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知府衙門,後廳庭之內燈火通明,知府大人趙霆眉頭緊鎖,坐在太師椅上已經半天沒說話了,這幾天真是讓他焦頭爛額的,驛報一張張雪片般的飛來,現在全都積壓在他的案頭,沒一個是好消息。
魔教義軍攻城破府,一路勢如破竹,大量的官吏不是被殺,就是投降,官軍潰散,府庫糧倉被佔,恰好今年浙東大旱,糧食歉收,加上朝廷花石綱造孽,饑餓的百姓多成流民,一時間響著雲集,叛軍急劇擴張,目前已經有十幾萬人了。
趙霆也知道,這些亂民根本不成氣候,但如果不受約束,則亂民立成暴民,魔教的蠱惑太厲害了,不禁平位均財,還鄰里相助,報信的人稱︰「有甚貧者,眾率財以助……凡出入經過,雖不識,黨人皆館谷焉,人物用之無間,謂為一家。」
這種行為極有誘惑力啊!趙霆面前放著一份東南驛報,上面寫著︰「臘起為亂,自號聖公,建元永樂,置官吏將帥,以巾飾為別,自紅巾而上凡六等。無弓矢、介冑,唯以鬼神詭秘事相扇訹,焚室廬,掠金帛子女,誘脅良民為兵。人安于太平,不識兵革,聞金鼓聲即斂手听命,不旬日聚眾至數萬。」魔教叛軍已成氣候,可恨自己八百里加急,報送東京的驛報,如石沉大海一般,毫無反應。
听聞京都左諫議大夫、給事中、御史中丞王黼,代相議事,蔡京不聞不問,警奏不復定是王黼有意為之,趙霆暗嘆自己對此人平時的孝敬太少了。
堂下站著三人,杭州府制置使陳建,廉訪使趙約,杭州府總團練副使張平,均是一臉焦急的看著知府大人,這三人可算是趙霆的心月復了,兵備道守備使,杭州刺史陳路章那是大太監童貫童道夫安插的心月復,自然不能一起密議了。
本來兩浙路有武鎮東南節度使,政和年間改兩浙路節度使,但前一任節度使大人暴病身亡之後,這個缺一直未補,按理說,節度使都是封疆大吏,一般都是京官外放的,可這個實缺卻一拖三年多,也未有人赴任,京城里那些光祿大夫,御史中丞的一些閑散官多了去了,走門路送銀子的不少,但卻一直懸而未決,不是皇上不願外放,那是這個肥缺實際上是掌握在權臣手上的。
誰不知道兩浙路實際上擁有半個江南的財富,不安排個心月復怎麼說的過去,這可是京中大佬在博弈的過程,但按照朝廷舊歷,一路節度使不得空缺五年以上,必須有當地有才干的地方官員上來補缺,也就是說,像趙霆這樣的從三品官員,還是有機會直接變成從二品的,而兵備道守備,杭州守備史陳路章這樣的五品官也有這樣的機會,畢竟人家上面有人。
這個陳路章可不是省油的燈,自打上任以來,一直小動作不斷,和兩浙路許多官員都有來往,加上又籠絡了一幫中下級軍官,在整個杭州府的官場上,陳路章絕對算一號人物。
最近陳路章的動作就比較大,支出了一筆五年之內地方守備換裝的銀子,合錢一萬貫,這個換裝的費用,守備使有權撥用,但也有油水可撈,听說顧氏煉坊當時就有禮物送到守備衙門。
這筆油水趙霆等人可是沒有撈到,顧氏煉坊可是在最近剛剛崛起的一家大商號,陳路章能抓到這樣的大魚,可是沖著長期的好處去的,趙霆雖然眼紅,但卻並不擔心自己的收益,因為他掌握了另外一條大魚,那就是日昌隆。
說起和日昌隆的關系,那可不一般,從最早的歲貢應奉局開始,對遼國每年的歲貢,可都是趙霆操辦的,日昌隆在東南地區的織造原料,完全要仰仗他這個杭州知府,所以雙方可是搭檔關系,借著這次東南事變,當然可以再從朝廷要來大筆的采購銀子,最少杭州府轄內幾千鄉勇的號衣總還是需要換的吧。
最主要的,日昌隆還掌握著城防利器,那就是床弩,戰亂一旦出現,很多城市都需要守城,叛亂軍隊能不能攻取城池,就看你在守城的時候,舍不舍得用昂貴守城利器,日昌隆掌握著一大批這樣的利器,他們的工匠隊伍可是不小,短時間內就能造出大批的床弩。
一家床弩按照一百五十兩銀子,趙霆出面只需要一百二十兩,向朝廷實報一百八十兩,賬目上有日昌隆來出,天衣無縫毫無破綻,一來一出就是六十兩,杭州城一百六十多里城牆,怎麼也要一千架床弩,這六萬兩銀子可相當于一個知府十年的俸祿啊,輕松就可到手。
趙霆想到這些,忍不住微笑起來。
「大哥可想到了破敵之法?」張平問道,張平是趙霆的結義兄弟,杭州府鄉勇團練副使,正職還是趙霆兼著。
趙霆從自己的臆想中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三個親信,殘酷的現實又回到眼前。
「府庫糧倉的存糧不多了,需要拿錢來買,但現在錢也是問題,賊兵一旦圍城,我們就要面臨斷糧的危險!」
「知府大人是不是過于擔心了?」制置使陳建道,「叛軍雖然勢大,但多是鄉野農夫,從不知道打仗為何事,听聞鼓聲就站立不動,使用竹槍作為武器,實是一幫烏合之眾,蔡遵,顏坦要不是太過輕敵,也不會被坑殺,但泥腿鄙夫一旦見到朝廷大軍的天威,定會一哄而散的」
「是啊,陳大人所言極是」廉訪使趙約在一旁附和道。
「兩位說的倒是不錯,但朝廷到目前為止,仍然未作回復,要等到朝廷大軍來援,恐怕你我都已經城破身死了!」趙霆看著兩人道。
對此,陳建和趙約卻不以為然,陳建拱手道︰「杭州城,城高牆厚,非比其他州縣,叛賊劫掠各地也是為了財物,終歸很多都是怕死的農夫,也不一定就敢來攻奪杭州。」
張平倒是有點見識,在一旁說道︰「叛軍協裹的流民雖多,卻是烏合之眾,這一點陳大人所言極是,但是……」張平眉頭緊鎖著接著說道︰「魔教蠱惑之言卻是很可怕,叛軍中的骨干也多是魔教教眾,那魔教光明右使,呂師襄手中就有八千五旗軍,個個訓練有素,是能戰之士,加上光明左使王寅,智謀精絕詭計多端,不可不防」
趙霆點點頭道︰「沒錯,最近叛賊活動猖獗,已有多起暗殺活動,針對杭州府的官吏與大商家,目的就是想制造恐慌,同時削弱杭州府的守備力量,所以賊兵一定會來攻打杭州府,眼下是我們兵力匱乏,張平你說說我們現在有多少兵可用」
張平咳嗽一聲道︰「府城內廂軍兩千余人,加上臨安、錢塘、平江、鎮江等縣的鄉勇,還有這幾日從,陷落各州縣潰敗的官軍,現在我們的兵力還不足六千,還多是老弱。」
陳建急道︰「那怎麼辦?」
趙霆道︰「兵力可以征集,我們現在就需增加征集鄉勇,但銀子的問題卻有點問題,不若讓幾大商號來想想辦法,讓他們也征集鄉勇,也可緩解官府的壓力。」
這個時候趙霆低下頭來,對三人道︰「你們去辦吧,錢糧我們都要,準備越充分越好,非常時期嗎,有錢的出錢,有物的出物嗎?」說完端起茶來,意味深長的看著三人。
三人不是傻瓜,這點上太清楚了,這不是一條發財的捷徑嗎?均面露喜色,躬身道︰「知府大人放心,我等必盡心盡力!」
三人告辭退出,趙霆叫住張平,對他吩咐道︰「顧氏煉坊的兵甲不錯,你可以專門跑一趟,讓他們也出點力,也好給陳路章大人減減壓力嗎」
張平笑道︰「明白,大哥高見」
……
顧氏煉坊,肖明卻不知道人家要敲他的竹杠,這兩天他比較忙,與日昌隆合作的事情已經確定下來,而且日昌隆一次性就下了大訂單給他,雙方還要組織一批工匠隊伍一起開發制作最新織機和繅絲機。
日昌隆內高級工匠可是不少,一個個心靈手巧的非常的經驗豐富,肖明給他們解釋織機的構造一點都不費勁,輕輕一點就透,而且還有很多新的見解,這讓肖明對這些人信心非常高,他時不常暗自感嘆︰「我國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真不是蓋的!」
日昌隆與顧氏煉坊共同派出一部分熟練工匠,前往江寧府,因為日昌隆織造的基地不是在杭州,而是在江寧府,顧守貞親自帶隊前往,可是沒幾天這家伙就跑了回來,一回來就找到肖明,心急火燎的。
「什麼!買礦山?」肖明驚道,「到底什麼情況?」
原來,顧氏煉坊跟隨日昌隆船隊在徐州府等地購買鐵礦石的時候,听到的消息,徐州府以南八十里外有一家官營的鐵礦,出產一種赤鐵礦石,是典型的富鐵礦,但官營的結果是卻是入不敷出瀕臨倒閉,礦山基本上已經停工半年了,官府商量著準備將此礦山出售,消息直接傳到顧守貞的耳朵里,他心動不已,直接就從江寧跑回來了。
「徐州府靠近揚州,道路四通八達,又有運河相連江南各地,向東北沒多遠就是兗州等地的產煤區,如果拿下礦山我想將煉坊直接在那里開分號!肖兄弟,你說怎樣?」
望著顧守貞興奮緊張而發紅的面龐,肖明一拍他的肩膀。
「那還等什麼,顧大哥,我們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干他娘的!」
「可是,這可需要很多的錢啊!」顧守貞囁嚅道。
肖明哈哈大笑道︰「錢是要用來花的,況且這筆好買賣將來不知道會為我們賺多少哪!現在花多少都不怕!」
當然對于肖明來講,單純的掏自己的腰包,不是金融資本的最好方法,借雞下蛋才最劃算了,于是帶上顧守貞就去找日昌隆的大掌櫃蘇彩兒,將計劃一說,建議日昌隆與顧氏煉坊合資,兩家各佔一半股權,投資分紅提成對開。
蘇彩兒竟然同意了,北宋時期,銀少鐵多,市面上流通的白銀基本上很少,朝廷于是用鐵鑄造錢幣,掌握了鐵的來源那是相當于掌握了國家的經濟命脈一樣的,蘇彩兒非常精明,一個美女有這樣的見識可是不多見的。
蘇彩兒不但同意,還專門派了兩個經驗豐富的賬房,跟隨顧守貞一同前往徐州府。
……
杭州錢塘江碼頭,肖明對顧守貞道︰「官府之人非常貪婪,要與他們逗些心眼才行,有的時候還需要采用些非常手段,有難題可使用日昌隆提供的驛報和信鴿給我通消息。」
顧守貞點頭答應,顧氏煉坊現在要托付肖明了,他對肖明也沒什麼不放心的,現在煉坊的一切都是靠人家得來的,顧守貞跟底下人道︰「肖明那是顧某的恩人,也是煉坊的大執事,我的話可以不听,大執事的話一定要听。」
登上向東的江船,取海路進長江口再至蘇州江寧後,再通過運河向北,肖明一揮手。
「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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