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鮮有人至,愈加荒涼了,經過一年多的風吹日曬雨淋,草木茂盛,遮掩住過往攀爬的痕跡。人有生死,草木有枯榮,不過,草木一年一輪回,春天一到,枯木逢春,即刻恢復勃勃生機,而人呢?
沿著熟悉的線路,許雲峰飛速躍上山頂,跳上漆黑的巨石,將許鐵山平緩地放下。他跪在旁邊,默默注視著爹的臉龐,輕輕擦去他身上的泥土……
許久之後,許雲峰閉上眼楮,內心狂亂,思緒翻飛,陣陣滔天殺意洶涌而出,難以抑制。族人的血仇已經報了嗎?仇人都死了嗎?那些士兵都是听令行事,他們該不該死?族人死得如此冤屈,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誰?是楚莊挑起的武林紛爭?他死了,一切結束了嗎?
楚莊懷中的錦囊是什麼東西?怎麼打不開?是修仙用的嗎?楚家會來報仇嗎?血影門如何了?糟老頭下山了嗎?血影門的仇要報嗎?血債血償,冤冤相報何時了?今後何去何從?回血影門,還是去九陽門?修仙之路是否更加血腥殘酷?
殺人……以殺練劍……以殺練心……還是被殺……
許雲峰在葬劍崖上默默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思索著一個個問題,想要理清思路找到答案,卻越來越迷茫,彷如踏入泥潭之中,越陷越深。
三天之後,他從巨石上摔下來,疼痛使他徹底清醒過來。他飄身下山砍了一棵大樹,抬上山頂,飛快地將大樹切成一塊塊木板,在巨石上搭起一個木架子,塞好樹枝、松針,再將爹抱上木板躺好。
最後,深深地凝望了爹一眼,他點起火,大火熊熊,一如焚燒許雲夢之時,迅速吞噬了許鐵山。大火越燒越烈,火苗飛騰,吞噬一切,「嗡嗡……吱吱……」發出一陣輕響,清新的木香味隨之飄來。
許雲峰跪在巨石下,心如刀絞。
一盞茶時間後,大火熄滅了。許雲峰月兌下外衣,將骨灰捧起,放在衣服上。驀然,他在灰燼里模到一塊堅硬的東西,手一顫,收回來。再伸進去,一模,是鐵塊一般,帶著溫熱,應是放在爹體內的東西。
他心中一顫,拿出來一看,是一段烏黑烏黑的鐵塊,不到一尺長,扁平,四指寬,兩端尖,外表粗糙,凹凸不平。
「咦」許雲峰驚呼一聲,鐵塊異常鋒利,剛拿起,踫到了凸起處,立時割破了手掌,鮮血涌出來,灑在鐵條上。
「嗤嗤……」鐵片一陣輕響,溫度降下去,他緊緊地盯著它看,血如被它吸走了一般,消失了。
繼而,許雲峰眼前一黑,仔細一看時,卻如身在一片漆黑的空間中,飄飄蕩蕩。他懸浮在此,有些陌生,驚恐,又有點熟悉,親切。
突然從天外飛來幾道血光,在追逐,扭曲,穿梭,繞環,漫天飛舞,沒有固定的軌跡,沒有任何頭緒。漸漸的血光變淡,消失在天外,像從沒出現一般。
許雲峰悠然醒來,一陣虛弱,疲倦不堪,身子搖搖欲墜。他跌坐在地上,模著發燙的巨石,漸漸清醒過來。
「這就是祖劍?」他欣喜地狂想到,上下翻看著這根鐵片,除去劍柄,確實很像一把沒有打磨的丑陋的劍胚。他小心地握著那塊黑鐵片的頂端,對著巨石輕輕一劃,堅如隕鐵的巨石如豆腐一般,被切開了。
許雲峰大吃一驚,轉而將鐵片放在巨石上,拔出寒血劍,用力一砍,「叮」一聲脆響。寒血劍破開了一個口子,鐵片一絲痕跡都沒留下。這塊黑疙瘩,鋒利而且堅硬,難道真的就是傳說中的祖劍?
「祖劍在爹身上,應該是他自己插入體內,想藏起來。祖劍竟然能夠吸血,那些族人的血都吸走了,才會變成干尸,沒有腐爛。那些血光一定是吸收血液後,幻化出來的,是劍光,還是劍道?」他驚訝地默想道。
一陣大風刮來,吹起許雲峰的發絲,他將祖劍放在一邊,收拾好爹的骨灰,包起來。
許雲峰站在懸崖邊,手中如捧著萬斤巨石,壓得他雙腿顫抖,心中默念道︰爹,娘,你們走好,孩兒一定會好好活下去,守護好劍谷,領悟出祖劍的奧秘……
手一松,包裹落入深淵里,慢慢往下墜,往下墜,沒有底一般,許久都沒有聲響……
許雲峰轉身抓起那塊鐵片,如發瘋一般對著巨石一陣狂劈,將偌大一塊巨石,切成了一塊塊,大小不一。這些碎石看著不大,每一塊卻重達數百斤,他將石塊踢下西山,滾到山腳下。
這塊巨大的隕石閑置在此,還不如拿去鑄劍,也許前人也如此想過,只是無法切開罷了。而今,這把或許是祖劍的黑疙瘩卻能輕易切開隕石,許雲峰不由心動了,他想用這些隕鐵石鑄劍,給許雲東與許雲飛一人一把,再重新把祖劍熔鑄一回。
沒過多久,那塊刻著葬劍崖的巨石就此毀去,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崖頂,顯得更為落寞!
這幾天,許雲東與許雲飛兩人已把家人火化了,包裹著骨灰與其他族人一同葬入西山懸崖。此時,兩人披麻戴孝,在祠堂里守靈。
許雲峰從西山上下來,一手抱起一塊,健步如飛,奔回劍谷,到了祠堂門口放下隕石,沖兩人大聲說道︰「我找到祖劍了!」
「什麼?」兩人驚呼一聲,猛然醒來,同時回頭看向他。
「在哪?」長時間的跪著,膝蓋酸麻,兩人站起來時,差點跌倒。
許雲峰從懷里掏出那根烏黑的鐵片,拿給兩人看。
「這是祖劍?」許雲飛問道,滿臉懷疑,怎麼也不能相信祖劍是塊破鐵片,難道一千多族人竟然為了它,犧牲了!
許雲東也不信,疑惑地看著許雲峰。
許雲峰鄭重地點點頭,說道︰「這也許真的是祖劍,我試過了。你們坐下,模一下,就知道真假了。」
看許雲峰沒犯病,也不像說笑,許雲東姑且坐下來試一試。他接過鐵條,入手微涼,輕輕一捏,手掌刺破了,血涌出來,他還來不及驚呼,就閉上雙目,呆住了。
幾個呼吸之後,許雲東醒來,臉色蒼白無血,搖搖欲墜,卻欣喜地翻看著黑鐵條,難以置信地問道︰「這真的是祖劍?拿出去,誰信啊?」
「真的嗎?我看看。」許雲飛一把搶過去,頓時刺破了手掌,血流入鐵條,發出一道光澤。幾個呼吸後,他醒過來,倒在地上,氣血衰弱。
許雲峰將一道內力度入他體內,運轉了一圈,他才好了一會。
愣了一會,許雲飛才輕聲說道︰「怎麼回事?我剛才只見到了幾條血光,什麼都沒有發現,就暈倒了。」
「嗯,祖劍需要血氣刺激,觀看一次,極耗精神。恐怕一天看一次,都挺不住。難怪從禁地出來的人,都枯瘦蒼老,活不了幾年,原來如此。」許雲東默想了一下說道。
許雲峰點點頭,以他旺盛的精神,一天看幾次沒多大問題,但看多了,也會氣血大虧,精神萎靡。他接著自己的檢驗說了一下,祖劍不僅鋒利無比,而且異常堅硬。
「西山上的那塊隕石,我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可以用來鑄劍。另外,我想把祖劍重鑄一下,你們意下如何?」許雲峰說道。
「唔,如果祖劍比隕石還堅硬,能融化嗎?」許雲東沉思了一會,說道。
「試一下吧,若是像這樣,祖劍只能供著,沒法用。」許雲峰說道,劍坊里有地火,若是用內力催動,溫度極高,應該可以融化隕石。
「劍谷就剩我們三個了,雲峰武功最高,祖劍歸你保管吧。」許雲飛臉色緩和了一些,盯著祖劍,有些驚懼地說︰「那麼多先輩都沒悟透祖劍的名堂,我們肯定也不行,雲峰年紀輕輕就已將龜鶴玄功修煉到第八重,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你一定可以領悟到的。祖劍由你拿著,若是能悟出高深的劍法,再教給我們就是了。」
「這怎麼行呢,這祖劍是族人用生命換來的……」許雲峰急忙說道,卻不知該如何解釋,他確實想要祖劍,或許能借此悟出其中的奧秘。如今,許雲飛一說,若是自己拿去了,豈不是全不顧族規祖訓?
「雲飛說得對,現在全族就剩下我們三個人了,最好由你拿著。否則,若是官府又派人來搶奪,我們可保不住。」許雲東看到許雲峰左右為難,不由勸說道,「不要忘了,你也是族里的一份子,祖劍也是屬于你的,而且,是你為全族報了仇,要不然,全族破滅,祖劍也會消失無蹤。」
「嗯。」許雲峰點頭,接過祖劍,在靈堂前跪下朗聲說道︰「列祖列宗在上,我許雲峰立誓,在我有生之年一定盡力領悟祖劍,領悟劍道,傳給族人,守護劍谷,護衛族人。若違此誓,天地不容,猶如此石,四分五裂。」許雲峰起身走到祠堂外面,對著隕石,劈了兩劍,裂成四塊。
許雲飛見了,笑著說道︰「好,雲峰。從今往後,這把祖劍就是谷主的信物,如今由你執掌,你就是谷主,由你帶領我們走向復興。」
「這怎麼可以,我年紀最小,當不得。」許雲峰連忙阻止道。
「可是你武功最高,不由你當,由誰當?」許雲飛笑著問道。
「可是,我本領低微,我還想去尋訪高人,修煉更高深的功法。」許雲峰眼神一暗,他不想留在劍谷閉門造車,只有去外面尋找仙緣,才能學到仙法。
「你想去學仙法吧?去吧,別听雲飛那鬼頭亂說,現在劍谷就我們三個人,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听別人的。這里也沒有別人了,你自己多小心些就是,若是在外面過得煩悶了,再回劍谷,這里永遠是你的家。」許雲東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一幅老大哥的模樣,可是,一想到劍谷如今的慘樣,三人不由抱頭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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