︰「大家坐車都累了吧,我們玩個游戲好不好?」
沒人理會他。
那年輕人拿出兩支鉛筆,一紅一藍,上面纏著個橡皮筋,「不是白玩哦,有誰要是看出橡皮筋纏在那個鉛筆上,我就賠錢。押多少,我賠多少。」然後用很夸張的姿勢,把橡皮筋纏在藍色的鉛筆上。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一個中年漢子站起來,「這麼簡單,老子來試一試。」然後拿出一張十塊的鈔票,遞給年輕人。
年輕慢慢的把橡皮筋解開,果然纏在藍色鉛筆上。年輕人驚喜的說道︰「你眼楮好毒啊。」隨手遞了一張十塊的給中年漢子。
我看得輕蔑,這麼老套的騙術,也拿來丟人顯眼,我剛才就注意到了,那個中年漢子和年輕人相續上車的,只間隔幾分鐘而已。
沒想到,還真有人上鉤。一個學生模樣的小女生,拿出五塊錢,給了那個年輕人。
年輕人對著小女孩說道︰「你看好嘍。」把橡皮筋纏在藍色鉛筆上,然後又把紅色的鉛筆也纏了上去。
我正在想著,這個小女孩是不是也是個托。
就看見年輕人又把橡皮筋給解開,卻是纏在紅色的鉛筆上。
小女孩登時就急了,「明明在藍色的上面啊……」
年輕人說,「看走眼一次,算個什麼,下次說不定就看準了。」
于是又上湊上來幾個人,也參與進來,我看得明白,基本上是那年輕人一伙的。小女孩又押了幾次,看見別人在贏錢,自己卻老是輸,急的要哭了。
參與的人越來越多,看著年輕人臉上在掩飾喜悅,我知道,有很多人在上鉤。
我輕輕對坐在一旁的金仲說︰「為什麼這世上有這麼多傻瓜呢?」
金仲又是一臉的平靜,不屑的說道︰「你在看別人傻,也有人在看你傻。這世上真正清醒的人,又有幾個。我和你,在某些人看來,不也是傻子。」
我回味著金仲說的話,想著大暴,想著我,就算是趙一二,還有金仲和金旋子,我們的作為,也許在某些人看來,還真是一群不知所以的傻瓜。、」
小女孩在和那個騙子爭吵了,她說看對了,可是年輕人為什麼不給錢。年輕人被糾纏不過,許諾再給她一次機會,免費再猜一次。鉛筆和橡皮筋在年輕人的控制下,多給一次機會有什麼用。
「你是不是覺得很不公平?」金仲說道︰「你看見她被耍,很覺得不值,是不是。」
我知道金仲的想法,是啊,我和大暴不都是被耍了嗎,不是被趙一二,而是被命運給耍了。
金仲向年輕人走過去,我拉住他,「他們好幾個呢。」
金仲說道︰「我可不是想打抱不平,我身上錢也不多了,我們到了洋坪,要包個車。」
金仲走到那年輕人跟前,掏出兩張一百的鈔票。
那年輕人高興壞了,連忙把橡皮筋纏在紅色的鉛筆上,「大哥,你看好啦。」又把藍色的鉛筆也繞進去。
「紅色」金仲冷冷的說道。
年輕人激動得很,手都在顫抖。慢慢解開橡皮筋,打開一看,輪到年輕人大驚失色,果然纏在紅色的鉛筆上,年輕人連忙又一繞,完全在耍賴,「不算,再來。」
金仲不說話,也沒有表情。
年輕人又解開橡皮筋,可是還是纏在紅色鉛筆上。
「要不要再試一次?」金仲說道。
年輕人的臉色變了,使了個眼色。我看見和他差不多時間上車的幾個人都站到金仲的旁邊了,車里空間狹窄。把金仲擠得死死的。
我知道這些人要動粗了。
年輕人說道︰「我再給你看看,到底在哪個筆上!」
年輕人飛快的用橡皮筋把兩支鉛筆都繞上,然後解開,可是還沒有完全解開,就發現不對勁。兩支鉛筆現在都是紅色的了,根本沒必要再解下去。
「兄弟,從哪里來的?」一個漢子把金仲的肩膀拍了拍。
金仲說道︰「我贏了,給錢。」
旁邊的人見金仲這麼不識時務,就要動手。
那個年輕卻大聲喊著,「我給,我給……」
我看見,橡皮筋現在正緊緊的箍在年輕人的手指上,哪里還有鉛筆,那兩支紅色的鉛筆,分明就是他的兩根手指,現在被箍的很緊,手指紫紅腫脹。
那群騙子都不敢妄動。
年輕人另一只手從懷里掏出錢,給了金仲。
金仲拿了錢,一言不發,又坐到我身邊。
我對金仲說道︰「你多大了,還做這事。」
「我屬羊,比你大三歲。」金仲說道。
我忍不住笑起來,「你看著四十好幾了,比趙先生都大,怎麼這麼老相?」
金仲哼了一聲。
金仲的話很少,我曾經探到過他的童年經歷,和我一樣,被人欺負長大的。甚至比我還不堪,以至于他的性格如此怪癖內向。但他有點好處,要麼不說話,說出來的話,沒一個字廢話,都讓我想好久。不像大暴那樣喜歡賣關子。
我想著當初在醫院第一次看見他情形,金仲那時候對趙一二又恨又怕,對邱升的家人冷漠無情。
「邱升和他老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金仲說道︰「他們貪得無厭,害了多少人。一個廠子,就那麼被搞垮了。」
「喂。」我不耐煩的說道︰「我們立個約定好不好?」
「好。」金仲說道︰「你也別打探我的心思。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