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能把這半顆心落在肚子里了,魏清和兩個孩子躺在一通寬大的火炕上,盡管身子底下熱烘烘的,每個人卻都大睜著眼楮。
「爺爺,我爸他們真的就沒有過堂嗎?」呂傳邦憂心忡忡的問。「看丁大哥的意思,他那話有點閃閃爍爍的。」
魏清往一邊翻了個身,他極力平靜著自己的聲音,「你少勇哥不是說了嗎?他們三個被抓來的時間短。別問了,睡吧,我知道昨天晚上你們倆根本沒合眼,養足了精神咱們還要辦正事呢。」
「那要是過了呢?」
魏清猛地把身子翻過來,「沒過就是沒過,你這孩子咋就問個沒完呢?」
「爺爺,你別難過,我相信沒過堂還不行嗎?」呂傳邦說這話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搖著頭。
呂思魯堅持問︰「爺爺,咱們明天應該再到壙先生家去一趟,伙計說他三天以後準回來,那要是提前回來了呢?咱們又沒有留下話,他要接著再被別人請走,近處好說,太遠了可就耽誤事兒了。」
「嗯,思魯提醒的好,可明天咱們也要等你丁大哥的信兒。實話說吧,爺爺做夢也沒想到能踫見他們,而且那少勇竟在縣大獄,這也是上天成全咱們吧。」
呂傳邦說︰「我看這樣,明天咱們分分工,有去找壙先生的,有留在家里等信兒的,豈不兩不誤?萬一丁大哥信兒來得早,事又急,咱們臨時聚在一起也誤不了事兒。昨天咱們去的是東關,現在的地兒離中心大街不遠,我看這縣城並不大,撒開腳丫子比那牛車快多了。」
魏清一掀身坐了起來,「都不想睡了是不是?那就起來吧。爺爺沒白帶你們出來,你們倆的意思我懂。明天一早我去東關,這邊萬一有事,傳邦不說跑得快嗎?你就麻利兒的去喊我。你們倆也別光坐著干等,抽空兒幫人家干點兒活,我看他這鋪子挺忙的,能干什麼干什麼。對了思魯,從今兒個起你心里記本賬,咱爺兒仨每天的吃、住該花多少錢,到咱走的時候攏共算一算,把錢悄悄地給你世杰叔掖在被子底下,咱們不能仗著你爺爺過去有恩于他,就白吃白喝白住,那可不是咱家的門風。」
「爺爺,我記下了,這些小事兒你就不要操心了。」
魏清喃喃自語道︰「是呀,該辦的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呢。如果他們被關在縣大獄,你少勇哥不難打听出來,剩下的事就有門兒;如果萬一不在呢?咱們該找誰打听去?還有,晚上你少勇哥也只是答應能見上面,可是見面之後呢?總得想辦法把人弄出來,這個扣可不好解啊。還有更讓我頭疼的,孔先生怎麼辦?你們也都听明白了,他可是重犯。」
兩個孩子沉默了一會兒,呂傳邦率先說︰「對了爺爺,世杰叔不是說壙先生勢力挺大嗎?咱們就使勁兒求他唄,不行就花錢。反正活人不能讓尿憋死。」
「還用你說,咱們是奔著誰來的?踫見你世杰叔這是個例外。可我和那壙先生也只是一面之交,人家肯不肯幫這個忙都在兩可。」這些事魏清不能不用心算計。「不過傳邦你記住,在這個世上好些時候是那樣,有錢能使鬼推磨嘛;可有的時候,錢不一定好使。」
說到錢,魏清的心猛的動了一下,他又特別囑咐說,「你們倆看好咱們的包袱,不是怕丟什麼,住在這里也丟不了,我是怕孩子動,你世杰叔家孩子還真不少呢,這包袱里有比錢還重要的東西,你們倆也不能隨便翻。」
呂傳邦答應,「爺爺,我們記下了。不過你放心,我爸他們就是不關在縣大獄,少勇哥也應該能打听的出來,他們吃這碗飯的還能沒門路?我听咱井上峪推石頭的叔叔大爺們常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就有手推車。’爺爺,咱不愁。」
「就是,愁也沒用。誰能想到能踫見世杰叔?這說明咱們一開始還是挺順利的,開了個好頭!辦法總會有的。」呂思魯一听也來了精神。
「嗯,那話不假,石匠們開山炸石頭,十有**都是沒路的地方,石頭炸下來就得運出去,沒有路怎麼辦?修唄。所以,那些推山的人才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有路便有手推車。’咱山東的手推車可是個寶,結實,抗造,裝得多,還挺靈便,推石頭、推糞、推糧食,運人、運牲口,干啥都離不了。真不知道這句話被後人演繹成啥呢?」
「爺爺,我給你倒杯醒酒的茶吧?晚上我看你喝了不老少。」呂傳邦把熱茶遞到魏清手上,「爺爺,你能不能給我們講講咱廣濟堂,還有……芙蓉街。」
魏清慢慢的把茶喝進去,是呀,該讓孩子們知道了。他把茶杯還給傳邦,「再給爺爺倒一杯。思魯,傳邦,你們不是想听咱廣濟堂嗎?要說廣濟堂,必說芙蓉街,芙蓉街是咱濟南……」
窗外,寒夜的底色漸漸褪去,熹微的晨光已慢慢從東方的天際升了起來。
「咕咕咕咕……」布谷鳥叫過之後福生自然的翻了個身,「咕咕咕咕……」又是兩聲接連的叫。起初,福生還以為是做夢呢,可這兩聲叫過之後他慢慢的醒了。福生揉了揉腥松的眼,「翠兒,你听到了嗎?咕咕咕咕,啥鳥叫呀?」
小翠睡得晚,一有動靜她就醒了。「布谷鳥唄。」
福生支起半個身子,「我還不知道布谷鳥。你想想,布谷鳥啥時候叫?現在可是寒冬臘月。」
「你是說?」小翠突然明白了。她也立起半個身子,上面只穿了一件月白單褂,她趕緊把棉襖披上,也給福生拽過來一件。「是呀,這鳥叫的就是蹊蹺。」1876580
「不行,我得到院里看看去。」福生穿衣下床。7658
小翠一听有些緊張,「你把門後面的棍子拎上!」說完了她還不放心,「你等等,我也和你做個伴,大門不是上了栓,藥房也鎖了嗎?」
「不用你,外邊那麼冷,凍著你又該哼唧了。」福生把門一拉就閃了出去。此時寒夜正濃,天上竟沒有一顆星星。
「媽呀,咋和扣著一口大黑鍋似的?」小翠緊拽著福生的衣角,各處挨屋巡視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破綻。
二人又回到床頭上,福生靠著小翠想了一會兒。「不對,八成是這幾個小子!」福生說完鞋也沒顧上穿,光著腳就進里間屋了。他進屋模黑往床上一探,頓時嚇得坐在了地上。幸虧小翠抱住他,「你怎麼了?快說呀!」小翠一看他這個樣急了。
原來,福生家住室的安排是四個孩子住在里間屋,他和小翠則住在外面,既是臥室,又兼客廳。客廳無非一桌兩椅一擱幾而已,擱幾上還放了幾個青花瓷瓶,有一個花瓶里還插著一束風干了的野菊花,那是小翠上山時采的。正面牆上還掛著一幅福祿壽圖。
「翠兒,快點燈,不好了!」福生這一聲喊沒把小翠嚇死,她哆嗦了好幾哆嗦才模到炕桌前把燈點著,此時映入她眼簾的是一通空炕,而上面的被子則亂七八糟的搭在了一起。
「天老爺!」小翠差一點兒沒暈過去。
福生連忙扶住她,「別怕,翠兒,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小翠其實听出來了,連福生的聲音也打著顫。「走,去那幾個小子屋里看看。」
小翠用手罩著燈急步來到趙紅玉隔壁的門口一看,屋門關得好好的,可是福生輕輕一推,那門竟往里開了。二人抬腳進了屋,所見情景與剛才一樣。這一下福生可真嚇壞了,他快步過去用手一模,被窩似乎還留有余溫。
「你快說,怎麼辦呀?孩子們可全都不見了!」小翠登時就想哭,她狠命捶打著福生的背,手上的燈油灑出來,濺了她一襖袖子。
「我知道了!祖宗——!」福生大喊一聲就朝外跑,他轉身來到了趙紅玉門前。
「你想干什麼?嫂子可在里邊呢!」小翠擔心他辦蠢事,忙用身子把他擋住。
福生朝小翠擺擺手,過度的緊張讓他一時喘不過氣來。「沒、沒事兒,我就是想……問問。」福生努力平息了聲音,「嫂子,嫂子。」
第二聲剛落,趙紅玉便把門打開了,她穿戴整齊地問︰「福生,出什麼事兒了?」後面還緊緊跟著田甜。看樣子,兩個人不僅沒睡,而且根本沒有更衣,她們是在坐等天亮啊。長夜漫漫,一個心如煎熬,望眼欲穿;一個靜如止水,卻有無限心事在心頭。
「二、二人奪。嫂子,快看看二人奪還在不在!」趙紅玉一听就毛了,大黑天的,福生要二人奪干什麼?這是和誰去拼命?
趙紅玉還沒反應過來,田甜卻看完回來了。「福生,不在!孩子們呢?孩子們是不是都不在屋里?」
「媽呀,我知道他們去哪里了!柳……」福生話沒說完撒腿就跑,當時他誰也顧不上了。來到大門口拉門一看,那門竟也虛掩著,他順手抄起頂門杠,一個箭步便躍了出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