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里的第一夜過得平安而祥和,不知道是不是疲勞過度的原因,大家都睡得特別沉。
第二天清早,卓木強巴是被不知名的清脆鳥鳴喚醒,當他將頭探出營帳一看,瞭望台上的巴桑已經不見了蹤影。卓木吃了一驚,因為為了避免守夜的人困倦掉下樹,巴桑是拴了安全繩的,如今安全繩都不見了,如果不是巴桑自己下樹離開,就很難理解他遭遇了什麼樣的危險。卓木強巴踹著兀自未醒的張立岳陽兩人道︰「快起來,巴桑不見了!」
張立撓撓被踹的肩膀,一副我正睡得舒服的表情,側過身,沒有起床的意思,而岳陽先是惺忪睜眼,接著像被毒蛇咬了一樣,瞪眼道︰「什麼!巴桑不見了!他被什麼東西吃掉了?」張立一驚,也醒了過來。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擎著安全繩滑落及地,卻發現巴桑完好無損的站在樹屋正下方,他端著一鍋水,看來都準備燒水做飯了。張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道︰「哎呀,強巴少爺真是的,大清早就大呼小叫。岳陽你也是,一听見人不見了就首先想到被什麼吃掉了,要是叢林真有這麼可怕,那些居住在里面的部族早就死光啦!」
卓木強巴問道︰「你怎麼自己就下來了?」
巴桑道︰「我看你們睡得不錯,就沒叫醒你們。」卓木強巴看看巴桑端著的盛水容器,沒再說什麼。
為了趕在敵人發現自己之前離開,吃過早餐,四人匆匆收拾行囊,趕到了他們藏船的地方,可是揭開哪里的偽裝物一看,四人全都傻眼了!
標記是這里沒錯,偽裝也是他們做成的那樣,沒有絲毫被移動過的痕跡,可是……可是,船卻不見了!遇到這樣的荒唐事,遠比直接遭遇敵人給他們的打擊更大,這事太詭異了,完全讓人無法理解,如果說是被敵人找到了並移走了船,那麼那些特殊的防偽方法肯定會被敵人破壞,諸如偽裝的樹枝間系上發絲粗細的透明繩,又或者地上被噴過固體粘合劑的樹葉的形狀,這些偽裝一但被破壞,敵人是無法恢復的。但是事實證明,所有的偽裝都完好無損,船卻不翼而飛,就好似從沒有船出現過一般。就在眾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還是細心的岳陽發現,原本擱置船的位置,還殘留著少許木屑,已經細如沙。岳陽將木屑捏著手里,在指尖一搓,感覺了一下木屑的顆粒大小,喃喃道︰「這……這已經比沙還細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的船,好像被什麼東西當點心吃掉了。可是沒可能啊!」
听岳陽這麼一說,眾人恍然大悟,張立道︰「白蟻?」四人都知道,那是專吃木頭的高手,雖然地鼠一類嚙齒類動物也有咬木頭的習慣,但是它們留下的木屑痕跡絕不會這樣細小。
岳陽道︰「但是通常的船上,都是用防止被白蟻鑽孔咬噬的化學試劑浸泡過的,而且這麼大一艘船,僅僅一兩窩白蟻,根本無法將它吞噬干淨。如果真是被白蟻一夜吃掉的話,那麼,昨天晚上這里,起碼是將方圓幾公里的白蟻,全都吸引來了。這叢林里朽木多的是,我們的船又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怎麼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想到一艘船密密麻麻爬滿白蟻,蠕蠕而動的情形,岳陽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稍一沉默,卓木強巴道︰「或許,還有別的我們所不熟悉的生物。算了,不管怎麼樣,船是沒有了,我們只有想別的辦法,盡量提高行進速度吧,千萬別被那些游擊隊追上。」
沒有船,四人就只有望河興嘆了。張立道︰「做個木筏?」
岳陽道︰「條件不允許,其一,就地砍伐,會被後面追上來的敵人發現蹤跡。其二,他們順流而下,時間不等人,恐怕我們還沒,就被敵人追上了。」
失去了船,他們的行進速度無疑會慢很多,首先背上的三十公斤登山包就是最大的考驗,更何況,為了不被游擊隊發現,他們不得不遠離河道,而從寸步難行的密林深處穿越。
密林深處,與河道沿岸,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陰暗、潮濕、悶熱,四周彌漫著氤氳之氣和令人不安的氛圍。一路荊棘,又或是橫躺下的巨大樹木擋路,而那些丫枝上,草叢中,巨樹後,到處都是不友好的眼神,各種潛藏的動物,用驚恐的、懷疑的、貪婪的目光在打量他們,這四名陌生旅者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貫注的應付各種意想不到的事情。
還沒走到一個小時,就已經有人吃不消了,岳陽腳一拐,向左側傾斜,他後面的張立去扶他,結果兩人一齊跌倒。如果說僅是背負三十公斤趕路,對他們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可是,他們走的不是路,腳下泥濘不堪,那些不知名的野草都掛滿露珠,周圍的灌木叢帶刺帶毒,稍不留意就被劃傷,腳下更又濕又滑,那樣的感覺,就像背著三十公斤重物,還要在高低不平的冰面控制平衡,還要躲過各種障礙物。
卓木強巴吐了口氣,不得不說道︰「就地休息一下吧。」前面正好有一棵橫躺的樹,四人就靠在樹干上休息。巴桑初略估計了一下步程,非常的令人遺憾,這一個小時,他們總共前進了不到兩公里,其中大部分時間用于砍開灌木叢開路和驅趕那些尚未露面但讓他們感覺到有威脅的動物。巴桑不自然的模了模自己的羅圈胡,道︰「如果按照這個速度,一天前進二十公里是不太可能的。」夜間無法前進,而一個小時兩公里的速度,是需要建立在不吃不休息,體力永不消耗的基礎上,這樣才可能十個小時走完二十公里路程。
岳陽拿出衛星照的實地地圖,道︰「如果我們的地圖取向是正確的,那麼,我們此刻置身的叢林長三十七公里,寬十九公里,由于我們是平行河道前進,所以走的是叢林的最長距離,隨後我們要橫跨的那條河寬度在十米左右,然後進入下一個叢林。」他們置身的區域,由密集的河道將叢林分成如田地般一塊塊的,而河道就如田邊的土埂小路,四通八達,阡陌交通。想在這樣的區域步行前進,同時還要躲避沿河巡岸的游擊隊搜捕,談何容易。
張立掀開表內羅盤,道︰「只要方向不錯,就能走出去。關鍵是在渡河的時候需要事先探查清楚,別在渡河同時遭遇游擊隊,那才是糟透了。」
卓木強巴道︰「不用太擔心,從我們走過的這一帶環境來看,這里是無人區,那麼游擊隊也一定不很熟悉這里的環境,要找到我們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張立道︰「希望如此。嗯,這什麼味道?好像是那邊傳過來的——」
無疑,卓木強巴他們低估了當地游擊隊對叢林的熟悉程度和那潛藏的危險。此時,在密林的邊緣河道上,一艘搭載十名武裝分子的汽艇正緩緩行駛,沒有馬達的轟鳴聲,汽艇的前進速度也不是十分快,矮胖的韋托卸掉了一身珠光寶氣,而是纏了一身的機槍彈,一挺米尼米輕機槍被他當拐杖杵在地上。迫于壓力,他不得不親率手下協助游擊隊,展開全面的搜捕工作,艷陽初升,照在這個胖子的臉上,汗水馬上順頰而下。而同樣的船,還有十數只之多,他們從游擊隊汽艇被毀的地方開始,分作無數梯隊沿河道搜尋,韋托知道,從未被人如此挑釁的游擊隊,這次是下了必殺的決心。
「停!」韋托一揮手,船朝著他手指的方向靠過去,原本被卓木強巴他們偽裝得很好的藏船地點,這時卻變成了一個倉促搭建的尖型偽裝。這樣明顯的偽裝,讓韋托老遠就發現了。他那發胖的身軀不等船靠穩,就跳了下去,快捷無比的挪動雙腳,像只搖擺的鴨子趕到了偽裝處,用槍扒拉開樹枝,韋托看見了那些細細的木屑,用手輕輕一捻,這只叢林老狐馬上道︰「通知別的支隊,他們的船可能已經被毀,而那四人極可能選擇了走叢林中部穿越。封鎖這一帶水域,我們進叢林追捕。」
尋著一種異香的味道,張立繞過巨大的樹干,很快就看到一朵嬌艷的花,花瓣如春雪玉琢,茶盞般包裹著米黃色的花蕊,細長如茅草的葉子呈日輪般散開,乍看上去,就像嬌小的公主將那如雪的臉蛋藏在厚厚的狐裘脖領之中。特別是那種花香,清爽沁人,類似蘭花的香味,讓人陶醉于那種自然的芬芳之中。張立還待上前一步,更接近那可愛的小花,卻被巴桑一把拉住後領,冷冷道︰「不想要命啦!是日輪花。」
張立就像被人從頭澆了一盆涼水,驚出一身毛汗,再一看,果不是嗎,那嬌小可人的花朵和那種謐人的香氣,不正是這種食人花誘惑無知者的手段嗎,而那長達一米的尖爪似的葉子和隱藏在葉子後的食人蜘蛛則是讓人致命最後元凶。自己一時大意,險些被這南美洲致命誘惑之一蒙蔽,幸虧巴桑及時提醒,不過大家都沒見過實物,而在網絡也尋找不到實物照片,巴桑竟然能一眼認出。看著張立詢問的目光,巴桑依然冰冷的解釋道︰「在那個地方,我有兩名隊友被這個東西弄死了。」眾人釋然的同時,一絲疑惑出現在卓木強巴心頭,巴桑說的那地方大家都知道,可是那里海拔奇高,因該是冰封雪地,為什麼這種熱帶叢林里的食人植物,會出現在高原森林之中呢?
卓木強巴沒有深想,他道︰「看來休息得差不多了,繼續趕路吧。」他心頭卻感到有些不安︰「奇怪,為什麼會有這種被偷窺的感覺?」他將目光放遠,除了遮天蔽日的大樹,什麼也看不到。
就在卓木強巴他們離開後不久,灰色的身影施施然走到日輪花面前,伸手毫不猶豫的采下了那朵散發獨特異香的小花。受到觸動,日輪花立刻發動的反攻,它那些日輪般的葉子陡然收縮,就像一個老鼠夾似的要夾住采花的人,可惜,那只手在日輪花收起葉子的一瞬躲了出去。接著,無數隱藏在日輪花葉下的黑色蜘蛛順著花葉無比迅捷的爬了出來,那些蜘蛛背脊上的特殊標識讓人一眼都能認出它們,大名鼎鼎的黑寡婦。灰色的身影毫無懼意,如變魔術般,手里張開一個巨大的塑料袋,整個兒將日輪花葉子和那無數的蜘蛛裝了進去,然後像教訓不听話的孩子般說道︰「昨天晚上開會,你們為什麼不來參加?不要想狡辯,我清點過人數,就是沒發現你們。」
十分鐘後,又一隊人馬來到了這地方,當他們看到合攏的日輪花時,韋托冷笑道︰「哼,他們好像惹上了不該惹的東西。肯定有人中毒了,全速給我追。」發現了敵人痕跡的追捕者,和在前面踽踽前行的開路者,雙方速度相差甚大。
巴桑狠狠砍開旁邊一株灌木,凝眉道︰「感覺有些不大對勁。」
巴桑的感覺沒錯,自從他們進入叢林以後,方圓二十步內便無鳥鳴獸嘯,但二十步外,卻是一片鳥語花香。如今身後林中鳥獸無聲,寧謐得讓人心跳,顯然是另有讓它們沉寂的東西趕來了。
卓木強巴思索著︰「是有人趕來了,但是不是剛才那種感覺,難道說,竟然還有別的人跟在我們後面?那會是什麼人呢?」
特訓的效果顯現出來,一發現情況不對,四人馬上掉頭回走,步調驚人的一致。
岳陽道︰「現在怎麼辦?我們要和他們開戰嗎?」張立揚起手中的槍道︰「當然,我們也是被迫自衛而已,難道還站在這里讓他們打。沒想到一直以來的假想敵對戰訓練,第一次派上用場竟然是對抗哥倫比亞游擊隊。」
岳陽擔心道︰「這樣不太好吧,上次他們已經死了好幾個人了,如果繼續這樣發展下去的話,他們對我們的仇恨只會越來越深,不會化作國際化問題吧?」
「渾蛋!」巴桑一把揪住岳陽衣領,惡狠狠道︰「現在不是你發慈悲的時候。是人家想要我們的命,難道他們還會听你的解釋嗎!這群游擊隊你又不是不知道,說好听點是游擊隊,實際上就是一個軍事化管理的黑社會,走私,販毒,和政府軍火拼,什麼是他們不敢干的!至于說死人,這片叢林里每天死的人還少了嗎,從來就不會有人去過問,要你操什麼心!」
巴桑忪了手,一拉槍栓,子彈上膛,又道︰「如果你報著這種心態,去和那群亡命徒對抗的話,死的就不只是你一個人,你會害死大家的!」說完,他也狠狠的瞪了卓木強巴一眼,表示對卓木強巴昨天的放虎歸山行為不滿。
岳陽面色一赧,卓木強巴道︰「巴桑說的沒錯,對這樣的敵人,可不能有絲毫心慈手軟。我們可以不屠殺他們,可是也不能和他們講道理,他們只相信實力,要讓他們停止追捕,除非讓他們認識到,他們沒有追捕我們的實力。來吧,準備伏擊!」
此時,他們距離砍伐的灌木已有百步距離,各自散開,就地隱蔽,張立巴桑分別上了旁邊的大樹,岳陽潛伏在灌木叢中,卓木強巴則依附于一株大樹之後。
頃刻間,五六人的腳步聲已經傳來,首先沒有听到犬吠,四人心里就安頓不少。五名持槍武裝分子,已經進入四人的攻擊範圍。
五名武裝分子又走了一段,赫然發現前面已經無路可走,一人問道︰「前面沒路了,他們人呢?」槍聲已響。
巴桑的斯泰爾一槍斃敵,子彈爆開了那人的顱骨,腦漿血水激濺橫飛,巴桑露出罕見的笑意,仿佛回到了那種舌忝血生涯。余下四名武裝分子雖然一驚,但這些常年活動在叢林深處的毒販子亦非省油的燈,兩人就地一滾,閃入灌木,兩人持槍朝巴桑藏身的樹丫吐出火舌,跟著也分散開來。
巴桑藏身的位置對伏擊十分有利,稍一轉身,就躲開了流彈,跟著舉槍,稍作瞄準,又結果了一名潛伏在灌木叢的敵人。一名武裝分子躲在樹後,他警惕的看著前面,卻沒注意早已藏在那里的卓木強巴在他身後,卓木強巴稍一猶豫,沒有用刀或槍,跟著一掌斬過去。那名武裝分子哼都沒哼一聲就撲倒在地,收繳了敵人的武器,卓木強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知道對這種特訓的成效,是該感到欣慰還是該感到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