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戀 九、

作者 ︰ 張德眾

九、

渾身疲乏、四肢麻木的海倫娜慢慢地站起身來,想活動一體,她剛轉過身去,忽然感覺到一陣頭重腳輕,渾身的血液好象一下子全都涌到了頭部,她連忙用手捂住額頭。就在她失去重心,眼看就要跌倒的一剎那,她感受到一股強勁的力量在支撐著自己,而這種力量、這種感覺,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那是男人強健的臂膀、寬闊的胸懷,就像一座風平浪靜的港灣,可以為她遮風擋雨。

海因策緊緊地摟住海倫娜的腰,胸部貼著她的後背,下顎貼著她的頭部,輕輕地嗅著她身上散發出的自然、清新的芳香。

沉默了一會兒,海因策關切地問︰「怎麼了,我的小寶貝兒?累了是嗎?」

海倫娜沒有做聲。

「這盤棋我贏了,我有權向你提個要求,我們事先說好的。」

「不行。」

「為什麼?輸了就要認賭服輸。」海因策轉到她面前,把她摟在懷里,輕輕地親吻她的額頭。他低下頭,凝視著她那恬靜秀美的面頰,溫柔、純樸的眼楮和薄薄的、俊俏的嘴唇,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得厲害,一個念頭早已在他的心中萌芽、迸發,而現在,這種念頭已經欲罷不能,他終于鼓足勇氣不顧一切地親吻她的嘴唇。

「請不要這樣。」海倫娜用手綿軟地推了他一下,把漲得通紅的臉轉了過去。她有些猶豫不決,想掙月兌開,又想永遠依偎在眼前這個男人的懷里。

海因策不肯罷休,把她摟得更緊,想熱烈地親吻她。

海倫娜趕忙用手擋住了自己的臉,對他說︰「這不行。」說完,她又把帶著羞澀的微笑的臉慢慢地轉了過來,把手慢慢地放下,抬起頭,深情地望著眼前這個高大、英俊的青年。炙熱的、充滿激情和陽剛之氣的眼神與輕柔、嫵媚的目光交融在一起。

海倫娜慢慢地踮起了腳尖,閉上了眼楮,雙手抓住了海因策的胳膊。

終于,兩個人緊緊地摟在一起,嘴唇像磁石一樣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海因策就像一塊長期干旱的土地,終于得到了甘霖的滋潤。海倫娜則像一只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的小鳥,終于發現了一片茂密的森林。

海因策望著自己的心上人,又一個念頭突然在他的腦海中閃現,難以抵擋的誘惑使他熱血沸騰,他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伸手輕輕地解開海倫娜連衣裙的帶子,拉開她背後的拉鎖,他沒有想到,海倫娜不但沒有做出任何反抗,而且還像一只溫順的羔羊一樣順從,她心里的最後一個堡壘被攻克了,她投降了。

連衣裙慢慢地墜落到地板上。海因策趕忙趁熱打鐵,小心翼翼地解開她的,扔到沙發上。最後,她的內褲也慢慢地墜落下來。

一幅唯美的畫卷清清楚楚地展現在海因策的面前。性感曼妙的身段、凹凸有致的曲線、如晶似玉的肌膚,簡直是一部無以倫比的藝術精品。這不是一幅掛在牆上的達?芬奇、梵高,或是米開朗基羅的油畫,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有血有肉的天使。海因策心里在想︰「這真不可思議,她父母究竟是什麼樣的能工巧匠?竟然能創作出這樣完美無瑕的作品!」

夜深了,整個莊園沉寂了下來,已經听不到青蛙吵鬧的叫聲了,月亮也識趣地走開了。

面對著海倫娜的**,聆听著她均勻的呼吸聲,海因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我不會是在做夢吧?」他想用右手狠狠地掐自己一下來證實眼前這一切不是一場夢,可是又把手放了下來,他心里對自己說,「這要真是一場夢,那你就做下去吧,千萬不要醒過來,最好永遠也不要醒來,一旦醒來,你就不得不回到一個空虛的世界,一座噪動的城市,到處都可以听到不堪入耳的廣播、煽動的演講,隨處可見的是亢奮的民眾、穿著厚重皮靴的黨衛軍,不僅如此,你父母還不厭其煩地向你闡述和呂迪婭這個女妖精結婚就可以扶搖直上。」

海倫娜微微地閉著眼楮,羞澀的神情寫在臉上。除了小時候,父親給她洗過澡以外,她還從來沒讓別的男人看過她嬌美的玉體,但此時此刻,她已經完全敞開了心扉。

海因策的心在「咚咚」地跳得厲害,一種強烈的激情在沖擊著他,就像洶涌的波濤在不停地拍打著岸邊的岩石。終于,他把左胳膊放在海倫娜的後背上,右胳膊放在她的雙腿後面,一下子把她抱了起來。

海倫娜雙手摟著海因策的脖子,額頭緊貼著他的肩膀,就像一只撒嬌的小貓一樣。

海因策把赤果的她抱到床上,幫她把鞋月兌掉後,仔細地欣賞著眼前這令人怦然心醉的美景,在溫馨、幽暗的燭光的映襯下,一位美麗的天使靜靜地平躺在床上,面帶著害羞和緊張的神情。「難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追求的嗎?」他迅速月兌掉自己的衣服,雙膝跪在海倫娜的兩腿旁邊,一邊用手輕輕地撫模著她的頭發,一邊欣賞著她的美貌,他已經大汗淋灕,呼吸也變得更加急促,他心中的激情就像一股**一樣熊熊地燃燒起來,他顧不上抹去額頭上的汗水,就用強健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摟住她,對她說︰「我愛你!」

海倫娜輕輕地點了點頭,心里默默地回答︰「我也愛你。」

海因策貪婪地親吻海倫娜的額頭、臉蛋和嘴唇。海倫娜也緊緊地摟著海因策的脖子,慢慢地閉上了眼楮,她準備對他狂熱的吻和炙熱的愛照單全收。

高大魁梧、充滿陽剛之氣的身軀與嫵媚動人、充滿陰柔之美的肌膚天衣無縫地結合在一起,急促的呼吸聲和輕柔的申吟聲交織在一起,兩顆「撲通撲通」跳動著的心被一座無形的橋梁緊緊地連接在一起。

在這萬籟俱寂的莊園里,只能听到蟋蟀的鳴叫聲。棋盤依然放在桌子上,一枚枚棋子還立在棋盤上下……

海倫娜和海因策兩個人面對面站在一塊碩大的棋盤上,海倫娜身穿著一件與《亂世佳人》開頭部分,斯嘉麗穿的一樣款式的白紗裙,頭上戴著一頂瓖嵌著紅寶石的後冠,在明媚的陽光照耀下,後冠閃閃發光。海因策面帶著喜悅的笑容,身穿著一件黑色的騎士服。他們頭頂著蒼穹的藍天,潔白的雲朵飄浮在天空中。霎那間,棋盤變成了一片原野,黑色的郁金香和白色的百合花一下子盛開了,整齊地形成了棋盤的32個正方形的黑格和32個正方形的白格。一枚枚棋子變成了身穿黑色或白色工作服的花匠。海倫娜驚訝地睜大了眼楮,環顧著四周。這時,海因策騎著一匹黑馬飛快地向她跑過來,手里拿著一束鮮紅的玫瑰,海倫娜趕忙快步迎上前去,不料,突然刮起了一陣大風,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她站起身來,發現那匹黑馬已經停下了腳步,馬背上的海因策不見了蹤影,他手中的那束玫瑰被大風刮走了,越刮越遠,自己頭上的那頂後冠不翼而飛,剛才身上穿的那件漂亮的白紗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藍白條的破衣服、破褲子,上面還到處是斑斑血跡。她還沒有來得及喊出聲來,眼前的那匹黑馬越變越大,越變越大,最後變成了一匹將近十二米高的木馬。這時,從木馬的月復部順下了許多根繩子,一個個背上背著機槍、頭戴鋼盔、身穿黨衛軍軍服的德國鬼子順著繩子下來,他們向海倫娜跑過來,把她包圍了,呲牙咧嘴地獰笑著,一挺挺沖鋒槍對準了她。

「哦不!」海倫娜猛然從噩夢中驚醒。一縷陽光透過窗戶曬進屋里,天已經朦朦亮了,外面傳來布谷鳥的叫聲。她轉過臉一看,海因策正在她身邊熟睡!兩個人蓋著一條毛巾被。天那!她發現自己正一絲不掛地和一個男人躺在一張床上!

她環顧著屋里,壁爐台子上已經熄滅的蠟燭,掛在牆上的卡爾?馬克思和弗雷德里希?馮?恩格斯的畫像、列賓的名畫《下象棋》、吉他、桌子上的唱片機、棋盤和棋子,還有落在地板上的自己的連衣裙和內褲。她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她意識到自己干了一件多麼愚蠢、多麼齷齪的事。她緊咬著嘴唇,雙手緊緊地抓著床單,悔恨的淚珠不知不覺地滾落下來。她用手抹了一把淚水,沒想到有更多的眼淚像泉水一樣奪眶而出。她剛要把毛巾被的一角塞進自己嘴里,這時,她听見海因策在呼喚她的名字,「海倫娜,海倫娜,哦不!」

海倫娜趕忙用毛巾被蓋好自己的胸部,轉過臉看著海因策,只見他的額頭上布滿了汗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兩個人默默地對視了片刻,異口同聲地問對方︰「你怎麼了?」

海倫娜驚異地看著海因策。

海因策見她沒有說話,于是先開了口︰「我做了個噩夢。夢見在一座莊嚴肅穆的教堂,比科隆大教堂還要大,還要氣勢恢宏,只有海倫娜你,我和神父三個人,你身穿著潔白的婚紗,頭戴著一頂白色的花冠,手捧著鮮花,面帶著幸福的微笑,在門德爾松的《婚禮進行曲》的伴奏下,從紅地毯上走過來,我把一枚戒指戴在你的手上。神父問我︰‘海因策?馮?赫爾維格先生,你願意娶你身邊這個女人作你的合法妻子,無論身處順境還是逆境,富有還是貧窮,疾病還是健康……’我沒等神父把話說完我就回答‘我願意。’神父又問你︰‘海倫娜?奧本海默小姐,你願意嫁給你身邊這個男人作你的合法丈夫,無論身處順境還是逆境,’突然,教堂的頂篷裂開了,一只巨大的鷹像閃電一樣俯沖下來,我們根本來不及躲閃,它用強有力的大爪子一下子抓住你的雙手,把你帶到半空中飛走了,那頂花冠和那束鮮花掉在地上。我一邊喊著你的名字,一邊拼命地追趕,可是眼看著那只鷹抓著你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太可怕了!還好,這只不過是個夢。」

兩個人又沉默了片刻,海倫娜忍不住潸然淚下。

「你怎麼了,親愛的?」

海倫娜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淚,沒有回答。

「為什麼不高興啊,親愛的,我只不過是做了一場夢而已,你怎麼會被老鷹抓走啊?」

「真見鬼,我都干了些什麼?!怎麼能這樣啊?!」海倫娜雙手緊緊地攥著床單,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海因策心里有些發毛,不知所措,他趕忙對她說︰「請你別這樣,我……」他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語言來安慰她。

「我把我的第一次交給了你,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你知道這對我,一個女孩子來說意味著什麼?」

「你別生氣,別生氣。你把你的第一次給了我,我也把我的第一次交給了你。」

海倫娜听罷一愣,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是的,你沒有听錯,我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把我的愛交給一個女孩子,那就是你,海倫娜?奧本海默,為了你,我情願付出我的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難道你不相信?」

「我不相信一見鐘情。」

「連我也不相信?」海因策伸手從搭在床頭櫃上運動服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遞給海倫娜。

海倫娜慢慢地用手接過手帕,擦了擦眼淚,然後把手帕放在枕頭旁邊。

兩個人默默地對視著,一個是激情四射的眼神,一個是充滿疑慮的目光。

「四天以前在警察署,正是眼前的這個男人證明了我的清白,而且還在裁判長面前竭盡全力為我主持公道。要是沒有他鼎力相助,我說不定現在還在大牢里關押著呢,棋後稱號頭餃根本無從談起。他明知道我是猶太人,明知道替猶太人說話會為自己惹麻煩,難道這樣的好人還不值得我信賴嗎?」想到這兒,海倫娜不再哭泣了,她微微地點了點頭,依偎在海因策的懷里。

「我會愛你一生一世,即使海枯石爛,我對你的愛也絲毫不會改變,請你相信我。我給你寫一首詩吧,趁我現在有靈感。」海因策清了清嗓子,抑揚頓挫地朗誦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海倫娜一下子破涕為笑。

「即興發揮,讓你見笑了。」

「是的,很抱歉,我親愛的匈牙利大詩人,裴多菲先生。」

「裴多菲你也知道?哦,我又忘了,你是個才女。」

「我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不,你很美,不過,哭當然沒有笑好看了,誰都一樣。」

「我的眼楮、鼻子是不是特別紅?」

「眼楮像小白兔,鼻子嘛,像馬戲團的小丑。」

「真的嗎?」

「不信你照照鏡子。」

「那怎麼辦啊?」

「要是用手擦眼楮鼻子就會紅,要是讓眼淚自己干,一會兒就看不出來了。」

海倫娜靜靜地依偎在海因策的懷里,海因策摟著她,輕輕地撫模著她的後背。

布谷鳥悅耳的歌聲在這對戀人的耳邊回蕩。

海倫娜忽然問他︰「你能記住你說過的話嗎?」

「當然能記住。我會愛你一生一世,即使海枯石爛,我對你的愛也絲毫不會改變,請你相信我,我起誓!我要是反悔,就讓我下地獄!讓我碎尸……」

海倫娜連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她微微地點了點頭,心里在說︰「我相信你。」然後慢慢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閉上了眼楮。

海因策把她擁入在懷里,輕輕地親吻她。

管家推開大鐵柵欄門,海因策把車慢慢地開出莊園的大門。

在汽車在大門口轉彎的一剎那,意猶未盡的海倫娜回眸望了一眼,她打心眼兒里喜歡上了這座莊園,因為這里幽靜、秀麗,遠離大都市的喧囂,沒有生活的壓力和煩惱,沒有戰爭的陰雲,她多麼希望能和身邊這個愛她的男人在這里一起享受幸福的時光,直到永遠。

早晨柔和的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照耀在這對戀人的臉上。

盡管是在送別自己心愛的人,海因策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離別之情,還流露出燦爛的笑容。才華橫溢的、英俊瀟灑的他受到過很多女孩子的青睞,他都不屑一顧,在他眼里,這些人都俗不可耐。呂迪婭更是對他死纏爛打,甚至還認為她自己就是赫爾維格家族的成員,他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海因策對嬌艷傲慢的呂迪婭還不是十分厭惡,多少還有那麼一點兒好感,可是,自從那天中午,她居然采取如此卑劣的手段來挽回敗局,還讓他助紂為虐,為人正直、心地善良的他對這種盤外招深惡痛絕,這樣一來,這個女人在他心目當中簡直變得一無是處,尤其是在他和美麗、聰慧、純樸、善良的海倫娜結識之後。他不經意地轉過臉看了一眼自己心愛的姑娘。可是他發現,她臉上失去了笑容,仿佛流露出一絲憂郁的神情。

海倫娜坐在副駕駛座位上,一臉茫然地望著前方。她對自己昨夜偷吃禁果的不恥行為感到非常後悔,不由得皺緊了雙眉。

「你怎麼了,親愛的?」海因策奇怪地問。

海倫娜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贏得了棋後的稱號凱旋而歸,你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麼這麼愁眉不展?」

海倫娜還是沒有回答。

「沒有關系,我們只是短暫的離別,我會把你永遠裝在我的心里,你好象還是不相信我。」

海倫娜猛地抬起頭,看著海因策,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說「我回去該怎麼跟爸爸媽媽交待啊?婚姻大事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有多麼重要!這樣先斬後奏,簡直太不象話了,從小媽媽就教導我,女孩子要自重。干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爸爸媽媽知道了非氣壞了不可,他們認為這是大逆不道。」

「你都二十一歲了,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而且已經功名成就,你完全有資格自己做主,難道不是這樣嗎?」

海倫娜遲疑了片刻,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還有什麼顧慮?」

「叔叔肯定會問我,這一天一宿都跑到哪兒去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海因策沉思了片刻,回答︰「你就說昨天和我一起在一個清靜的地方切磋棋藝,晚上我幫你找了一家小旅館。」

「可我從來不騙人。」

「說句小小的謊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你到火車站送人,還特意帶著象棋,叔叔不會相信。」

「我沒帶象棋啊。」

「那怎麼切磋棋藝啊?」

「下盲棋呀。」海因策說完,把臉轉了過去,眼楮看著前方的道路。

海倫娜望著坐在駕駛座上的海因策,心里暗自在想︰「我這是怎麼了?簡直莫名其妙!為什麼眼看就要發車了,還要從火車上下來?我從來不會和陌生男人說話超過一分鐘,卻讓眼前這個男人陪了我整整一天一宿,我們無所不談,開懷暢飲,還把我的內心獨白一字不落地朗誦給他听,不僅如此,我還把我的第一次……看來我已經完全被他征服了,他不僅在棋盤上戰勝了我,而且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回想起海因策對她說過的話︰「我會愛你一生一世,即使海枯石爛,我對你的愛也絲毫不會改變,請你相信我。」想到這兒,她微微地點了點頭,嘴角上露出一絲迷人的微笑。

汽車在鄉間的公路上飛馳著,雖然現在才七點多鐘,海倫娜卻感覺不到涼爽,因為在她那顆躁動的心中已經驕陽似火。

海因策想起自己對海倫娜說過的話︰「我會愛你一生一世,即使海枯石爛,我對你的愛也絲毫不會改變,請你相信我。」他眼楮望著前方,用余光掃過從自己身邊掠過的一棵棵蒼松翠柏,心里暗暗告誡自己︰「這樣美麗、善良的姑娘,無論付出多麼大的代價,也值得你海因策?馮?赫爾維格去追求,去呵護,你要珍惜這份感情,無論遇到什麼樣的艱難險阻,你都要記住自己立下的海誓山盟,作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絕不能自食其言,你明白嗎?」

海倫娜透過車窗,望著遠處碧綠的田野和身邊靜靜地流淌著的易北河,這條寬闊的大河、平靜的水面使她想起了華沙的維斯瓦河。她出門在外已經一個多月了,現在她恨不得長上一對翅膀,一下子飛回到家里,飛到爸爸媽媽身邊。可是,又有些舍不得離開這個靜謐、秀美的地方和身邊這個高大、健壯的男人。她感受到有一股神奇的、神聖的、令人琢磨不透的力量在吸引著她、支配著她、沖擊著她。她得出了一個結論︰自己愛上了身邊的這個男青年。

汽車在路面上疾馳,路邊樹木的繁茂的枝葉反射在車窗上。

兩個人沉默了好一陣子,時光仿佛已經停滯在這個烈日炎炎的早晨。海因策想趕快打破這沉默,他腦子里像車輪一樣飛速地旋轉著。終于,他找到了一個她一定感興趣的話題。

「我很佩服你精湛的棋藝,親愛的,你摘取棋後桂冠是實至名歸的。小小年紀,能達到這麼爐火純青的境界,確實很不簡單。」

「過獎了,最後還是敗在你的手下了。」海倫娜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的神情。

「那是因為你這些天連續打比賽,身體過于疲勞了,我看見你下到中局階段,眼楮都睜不開了,再加上杜松子酒後勁比較大,使你的計算力大打折扣。我提議封盤,被你拒絕了。我走馬h3將軍的時候,你用g2兵吃馬,這顯然是個錯誤,應該走王h2,你當時好象意識到了這一點,可你就是不悔棋。」

「模子必動,touchmove。」

海因策听罷哈哈大笑,笑得海倫娜有些莫名其妙。「我那是開玩笑,看來你的神經還沒從棋後挑戰賽那種緊張的情緒中擺月兌出來,這又不是什麼正式比賽。」

「我從小學棋的時候就是這麼被教育出來的,模子必動,落子無悔。」

「哈哈!你可真夠倔的!這一點你很像德國人,這麼死板。其實你要是走王h2的話,我大概除了走後h5以外,也沒什麼好棋可下,你再用e7格的馬殺g6兵,可以長將求和。以你的棋力肯定能計算出來。」

「當然。」

「後悔了吧?」

「不。我從來不悔棋,也從來不後悔。」

「是的,我看出來了。」

「叔叔常說,下象棋的時候要盡量多看幾步,要最大限度地把可能出現的變化都計算出來,不要為下過哪一步棋而後悔,也不要為沒下哪一步棋而懊惱,他還說人生就如同下象棋一樣。」

海因策不住地點了點頭。

一路上,兩個人談論著眾多高手的棋風和特點,並結合自己的實戰經驗,探討著象棋的各種開局、防御的變例。

這時,海倫娜發現馬路變得寬闊了,行人、車輛絡繹不絕,看來已經進了柏林市區。她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要不要把我的住址告訴他,好讓他給我寫信?對。」于是,她說︰「我們家……」

不料海因策把話題扯開了︰「親愛的,你看,到勃蘭登堡門了,這是這座城市的標志性建築。那天我們從警察署回來的時候路過過這里。看,多麼雄偉啊!頂端正中央是勝利女神維多利亞趕著一輛戰車,一共有四匹馬,你不下去看看?」

「離火車站還有多遠?」

「快到了。」

「請你快一點好嗎?叔叔一定在火車站等得著急了。」

汽車剛剛從勃蘭登堡門下穿過時,海倫娜說︰「我對古建築不感興趣,我喜歡自然風光,那才是真正的美。」

海因策把汽車停在火車站前的停車場上,滅了車之後,他嘆了口氣,轉過臉來,看著海倫娜,他那雙激情四射的大眼楮迸發出含情脈脈和依依不舍的目光。「時間過得真快,要是能多陪你一會兒該多好啊。」

海倫娜沒有做聲,她心里在想︰「你可以給我寫信啊,我把地址……」她正要把地址告訴海因策,沒想到被他一把摟在懷里。「不,請不要這樣!這里……」她剛要說這里耳目眾多,讓別人看見多難為情啊,海因策的嘴唇已經和她的嘴唇緊緊地貼在了一起,她想起身下車,可是她實在無法掙月兌開海因策那雙強健有力的臂膀。

這時,海因策听見身後有人輕輕地咳嗽了一下,他回過頭一看,原來是停車場的管理員。

「對不起,先生、小姐,我不應該打擾你們,不過,按規定請繳納停車費。」

海因策一皺眉頭,很不耐煩地遞給他一張鈔票,說了聲︰「不用找了。」

「謝謝,先生,請你們繼續。」

管理員走後,海因策轉過身一看,發現副駕駛座位上沒人了,車門虛掩著。海因策一愣︰「怎麼回事?人呢?」他轉念一想︰「她準是生我的氣了,她走不遠,快去找!」

他趕忙下了車,環視了一下四周,沒有看見她的背影。「奇怪,這一眨眼的工夫到哪兒去了?」他走到車尾,發現海倫娜就蹲在副駕駛車門旁邊,臉對著後視鏡。

「你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嗎?」

海倫娜沒有做聲。

他走到她的身後,原來她在照鏡子。

「不用照了,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姑娘,不化妝也很美。」

「我是海倫娜?奧本海默嗎?」她喃喃地說。

「什麼?」海因策沒听清楚。

「我是海倫娜?奧本海默嗎?」她稍微提高了一點聲音。

「這話什麼意思?」海因策說著,在她身後蹲了下來。

「我還是以前的我嗎?鏡子里的我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可是我……我……,昨天都干了些什麼?我簡直瘋了!」

海因策伸出雙臂,摟住她,輕聲地問她︰「你是不是有點後悔?」

海倫娜沒有回答,後視鏡準確無誤地反映出寫在她臉上的憂郁、悔恨的神情。

「下象棋的時候要盡量多看幾步,要最大限度地把可能出現的變化都計算出來,不要為下過哪一步棋而後悔,也不要為沒下哪一步棋而懊惱,人生就如同下象棋一樣。」

海倫娜回過頭,用驚異的目光看著他,終于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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