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鬼,你覺得怎麼樣?」
三個鐘頭之後的」妖精花園」酒館里,德萊蒙一面用肘抵住拼命想往這邊看的奧布沃斯,一面對尼克問道。他的口氣全無平時調侃的意味,只是盡力將聲音放低,以求不要干擾到少年本來就混亂無比的情緒。
「什麼怎麼樣……我當時完全沒有準備啊。」少年對他的問話只得抱以苦笑。雖然按理也到了結婚年齡,不過生性內向的尼克從未和女孩子有過太多交流,他那不正經的大伯的誤導無疑更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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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小子,你听好︰除非你能知道她們心里都在想什麼,否則千萬不要招惹女人!她們的脾氣的恐怖程度……打個比方吧,就是比昨天我用幻術召喚出來的那只野牛還要恐怖十倍。」
「我怎麼覺得大伯你是因為純粹因為找不到女人才會這麼說的。」六歲的尼克倒是一點也不上當,發自內心的堅定判斷頂得比雷亞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好吧,那我就拿出點證據給你瞧瞧。」比雷亞像是在進行一筆驚天動地的大買賣似的,激動地搓了搓手,「女人可是會魔法的!」看到尼克一副無法置信的驚訝表情,他這才得意地繼續說道:「你這小子也應該知道吧,所謂魔術,無論再怎麼強大,也是比不上魔法的萬分之一。魔法是根源,好比孕育我們的母體……唔,你就想象成躺在媽媽的懷里好了。而魔術,充其量是因為我們人類無法復制魔法而極力對其模仿而從中誕生的,就像你小子一樣,雖然長得像極了阿芙卡卻永遠學不到她的一星半點。女人啊,天生就是會魔法的,所以一旦動起真格來,誰也不敢惹。」
比雷亞覺得這樣還說服不了小小的尼克似的,連忙又舉了一個一般人看來很沒譜的例子。「好比你父親,這個家族的族長,底比托的首席魔術師,已經夠厲害了吧?可是你看你母親一發怒,還是要放下自己手邊的事情去討好她。這就是因為她有魔法的力量啊。」
尼克想到自己曾經被這樣一個謊話所騙倒,不禁笑出聲來,心中的郁悶也因此消去了一點。少年的重重焦慮終究擋不住本能的悸動︰尼克不禁在心里略略期待,住在充滿水銀宮殿里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模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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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你決定接受了?」德萊蒙覺得有必要再向尼克親自確認一遍。少年剛才表現出的沉著老練雖然讓德萊蒙暗暗佩服,可還是忍不住作為長輩對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這是唯一的辦法。你見過那麼多魔術師,以我現在的能力是不可能重振史克威爾家族的吧?只有答應國王的提議……」
「的確,我們現在寄人籬下沒法不順著對方的意思來。不過說起來,這樣高貴的身份的女人和你也算門當戶對。」
「身份高貴……說實在的,我可不在乎這些,在底比托的時候成天出入家里的那些女人我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嘴上雖然說著輕巧,我這邊可是有一大堆的擔心啊!這個國家的公主究竟是怎樣的人,還有萬一察覺到我其實另有目的怎麼辦,這些我真的一點兒也吃不準。哎,說起來,我們這種做法是不是太卑鄙了?」
「單純來說,這樣的交易的確不大光彩。不過換一個角度想,說不定見了那位凱瑟琳公主之後,你反倒會慶幸自己是這樣卑鄙的家伙呢。」
「我可沒有心情跟你開!玩!笑!」
「那就別想太多了。我馬上就去問問茵諾森關于那個女人的底細,還有,他們究竟在搞什麼鬼。」德萊蒙吞下一大口啤酒,拍了拍尼克的肩膀補充道,「如果我年輕二十歲,在這種時候就能幫你分憂了。」
「其實根本就是你自己想要再婚吧……」
「你這混小子!」
德萊蒙決定留給尼克一個人思考的時間。掌管白日的神祗密特拉尚未從天空中褪去他的光亮,劍士便向酒館老板奧布沃斯要來了一匹馬,匆匆出門。山路依然難攀,汗流浹背的德萊蒙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服看門的小修士將他放進院里,馬廄里空空如也,可見提比略並沒有當天回來。德萊蒙稍舒了一口氣,決定不管怎麼樣都要在今夜向茵諾森問個明白。
「我還以為你會和他們串通好了不敢來見我呢。應該知道我來是為什麼事吧?」
德萊蒙的逼問讓茵諾森有點難堪,他勉強擠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回答道:「我也是剛剛從在宮里服務的祭司們那里听說,確實是讓人吃驚的消息。」
茵諾森誠摯的目光讓德萊蒙不禁有點泄氣,只得沉下性子繼續問道:「這麼重大的事不可能是國王和大祭司的臨時起意。你怎麼說也是教會里的實權人物,怎麼會事先一點兒也不知情?」
茵諾森有些尷尬地皺了皺眉頭,攤開手無奈地答道:「自從上個星期舉行過加冕典禮以來,提比略大祭司就一直呆在國王身邊,實際上大部分的時間他也都住在王宮里。你也看過了吧,他的馬並不在這里。」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那個小鬼的底細嘍?」
「沒錯,提比略大祭司其實是上個月才到院里來的。」
「怪不得人們都說現在的教會沒一點兒正經。」德萊蒙無視茵諾森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表情諾諾抱怨道。「對了,其實我一直很好奇,這樣一個小鬼是怎麼當上大祭司的?」
「拜托不要用‘小鬼’這樣的叫法來稱呼大祭司大人。再怎麼說這也是各地長老們的共同意見,你整天這樣嚷嚷我真的很難跟弟子們解釋。」
「那換一個說法。擔任如此要職肯定是因為有什麼特長或者能力什麼的吧?不要告訴我僅僅是因為他不會在祈禱的時候像老家伙們一樣咬到舌頭而已。」
「根據我的觀察,他怎麼看也只是一個比一般人柔弱的少年而已。」茵諾森似乎並不大關心地說著:「如果他身上真的有什麼蹊蹺,也不是我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能發現的。國王很喜歡他,僅憑這一點就足夠了。」
盡管對這個答案很是不滿,可茵諾森平靜的呼吸再清楚不過地展示出他也對這個來歷有些神秘的男孩也一無所知,德萊蒙在心中暗暗將老朋友責備一番,不得已只好轉換了話題繼續問道。
「最後一個問題,那個要嫁給小鬼的凱瑟琳是什麼人?」
听到這句話,茵諾森的臉上瞬間輕松下來,連帶隆起的皺紋也平復了一些,他將經書快速丟到桌上,清了清喉嚨,以一種充滿自豪而又滑稽的姿勢比劃起來。
「正如你所了解到的,長公主凱瑟琳殿下可算得上帕薩那的國寶。如果非要吹毛求疵的話,那就是她其實是名養女。國王十年前登上王位之時,曾經收養了許多因為戰亂而喪失雙親的魔術師的兒女,凱瑟琳公主也是其中的一員,但是因為國王自己尚無兒女,所以從這一點上來說她就是真正的公主。更重要得是,雖然並不是國王真正的女兒,但她的公主身份早已被國內的大眾所接受無疑。眾多子女中,若論才貌和性格,讓貴族子弟都紛紛趨之若騖的就只有這位凱瑟琳,似乎市民當中對她的評價也出奇地高。國王為留住你家小子出手之闊綽真是讓我吃驚。」
「原來是養女麼,怪不得這麼大方。」
德萊蒙並沒有全盤相信茵諾森的話,在他看來,這只不過是老朋友為了使自己安心而夸大其詞罷了。德萊蒙將腳抵在廊柱上抱臂沉思了一會兒,只感到滿心諷刺的苦笑。老練的家將已經見過無數從夸耀的神壇上跌下的例子,可不論成人的交易中混入了多少不堪的算計,若將迎娶一國公主的殊榮當做所謂「代價」,對那位無辜的女孩來說也未免太過失禮。他于是婉言謝絕了茵諾森留他在院**進晚餐的提議,只借來一匹馬,一心想盡快將獲得的情報告訴尼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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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一點呀!你要娶的可是被整個帕薩那視為珍寶的凱瑟琳公主,向她求婚的人簡直可以把王宮塔塞得滿滿當當。哈哈!這回我簡直可以看見滿城的貴族子弟發瘋的樣子了。總之相信我,這件事絕對百利而無一害。」
德萊蒙回到酒館的時候,那個嘻嘻哈哈的老板奧布沃斯正搭在尼克的肩上如此向他介紹道,他看起來喝了不少酒,一張長臉呈現出半生熟的豬肝色。
「哦?可我不記得听誰說過,粉飾太過的言辭最不可信。」尼克心不在焉地推開他,卻又礙于固定在地板上的椅子讓他無法閃躲,只好繼續用一種側身的怪異姿勢呆著。
「別這樣嘛。雖然時間短暫,但是我還是很喜歡你這小子的,以後要是你能把公主帶到店里來喝兩杯我的生意也就不愁啦。」奧布沃斯頂著眾多酒客鄙視的目光繼續厚顏無恥地說道,「好象你們的已經錢不多了吧?那這樣吧,就由我提供你婚禮當天的需要。當然,這個就算是投資……」
「真是會做生意啊,老板。」德萊蒙故意將音拖得老長,好讓堵在大廳里的酒客乖乖挪出位子。他將外套月兌下搭在肩上,走到尼克和奧布沃斯所在的那張圓桌前,丟下這句話便獨自走上樓去。
「上樓來,有點事要和你說。」
尼克點了點頭,趕忙從椅子上站起將奧布沃斯搭著的肩膀扔上桌子,無視後者發酒瘋似的糾纏快步上樓將房門鎖上,徑直來到德萊蒙的對面的床沿邊坐下。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要听哪個?」
「別耍我了石像怪,我還有得選麼。」
「那好吧,先告訴你壞消息。那就是關于你結婚這件事情的內幕——完全打听不到。提比略幾天之前就住進了王宮,茵諾森事先也一無所知。」
「意料之中。」
尼克沒有感到絲毫的動搖。按照已經寫就的劇本執行,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像其他魔術師一樣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被突然抓住殺掉,既然早已見識過底線,那麼又何必恐懼。德萊蒙賞激地瞥了尼克一眼,自己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很難保持握劍的手不顫抖呢。
「接下來的這個好消息是關于那位公主殿下的——她似乎是位很受歡迎的人。」
「那我應該好好謝謝國王陛下嗎?」尼克苦笑著調侃道,自我安慰般仰起脖子嘆了口氣,「當時根本沒法拒絕對吧?」
「嘿,听好小子,與其成天提心吊膽,倒不如將這回的事當成一個契機。你和那位凱瑟琳公主應該年齡相仿吧,年輕人之間的話題雖然不成熟卻也往往相應地沒有我們老人之間的種種禁忌。她若是真像人們所說的一般通情達理,我想只要你願意向她說明你的立場,她必定也會諒解,所以你只要以平常心對待就好了。」
尼克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望向窗外,遠處的光之塔被裹上一層暗紅的光暈,仿佛正用她若隱若現的**肆意挑逗著盡墨的夜色。他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其煩心猜測他人的意圖,還不如老老實實地執行自己的意願。關于未來新娘的一切可能,他也不再去想。
總之一切都是為了重振史克威爾家!少年又重復了一遍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