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呂家門近來要辦什麼大事,這一點似乎連下人們也看出來了。
「哎,你看看東家,前兒集上讓人趕回來四頭豬,好家伙,一頭少說也有一百多斤。五花雞三籠子,怎麼著也有五六十只,這又不是過年,買這麼多東西干什麼呢?」
「你咋知道的這麼清楚?」
「我卸的車,那雞籠子還是我親手抬下來的呢。」
「怕不是孩子過滿月的時候用吧。咱這里興吃滿月面,沒錢的人家也就是自己家里意思意思,大戶人家當然不一樣了。」
「這也忒多了。唉,有錢人家就是不拿著錢當錢使。」
「你還是少說點兒吧。咱在這里干活,東家和眉善目的和咱說話,工錢按時發,有個頭疼腦熱的,一分錢不花還給咱治病,這樣的東家難找啊。」
「也是。把那塊石頭搬過來,像雞頭的那一塊,對對對,輕著點兒,小心別摔壞了。」
說這話的是年齡相仿的兩個石匠,他們正在影壁牆後面的空地上砌一座假山,所用的石頭南部山區的河溝子里隨處都是,樣子稀奇古怪什麼形狀的都有。
所采購的東西都由呂志信經手,這樣的差事他樂得去辦。不過,他心里也犯嘀咕。「大哥,咱買這麼多東西用得完嗎?小孩子家過滿月,是不是也太鋪張了點兒?」他把這幾日購物的情況在呂志誠屋里匯報完後,心存疑慮的問。
「不鋪張。」呂志誠笑呵呵地說,「沒準兒還不夠呢。對了志信,酒呢,酒買了嗎?」
呂志信說︰「酒不用著急,村子里就有一個食雜店,咱只要和他說一聲,讓他提前備著就行了。十壇子,十壇子夠不夠?」
「夠是夠了。不過……」呂志誠邊想邊比劃,「志信,有沒有這樣的物件?既能裝酒,還不怕踫。你動動腦筋,弄到這樣的東西後,你打十壇子好酒裝在里面。」
「干什麼?」呂志信對他大哥的這個奇怪想法無法理解。
「干什麼你現在別問,到時候你就明白了。」呂志誠似乎胸有成竹,又特別囑咐說,「弄到後你先悄悄的放在庫里,外邊的人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家里邊的人也盡量避諱著點兒。」
呂志信想了想,「豬尿泡行不行?那玩意既結實又能盛。」
呂志誠笑著搖搖頭,「那哪兒成啊。我可告訴你,那酒是要喝的。」
呂志信暫時不去想它,他又提示說︰「大哥你看還需要什麼?最好列個單子,我打躉子弄回來,省的一趟一趟地跑,又不是天天是集。」
「咋啦,怕麻煩了?你要嫌煩,我讓別人去。」
「別、別,我是怕東西買不齊落埋怨。再說,我也願意常出去轉轉。」呂志信有些著急了。
呂志誠笑著看看他,「你急什麼?我是和你說著玩兒呢。有些東西我一時還沒想好,反正你就辛苦點兒吧。」
從大哥屋里出來後,呂志信在院子里踫見了妹妹呂鄉賢,他主動上去搭訕說︰「鄉賢,你這是要去哪里?」
呂鄉賢停住腳步問︰「我去哪里還要告訴你嗎?」
「不是,我是說明天我去趕集買東西,你有沒有什麼要捎的?比如雪花膏、胭脂油、花布什麼的,你也該換件棉襖了,別老是穿這一件,一個姑娘家的這時候不穿啥時候穿?」
呂鄉賢看看自己身上已經磨破袖邊的紅花棉襖,故意說︰「我看這件挺好,你要真有心,還是給青青買一件吧,她那麼好的身材也配,越花越好,越鮮亮越好。」
呂志信知道妹妹打趣他,因此說︰「謝謝你的提醒。如果真要買,我也得先給秀芹買才是,好歹她是……」
「……你錯了,嫂子不行,她穿啥也是浪費,將就著就行了。哎,二哥,你听說過白娘子和許仙的故事嗎?」
這個故事呂志信豈能不知,在濟南的時候他都听過多少遍了,說書的,唱戲的都有演繹。但他卻不知道呂鄉賢是啥意思,因為這個丫頭鬼的很。所以,小心的問︰「怎麼了?以前好像听說過。」
呂鄉賢湊上來神秘地說︰「那里面的青蛇也叫青青,小青,小青青。」說完,背過身去偷偷一笑,學著京劇中的身段,大模大樣的往院子外面走去了。
過了一會兒呂志信才反應過來,他發狠地說︰「你甭得意,讓你到時候也嫁一個惡女婿,看你還神氣不神氣?哼,你甭看不起她,你越看不起她,我越對她好,氣死你!」
福生看到家里大張旗鼓地為三個孩子的滿月面忙活,不禁對小翠說︰「翠兒,咱這倆兒子真有福,你看剛一生下來就像掉進面罐子里一樣——快看,快看,老大笑呢——笑什麼笑?老子像你這會兒連女乃還吃不飽呢。」
小翠看到丈夫這麼喜歡孩子,禁不住和他開起了玩笑。「你這麼大的時候,吃不吃的飽女乃你怎麼知道?難道說你還成精了。」
福生嘿嘿一笑,「我那時候雖然不知道,可我現在知道了吧。」他看著歪在炕上的小翠的一對豐胸說︰「吃一口。」
小翠用力把他推到一邊,用指頭在臉上邊比劃邊說︰「真不害臊!你還以為是小孩呢,你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
福生說︰「臊什麼臊?你是我老婆。難道你忘啦?一開始你下不來女乃的時候,還不是我嘬下來的,那個時候你怎麼不害臊了?看你脹的那個難受勁兒,恨不能求我了。是不是兒子?」他俯來看看這個,又模模那個。
小翠急的狠命擂了他一拳,「小聲點兒,你想讓院里的人都听到啊?」
福生看著小翠嬌羞的樣兒,一把把她攬在了懷里。「翠兒,你知道看著孩子我想起了什麼嗎?要是他們的爺爺活著就好了。」
小翠溫順的依偎在丈夫的懷里,「你是說咱河南的爹?」
福生搖搖頭,「那麼大的天災沒辦法,咱爹舍命把我抱進木盆里的時候,他也沒想到我有今天,那是做父母的一種本能,就像……就像虎毒不食子一樣——我是說老掌櫃的,老掌櫃要是還在的話,看到這麼兩個鮮活的孫子,你說能不高興嗎?」
丈夫的有情有義確實讓小翠感動。「誰說的不是呢。哎,當家的,眼看孩子就要滿月了,你給起的名字呢?」
福生正為這事著急呢,「你就別催了,我幾乎每天晚上都在想,可就是想不出好听的來。」
「就你?為什麼你不去求求大哥、二哥、鄉賢姐他們,他們可都是有文化的人。」
福生說︰「求了,可他們一個個推三阻四的,包括志忠哥在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小翠想了想,突然問︰「哎,你姓什麼?」
福生一下子愣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爹把我抱進木盆里的時候我才多大,能記住自己姓什麼嗎?」他看著小翠一個勁兒的沖著自己傻笑,突然間明白過來。他在小翠的臉上猛親一口,「你咋不和我早說呢?」
福生蹦跳著在藥房里把魏清纏住了,「魏叔,給我兒子起名字的事,就交給你老人家了,說什麼你也得幫幫忙。」
魏清這一陣正好不忙,他笑呵呵的看著他。「你為什麼不找志誠去呢?」
福生說︰「我誰也不找了。魏叔,孩子以後就姓呂,和志忠哥的孩子一個姓,你看中不中?」
魏清欣喜地點點頭,他似乎真在為名字的事想上了。「嗯,起名字的事說小則小,說大則大,它必須天干地支配起來才有時運,就像咱這櫃子上各種藥材的標簽,麝香和甘草就不能互換,靈芝和柴胡也不可易位。該到底起個什麼好呢?又是兩個雙兒。」
福生迫不及待地說︰「那天鄉賢姐說了一句話,我看就挺好的,叫什麼見賢……思什麼齊?對,就是見賢思齊。我琢磨著,能不能把這個意思取到名字里去?」
「 ,自己不識字,卻想把兒子培養成秀才了。好小子,行!」這時,魏清一眼瞧見呂鄉賢從外面回來,連忙把她叫進屋里。「來來來鄉賢,福生有件大事楞把我纏住了,就是給他兒子起名字的事,還把你說的一句話給記住了,是那句見賢思齊,他的意思名字里就體現出這個意思。還有,福生剛才說了,他的兒子以後就姓呂,和志忠的孩子一個姓。」
呂鄉賢非常贊同,她高興地拍了福生肩膀一下。「那當然好了,見賢思齊要文雅有文雅,要內容有內容,我看行。嗯……就叫呂見賢、呂思齊怎麼樣?」
魏清說︰「好是好,只是犯了諱,孩子叫你姑姑,你叫呂鄉賢,他叫呂見賢,這似乎有點兒不妥吧?」
呂鄉賢卻不計較,「這有什麼呀,佷子天天見姑姑,豈不更好?」一句話把大家全說笑了。
魏清靈機一動,「我看這樣,意思不變,咱把字改一改,賢者,唯孔子最大,萬事大成至聖先師嘛,他又在古時候的魯國,對,就叫呂思魯,呂思齊好了。思魯,即想著見賢之意思;思齊,當然是向賢者看齊了。這不,見賢思齊的意思就出來了。」
「中中中中。」福生一連說了四個中。
魏清見他得意忘形的樣子故意問︰「我讓你取的藥呢?」
福生一模後腦勺,這才發現他剛才光顧著和小翠說話了,竟忘了去庫房。于是嘿嘿一笑,「我這就去取。」
「嗷,兒子有名字嘍,一個叫呂思魯,一個叫呂思齊。」福生一邊蹦跳著一邊喊,他本身就像一個不大的孩子。
這邊還沒笑夠,梅香便把呂鄉賢叫了去,把她讓進屋里後,她反倒在外面把門關上了。呂鄉賢一看呂志誠弄的這樣神秘,心里邊不禁有些好笑,因為她這個哥哥還從來沒有這樣呢。
呂志誠俯耳對她一說,呂鄉賢反倒急了。「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人家再三再四的囑咐我,我不能不守信用。」
呂志誠說︰「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咱們計劃的周全點兒,還有什麼不行的?」
呂鄉賢一下子提高了聲音,「那是你的事兒,誰讓你不事先和我商量呢?」
門外的梅香听見呂志誠也急了,「我這不是正和你商量嘛,你就算是幫大哥的忙,這總可以吧?」
呂鄉賢一邊把門打開一邊往外走,「這事沒商量。大哥,你別讓我為難好不好?」她一眼瞥見梅香似乎在院子里放風,便矜持的一笑,顧自走了。
呂志誠在後面掩飾地說︰「你看這個丫頭,還和我使性子。」
梅香偷偷一樂,她也往東院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