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驚蟄 第二十四章 4

作者 ︰ 魯河

夜太靜了,整個井上峪已沉沉睡去,甚至連狗都懶得叫。青石面鋪就的街筒子里空蕩蕩的,根本不見一個人影。突然,一個黑影閃了過去,接著又是一個,又是一個……

黑影們躡手躡腳的來到牆下,「哥,怎麼辦?門可鎖著呢。」是一個嗲聲嗲氣壓低了的細小聲音。

「還能怎麼辦,上房唄。傳國,我從牆上翻進去以後把門打開,你領著他們直接進去。記住,那狗東西就住在西屋里,門右邊是一棵石榴樹。千萬別走錯了門,西屋最左邊可是柳林和他妹妹的兩間屋。」

「不行,我比你有勁兒,還是我先進。」呂傳國一把拉開呂思齊,回頭又對眾人說,「都听清楚了,傳璽、思智在外面看人,我們四個進去報仇,那個王八蛋一個人在屋里,四個對一個,今天要他的命!他要是萬一不在,或者我們被人看見,你們兩個就在外邊放火燒他娘的藥鋪,放完火就跑,別直接往家跑,先轉個彎兒。別管我們,我們有辦法。」

重復完以後,呂傳國一縱身便搭上去半個身子,呂思齊用力在下面往上一推,呂傳國借勢上了牆頭。他搭眼往院子里一看,一切都沉靜得出奇,呂傳國心里這個得意。

呂思齊持刀在門口等著,不一會兒,門開了,呂傳國仗劍迎了出來,他用力把手一揮,「走!」

只見四個孩子悄沒聲的來到西屋門口,三個人貼身在門兩側,呂思齊上前輕輕推門,那門竟朝里開了,原來是沒上栓。

一行人閃身進了屋,都是農家孩子,家家戶戶的屋內布局幾乎千篇一律,因此,他們一聲不響的便模到了炕前,不由分說,朝著炕上就是一陣猛砍,亂刺。

呂思齊突然覺得不對勁兒,「等等。」他沙啞著嗓音說。話音沒落便上了炕,一通模索後根本不是預想的樣子,也就是說,柳樹根本沒睡在這個屋里。否則,就算他被亂刀砍死,起碼也得叫一聲呀。

呂思齊蹦下地,「這個王八蛋不在家,怎麼辦?」

呂傳國狠狠的又朝炕上猛砍一刀,「便宜這個狗日的了,躲了初一,看你還能躲過十五?走,放火去!」

「哥,就在這里點火多好呀!人不在,燒他的窩。」還是那個嗲聲嗲氣的聲音。

「不行。」呂傳國低聲說,「咱殺的是柳樹,不是柳林,柳林不壞。給他家放火也是教訓他們家大人,別只顧生下王八蛋害人。走!」

大門兩側,呂傳璽和呂思智就像兩只壁虎似的,兩個人的眼楮瞪得溜圓。「哥,你猜那個王八蛋死了沒?」聲音里既有期待,又有興奮。在他們看來,殺一個人,仿佛是手拿把掐的事。

「還用問,肯定死了。」

「那咱們趕緊放火吧?我把洋火都攥出汗來了!」

「不行,哥說是萬一不在,或者他們被人看見了才讓放呢,沒說殺了人再放火。」

「嘁,你真是死心眼,為了報仇,管那麼多干啥?」

二人正在說話,卻發現一個人影從側面模了過來,那人不高,身材墩壯,還歪著半個身子,呂思智一看是柳樹,壞了,這個王八蛋沒死呀!他是從旁邊的牆上跳出來朝這邊跑過來了,他是想把大門關好來個一鍋炖吧。這個時候呂思智覺得周圍全是人,尤其是牆頭上,柳家人全都跳了出來,像他們倆一樣,個個手里都拿著棍子。「快……」他想喊「快跑啊!」可是嘴卻被人捂住了。

呂傳璽上去就是一棒子,這一棒子正打在柳樹的背上。

呂思齊和呂傳國率先從門里闖了出來,听到呂傳璽木棍的風聲,呂思齊就知道大事不好!他二話沒說上去就是一刀。

也許是剛才那一棍子把柳樹打醒了,他听到風聲後連忙把身子往旁邊一閃,呂思齊這一刀只掃了他半個肩頭。呂思智卻被摔出去老遠,重重地跌在青石板上。這孩子真行,竟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響。

呂傳國一看弟弟吃了虧,他揮劍便刺,這一劍到跟前,柳樹想跑也跑不了了。「傳國是我!」就在呂傳國剛要發力的一剎那,柳樹突然說話了。「孩子,我是你叔!」原來這人是福生。

福生剛才之所以要捂呂思智的嘴,就是怕孩子喊出聲來,黑暗中他又看不清是哪一個,只能先下手再說了。沒想到卻弄巧成拙,還被打了一悶棍——傳璽他根本沒看見。

呂傳璽眼見兩個哥哥動了手,他刺啦一聲就把火柴點著了,手里還抓著一捆澆了油的干草把,那干草剎時竄出了耀眼的火苗,直把街筒子照得雪亮。西邊,一行人正沒命的朝這邊跑來。

福生話音落地一見呂傳璽要把火把往房上扔,那屋頂可全是麥秸稈苫的,見火瘋著。福生急了,他一個飛身撲過去,揚手把火把打到一邊。呂傳國明白了,他連忙將火把踩在腳下,緊接著又補了好幾腳,火把終于被踩滅了。

「快走!」福生把呂思智從地上拽起來就跑,孩子們一看只得連忙跟上了。

「福生,孩子們呢?」田甜迎面追了過來。小翠、呂鄉賢和趙紅玉也呼哧帶喘的剎不住腳。

「都在,別吱聲。」福生說著,一行人急急的朝前跑去。身後的街筒子除去剛才閃過一道亮光外,眨眼之間又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

「都給我站好!」話音剛落,福生上去就是一頓耳光。雖然他氣憤至極,可是厚厚的巴掌卻只落在了自己的三個兒子身上,尤其是呂思齊,數他挨的最多、最重。福生真真是憋足了勁了。

「打死他!他哥哥不在家,他就是老大,可他敢帶頭領著去闖禍,留著他干啥?」小翠氣得在一邊直哆嗦。

呂鄉賢也按捺不住了,福生不敢打呂志忠的孩子,火氣全撒在自己兒子身上,呂鄉賢她能不心疼嗎?于是, 啪的耳光又接連扇在呂傳國哥兒三個身上。

「我打死你們,打死你們!那邊的人生死不明,魏爺爺又沒有消息,你們這幾個兔崽子還讓不讓人活了?從小就舞刀弄棒的,長大了還不個個去當強盜呀。」呂鄉賢簡直氣瘋了,她愈打愈重,竟比福生下手還狠。

「呂鄉賢!你想干什麼?」趙紅玉仿佛從夢中醒來,她像瘋了似的猛撲過去,一把將呂鄉賢奮力推開,摟著三個孩子便哭上了。「敢情你不是孩子的媽呀,你憑什麼這樣打他們?志忠現在是不在了,你還讓不讓我們娘兒幾個活了呀!」

趙紅玉這一哭,小翠和田甜安能忍住?剎時,屋子里哭聲響成一片,連福生的臉上也淚如滾珠。他氣惱的數量著,「行,行!我要是讓你們這幾個小祖宗砍死,打死,那才英雄呢,還不讓人笑掉大牙。」此時再看福生的肩頭,連雪白的棉絮也露出來了——幸虧是冬天,否則福生定要受皮肉之苦了。

再看地上,燈光下,三把菜刀,一把長劍,件件泛著明亮的光澤。刀劍旁是兩根木棍,而它們的旁邊,則站立著六個挨打的孩子——六個禿小子,盡管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可他們全都昂著頭,一聲不吭,就連最小的呂傳璽和呂思智也沒掉下半滴眼淚。

是晚,在很遠的縣城,魏清和兩個孩子也沒睡,他們棲身在一家客棧,客棧的名字叫「迎風順。」沒睡不是因為臭蟲多,跳蚤盛,而是因為他們根本就睡不著。「壙恩不在家,明天該咋辦呢?」魏清正這樣想著,呂思魯卻問上了,「爺爺,咱們就這樣等三天?」

魏清有意考他們,「不等還能有什麼辦法?除了他我又不認識別人。到時候人家幫不幫忙誰能保?咱們這可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病急了亂投醫。」說著,他長長的打了一個哈欠,轉過頭去睡著了。

也難怪,這一路他們實在太累了,是用兩只腳板一步一步量到縣城的,足足走了一整天。

呂傳邦想了想,放低了聲音和呂思魯說︰「不行咱們就硬去闖,反正那縣大獄知道的人不少,我爸他們肯定被關在里邊,多耽擱一天就多一分危險,去了看情況再使錢唄。」

呂思魯不同意,「這個辦法不妥,沒進門就會被人轟出來,我看還是再想別的辦法吧。哎喲,臭蟲又咬了我一口,什麼破店?這麼多臭蟲。看這被子和抹布一樣,那店名就不順,還‘迎風順,’店老板怎麼起了這麼個古怪的名字?咱們是順著風進來的,怪不得壙先生不在家呢,能順得了嗎?」

呂傳邦嘟囔,「我看你是三國讀多了,什麼風不風,順不順的,又不是諸葛亮借東風,人家店老板興許即興而起。就是諸葛亮借東風那也是編的,根本沒有那回事,還不是為了神化諸葛亮。」

呂思魯反駁他,「編的肯定是編的,可讓人信服,這個故事誰能說不精彩?都演繹了幾千年了。我倒覺得它給人的啟示是︰人在逆境或身處危險的時候,一定要積極主動地去想辦法,沒有條件創造條件。」

「這樣才能化險為夷,擺月兌困境,實際上已經把東風借來了。」呂傳邦立刻接過來說,「哥,在旅社里干等我也不同意,可又有什麼別的辦法?要不這樣,明天咱們和爺爺再去春草堂走一趟,和那個小伙計問清楚,壙先生到底去了哪里?咱雇上馬車直接去找。」

「這個辦法雖說唐突,可也算是一個辦法。」呂思魯琢磨了琢磨轉過身問,「爺爺,爺爺,你睡著了?」

魏清在黑暗中坐起來,「睡著?這麼多蟲蟲子正開飯呢,能讓咱們安心睡著?」

他進一步鼓勵說,「你們倆的意思是不錯,可對熟人行,越熟人家越不計較。那要是生人,太討嫌,一見面人家就會煩,更不要說求人家辦事了。你們記住,大凡懷才之人,性情都十分怪異,這就是所謂的恃才傲物吧。越是這樣的人,越在意一些細節,咱要不注意,沒準兒踫釘子,像三顧茅廬、程門立雪,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我正琢磨怎麼和壙先生開這個頭呢。」

「爺爺,那咱們明天呢,明天咱們干什麼?壙先生可是三天以後才回來呀!」呂思魯又沉不住氣了。

魏清這才亮出底牌,「別急,你們不是擔心我剛才回來晚了嗎?其實我繞著大半個縣城轉了一圈,縣大獄在哪兒也問準了。另外,我還有個新發現,沒準兒還能踫見故人呢。」

「啥故人?他在哪兒!」呂傳邦迫不及待的問。1876580

「故人就是老朋友。別急,明兒一早等到了地方,你們自然就明白了。」7658

「爺爺,你出去的時候,為什麼不把我們倆也叫上呢?」兩個孩子一听,全都 的一聲坐了起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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