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倩學校也放假了，馬遙天天為劉書記開車下鄉檢查「三夏三搶」工作，她在家一時無聊，晚上就嚷著要下鄉去幫小鳳家收麥子。
小翠就說︰「你就收攤子吧，你到那不但幫不了忙還得讓人家碗碗碟碟地先把你供養好了，這不是添亂嗎？」
倩倩听了這話，就一臉地不願意︰「那里漢，不想給去就不給去，還非得瞎找理由。桃花姐說過的，來人莫噘嘴，多添一瓢水。我去了那會象你想的那樣讓人家麻煩。」
在看報紙的羅大麻子一邊听了，就對小翠道︰「她想去就讓她去玩玩，多少也能幫人打打雜吧？明天我們和劉書記正好要去那個片的公社檢查，你就讓這丫頭順路去哭樹莊玩兩天吧，在家她也安不了心。你們郵電局的領導不也下去支援三夏去了去了嗎？你明天不如也跟倩倩一起去幫桃花家忙忙去。」
小翠打開了電視機，坐下搖著芭蕉扇子看起了電視︰「我才不去呢，這夏天晚上洗洗鬧鬧的在人家多不方便。再說你晚上來家喝西北風啊？」
倩倩附和︰「是啊，現在天氣預報天天說刮東南風。」
當然，小翠並不是怕作為堂堂公安局長的羅大麻子會沒地方去吃飯，相反，正是怕他隨便去別的地方吃。上個月他去醫院體檢，血壓還好，血脂和血糖又都偏高了。所以最近讓他能推掉的應酬就推掉不去了，晚上老實地來家就點小菜喝碗棒面稀飯，吃塊「連根倒」小麥面弄的餅，然後和小翠一起出去散步。這習慣已堅持了二十多天，羅大麻子自己也感覺身體輕便了好多。
倩倩望望老爸，坐到老媽旁邊，套在她的耳耳朵上扇陰風點鬼火地道︰「你看爸最近氣色好多了，是不是在外邊有了新歡啊？把你支走了他晚上好帶別的女人散步啊？」
「去！這話是你說的？」小翠在倩倩頭上摑了一巴掌，把她推離自己遠一點。
以前，小翠對自己的男人是一百個放心的。這倒並不全是因為他有一臉的麻子，也因為他的職位很普通，權力有限，每月工資如數上交。他平時也沒什麼應酬，每天一日三餐大都來家吃飯。出差、開會在外邊過夜的機會更是很少。所以，無論從相貌、權力、資金還是機會這幾項男人勾女人的必備條件上來說，她男人一項都不具備。
現在不同了，羅大麻子位高權重，除了一臉麻子相貌上有點不養眼外，別的幾項條件他都具備了。這平時自己真的要多個心眼，看緊些了。別的有求于他的別的單位女人就不說了，就他公安局的政秘股和戶籍股的，就有至少有六七個漂亮女人。這掛在嘴邊的肥肉，作為男人不吃也會舌忝兩口的。郵電局的那個禿頂局長在自己男人沒當公安局長時，踫到沒人的時候不是也吃過自己好多回豆腐嗎？當然，現在就是自己送上門去他也得想想吃下去能不能消化了前天上午，拿單據給他批時，故意俯身趴到他面前的辦公桌上，讓以前曾無數次遭遇過他咸豬手的胸部呼之欲出，誰知這禿驢面對自己的挑逗卻能目不斜視。可見這男人在賤的同時也是個理智而殘忍的東西，不會為了一個女人鋌而走險。
當然，也有可能是自己真的老了……
想到這里，小翠不由心情復雜地嘆了口氣。
電視里正放香港的武打片，「興興夯夯」地互相惡斗著。
小翠這聲低低的嘆息卻又讓鬼精靈似的倩倩听見了，就又挪到她的邊上，套她耳朵上問︰「媽，這好好地看電視嘆什麼氣呢，是不剛才給我說逗點子上去啦？」
小翠笑著在倩倩的膀子上掐了一下︰「你死遠點去！」
倩倩捂著膀子嘴里低聲地「和和」著裝著痛。
羅大麻子從報紙上抬起臉，奇怪地看著這娘兒倆︰「你們今晚搞什麼地下活動呢？詭詭祟祟的。」
倩倩咳了聲道︰「我們正在研究，你要媽也下鄉去是不是你自己也要搞什麼地下活動呢？」
小翠就罵她︰「你這死丫頭沒老沒少的！」
羅大麻子笑道︰「對你老爸也沒信心了呀？好吧，我收回剛才的話，讓你媽繼續在家弄飯給我吃陪我散步。你是不是也不走了呀？」
倩倩道︰「我才不呢！我在家也沒有事，再說有老媽在你身邊我也就放心了。哈哈！」
羅大麻子就對小翠說︰「這丫頭什麼時間曉得關心起她爸來了？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
倩倩不高興了︰「爸這話好象我就沒關心過你似的！告訴你，現在不僅要關心你，還要和媽一起管好你。你現在官做大了，又和縣委劉書記好，一家獨大！在這地盤上我和媽不管你還有誰敢管你啊？」
羅大麻子笑了︰「你這死丫特，你爸再一家獨大，又沒做什麼壞事，要你管什麼呀？」
小翠就道︰「有人管是好事，有人管說明有人疼，有人在乎。」
羅大麻子有點頭大了︰「我服了你娘倆個了，今天是怎麼了？我在外邊有什麼不好的風聲傳到你們耳朵里了？」
「要那樣媽就和你上法院了，今天就是我在提醒媽要把你盯緊點。誰教我爸有權有勢又是個帥老頭呢？是不是媽？」倩倩獻寶似地晃著小翠的膀子。
「什麼呀，在你媽眼里你爸就一個大麻子而已！」羅大麻子自嘲道。
小翠白了他一眼︰「你本來就大麻子一個嘛，又沒冤你！」
羅大麻子說︰「m倆談戀愛時逛城南公園，那個算命先生是怎麼說的？形體魁梧面有麻，眉清目秀更堪夸。再冀五岳相朝拱，豈是尋常俗子家！」
小翠「啪哧」笑了出來︰「你那毒相子，倒怎不藥人的！你當年也就旋旋我這樣什麼都不懂的小大姐行，別的小大姐看見你這張麻臉還不多遠就駭跑了！」
倩倩道︰「別的小大姐都駭跑了，就剩下這一個。老爸就以為老媽對他是一見鐘情，熱淚盈眶地到跟前一看，原來是駭傻不會跑了！」
羅大麻子跟小小翠直被逗得笑出了眼淚。
第二天，倩倩穿了件白汗衫，把下擺往黃的確良褲腰里一束，就挎起黃帆布包跟縣里的「三夏」檢查組來到了哭樹莊對河的公社家天。下了車，她就一人過河來到了哭樹莊。
小鳳一人在家看書，見倩倩來了自然高興。
「現在湖里這樣忙，我來找你玩姐和姐夫會不會不高興啊？」
「那里漢，麥子都收上來了，棒子和豆子都等下場雨才能點呢，今天他們全在社場上曬小麥，不太忙的。再說，就是再忙你來也不會不高興呀！」
倩倩先是問了小鳳大學通知書下來沒，又問周向前的代理書記干的怎麼樣了？然後倆人就雲天霧地的嚓起了她們小大姐之間的呱來。
「你這臉比上次看見白多了，用的什麼雪花膏啊？」
「那里白漢，還沒你臉白呢。平時就搽那邊那個，五毛錢一袋。」
「哦，這個牌子呀，回去我也買一袋試試。對了，你看看我的小腿肚子怎麼這樣粗呀？好象比去年夏天粗多了，都不敢穿裙子了！」
兩人就捋起褲腳子比起了小腿肚子，結果倆人是差不多粗。
這時就見羅倩倩又從帶來的包里拿出一本《大眾電影》來，和小鳳一起找到一張露出小腿肚子的女明星的劇照，又參照著比了一會，好象也沒看出什麼粗細來，這才放下心來。倆人于是翻看起雜志，看一遍這些女明星的發型和穿著，又研究了一番到底那個男演員最帥氣……直到桃花和爛紅眼從場上來家吃飯，小鳳才想起來晌飯還沒弄。
吃過晌飯不久，天從西北方很快地黑了上來。
在家的小鳳和羅倩倩也跑到了場上，加入了亂糟糟的搶糧食的人群。
還好不象以前在生產隊，一曬一大場，踫上雨來得急了搶不不過來，動不動就有糧食被沖到溝里。
今天都是各家一小塊，風頭到的時候已快堆了起來，待雨點子開始往下砸的時候，各家都已在理塑料紙往麥堆上蓋了。
天一下子黑了，雷在雲層里炸響，雨瓢潑似地倒下來。
社場上的人便「忽啦」一下子都跑場邊原來生產隊的庫房和二黃的三間磚到頂里面去了。
小鳳和倩倩也在二黃的屋子里，鴨子剛才只顧搶場沒注意到她倆，現在看到了就把她倆拉到里邊的小涼床上坐著，問羅倩倩她爸媽怎麼沒來。羅倩倩就說她爸和劉書記下來檢查工作了，她媽在家看門呢，晚上還要弄飯給她爸吃，不在家怕他晚上出去喝酒。鴨子就說，是啊，歲數上身了，喝酒就得注意了，不能喝高得，氣力頂不住的。
這場雷陣雨來的急去的也快，大約下了十來分鐘吧，那黑雲挾著雷電、雨水已過境往東北一路下去了。
又是紅花大太陽。
哭樹莊的地是沙垃泥，老話說是住雨就能穿繡花鞋的。人門都到了外邊，雨水過濾了空氣中的塵埃，變得涼爽清新了許多，也讓人們煩躁的心靜了一點下來。但是糧食還不能曬，地先要曬曬。
人們揭了自家塑料紙，望著塑料紙下露出的第一次擁有的這麼大的小麥堆子，喜悅和滿足寫在臉上，就三三倆倆地圍在一起嚓著呱，說著收成，說著剩著這場雨水的潮氣明天得種棒子或是點豆子，也有說要用牛挑山芋溝子，還有說要整小稻地的。也有三三倆倆地回家去拿農具下湖的……總之這是一個連吃飯都要搶時間的季節。
小鳳和倩倩回家，鴨子也和她倆一起走，場上沒事，他要去大隊部看看。
這時倩倩看見幾個小孩往場上跑，一邊跑一邊往嘴里塞東西，嘴上都吃的黑黑的。
倩倩問小鳳︰「他們吃的什麼呀，好象很好吃似的。」
小鳳說︰「那個呀，是桑棗子呀，你沒吃過嗎？」
「還是幾年前在同學家吃過的呢，那里有啊，我也要吃。」說著倩倩又過來搖鴨子的膀子，「鴨子哥，你是這里的大隊書記，你知道那里的桑棗子最好吃，快帶我們去嘛！」
鴨子邊走邊笑了︰「這算讓你問王媽家去了，跟我走吧。m大隊部後的魚塘邊上，那棵老桑樹上結的桑棗子是哭樹莊全莊最好吃的桑棗子了。個大汁多，包你吃飽不想家！」
「真的呀！還成忘情果了嗎？」
鴨子打趣道︰「是啊，如果在談戀愛就想好了，吃了有可能對自己日思夜想的夢中情人就沒了那感覺了。」
小鳳白了他一眼說︰「那我要是吃了還能認得你這大書記嗎？」
倩倩調過頭來說︰「要讓你認不得他，除非你把那棵桑樹連枝帶葉加樹根子全都吃到到肚子里去！」
小鳳笑了︰「那我成什麼了？牛也不能那樣吃呀。」
三人說著話就望見了大隊部，老遠就看到了屋後養漁池邊上的那棵大桑樹，小鳳就指給倩倩看。倩倩歡呼一聲，一溜煙地就跑到了樹底下。
樹下落了好多熟透了的黑黑的桑棗子，倩倩蹲下要去揀，小鳳喊道︰「小姨你餓死鬼托送的呀？落到地上的還揀！你看樹上干淨的桑棗子不是多的是嗎？」
倩倩這才抬頭往樹上望，發現樹上的枝條上果然結滿了桑棗子，青的紅的黑的，晶晶瑩瑩，十分地誘人。
她不由地咽了下口水，朝鴨子喊︰「鴨子哥，我夠不到……」
鴨子就來到樹下，月兌了鞋子，三兩下就爬到了大桑樹的一個枝丫上坐了下來，又掏了把鑰匙扔給小鳳︰「你去屋里拿個草帽來在下面等著，我好摘了朝里撂。」
小鳳答應著去了，鴨子就故意摘了個黑里透紅的大桑棗子作勢要朝羅倩倩丟下來，緊張得她趕緊雙手並掌去接，卻見他一下子塞進自己的嘴里。
倩倩跳著腳大叫︰「周向前！你趕快賠那我大桑棗子你趕快賠我那大桑棗子……」
鴨子就笑著又挑了一個黑紅發亮大桑棗子給她看︰「這個賠你行嗎？」
倩倩就又伸出並到一起的一雙手掌，嘴里發著狠︰「你毒和尚要是再敢騙我，我不把你拾埋得的！」
「看你饞得口水灕拉的，我那忍心再騙你啊。接好了……」說著鴨子就把那粒大桑棗子朝倩倩伸著的手掌里丟下來。」
桑棗子丟到了羅倩倩的手上，她一下子沒抓住又蹦了出去。她趕緊追上去再抓，誰知一腳踏空，人就「啪 」一聲掉進了養魚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