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微微顫動,似有余音繞梁。
玉人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轉過來。淺笑,「公子,你起來了。」
折寒有一瞬的失神。
玉人這才想起自己忘了面紗,緋紅了臉,忙別過頭去掩上南海鮫紗。
恍惚之間,折寒只見她左頰一痕淺淺的梨渦,如夢。
一頭如瀑青絲,隨意地攏起成鬟。發上沒有多余的綴飾,只是一串晶瑩的的珠鏈盤繞在青絲之中,恰有一個瓊花形的墜子,垂在玉人白玉般的額頭上,愈顯雅致。
「他啊,」朝梔在一旁沒好氣地道,「何止起來了,還亂彈小姐的琴呢。」
「朝梔,不得無禮。」玉人斥道。
「此事本就是我失禮。還望姑娘不要怪罪才好。」折寒歉疚道。
「沒關系,卻是玉人照顧不周。」玉人笑道,接著又吩咐了朝梔帶折寒去洗漱。自己將食盒中盛的食物糕點都拿了出來,一樣一樣,擺在青玉案上。
芝麻胡餅、薄餅羊肉、烤包子,還有一壺釅釅的磚茶。
食盒底下,壓了一張字條。
——玉姐姐,知道今日你有客人在,善解人意的我就不纏著你了。祝愉快。瑤光。
玉人會心一笑。這字條筆畫潦草,字跡模糊。雖是這樣,卻仍可以看出她一筆一劃間的認真用心。瑤光本不是漢人,如今能夠書寫漢字已是進步非常了。
一會兒,折寒和朝梔回來。
「快來嘗嘗,這些菜是不是果真像瑤光那丫頭說的一樣好吃。」玉人招呼折寒坐下,自己繞到里間看書去了。
用完早膳,折寒又一次向玉人道歉。
一是為酒醉混沌,擾玉人清靜;二是為自己留宿,使玉人壞了瓊花樓的規矩。
玉人放下書籍,嫣然一笑,對上他的眼楮,「那你現在,是不是也要為你打擾我看書而道歉呢?」
折寒一愣,然後微笑。
「你不必這樣也道歉,那樣也道歉的。」玉人搖頭,笑嘆道,「我把公子當知己。你在酒醉落寞之時仍可以記得尋我的路,我就一定會幫你。」
折寒心中震動,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這冰冷的世上,難得感到一絲溫暖。
玉人並未提及折寒酒後,那樣彷徨無助的樣子,以及,無意中听他講述的,他的過去。
折寒讀不懂她眼中的那一抹心痛。因為在折寒看來,她臉上的神情,說話的聲音都是那樣的潔淨清冷。
仿佛遺世獨立,任紅塵滾滾,都與她無關。
折寒還是細述了自己錢袋遺失,負氣醉酒的事。去年秋闈中舉,他們此行是為赴京趕考,參加三月的春貢。孟玠不願在家中多受羈縛,便邀了折寒早早出行。因為時間尚算充裕,便暫居揚州。
然後,便發生了以後的種種。
只是想解釋一下事情始末,折寒向她辭行。
「公子身無分文,能到哪里去呢?留下來吧,我陪你等孟公子。」玉人真心挽留。
「姑娘為我壞了瓊花樓的規矩,我已是過意不去,又怎能讓你一再為我犯錯?」折寒眉頭緊鎖。
「放心,我已想好對策,只是要委屈了公子。」玉人頓了頓,繼續道,「瓊花樓後庭還有一間空的雜役房,公子若住在哪里,便不會有什麼不妥。」
「好。」折寒略沉吟,點頭,「多謝姑娘好意。」
「朝梔,備茶。」
「恐怕我在這里多有不便。」
「公子放心,今日不會有人來听琴。」
「這是為何?」
「因為,我包了自己的場。」
玉人粲然一笑,為他的出現,更為他此刻在自己身邊。
折寒已經出離了驚訝,此時看到她盛滿了笑意的眼,如星子般璀璨。
「公子也會撫琴?」
「只會一點。甚愛一曲廣陵止息。」折寒慢飲一口清茶,沉吟,「悼嵇生之永辭兮,顧日影而彈琴。」
「可惜,廣陵止息已成絕響,如今所傳之譜不過是後人的加工之作,全無當年風采。」玉人坐到琴邊,指尖劃過琴弦,如風聲瑟瑟。
窗上的紗綾不知何時換成了月白色,正對著幾桿幽竹,此刻,清影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