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春草堂藥店雖是臨街建築,後面卻是一個好大的院子。院落屬于兩進式布局,中間有一個青磚雕就的月亮門相連,門兩側,各置幾間精巧的住室。
繞過影壁牆,便是內宅,牆後還有一座玲瓏的假山。此時臨窗眺望,透過稀疏的枝條,但見石榴、梧桐栽種得體,兩側各有一溜香椿。而那一溜八間正房,更是傳統民宅的式樣,與門面略顯時尚的建築相比,愈發增添了古色古香的韻味。
若是在夏天,內宅的景致根本難得一見,全讓院中那棵高大的槐樹給擋住了,那樹頭大的,足足遮蔽了大半個院子。現在,幾只高腳雞咯咯叫著在樹下覓食,地上還撒著稀疏的小米,三五只麻雀飛過來,也加入了搶食的行列,而那雞群竟視而不見。旁邊還拴著一條大黃狗。
壙恩慢慢轉過身來,「說到底還是涉紅啊。噢,就是和**有牽連,這種事最纏手。可又不全是,我是說呂大夫和張校長他們。孔先生完全是另一回事。讓我好好想想……不過,你們放心,我既然把話說出口,這個忙我一定得幫。」
「壙先生,那就太謝謝你了。」魏清的雙眼始終不離壙恩的身。可是,壙恩打算怎麼幫呢?這個話魏清又難以說出口。
之後,壙恩便把話題扯開了,他隨便和魏清說了一些病理和年景的話,仿佛魏清根本不是來求他辦急事,倒像是閑串的一個客人。這樣一來,呂傳邦心里開始急上了,他頻頻的和魏清對著目光。
魏清說︰「壙先生,我隨身帶了些用度,該怎麼差遣你裁處。我是說,咱們不還得求別人嗎?」
壙恩只得又隨著魏清的話回來了,「不是錢不錢的事兒,錢的事兒先擱一擱。你們倆都著急了吧?鬧臆想了吧?其實我和你們說閑話,喝茶,我這腦子可一刻也沒閑著,我一直在考慮找誰?怎麼找?找了又該怎麼說?想什麼辦法才能把呂大夫摘出來,他出來了,張校長自然也就沒事兒了。
「其實說句實話,當時孔先生把什麼都擔在自己身上了,張校長完全可以不出這個頭,在外人看來似乎多此一舉,其實這才是漢子。而呂大夫呢,乍一看是救妹妹,但他和張校長一樣,是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爺們兒。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他這兩個妹妹的用意是想替張校長分擔些,大有巾幗不讓須眉的勁頭唻,就沖這,我服啊!」
正說著,壙恩的三兒子壙天籟笑呵呵的來請他們了。此時,壙家已經專門在內宅布置了豐盛的酒席,這種規格和情分,對于魏清他們來說實屬難遇,可以說想也不敢想。
魏清幾番推辭壙恩急了,「看你這個魏先生,咋這麼不痛快呢?不就是一頓飯嗎?你要再這樣推三阻四的,那這個事兒你還是去找別人吧,老朽我辦不了。你想想,這麼機密的事兒,咱不在內宅商量,還能去飯館嗎?」
魏清一看壙恩的性子只得相從。「那好,壙先生你別生氣,我和孩子從命就是。我是說這太麻煩了,讓我們如何擎受得起呢?」
「還說?走!」壙恩一揮手,眾人才下了樓。
魏清進得內宅客廳一看,那裝飾更講究,當中一副寬大的中堂,內容是歲寒三友,旁有聯語是︰忠厚傳家遠,詩書繼世長。一色的梨木家具,件件精雕細刻,花邊累垂。
而各處精心布置的數件瓷器,行家一看可謂上品。其它如幾幅名人字畫,也是讓人耳目一新。而那嚴絲合縫的青磚地面,更是像水洗的一樣講究。
看來,桌椅早就調排好了,那宴席之風盛,涼熱葷素菜品之多,實在讓人出乎意料,全是魯菜之佳品。魏清甚至還看到了九轉大腸和玫瑰燒酒,這在當年的廣濟堂,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可自從來到井上峪後,那是連想也不敢想了。客廳里還有暖烘烘的爐子,連酒也早已燙好了。
壙天龍殷勤的把魏清的棉帽接過來,鄭重其事的掛在了擱幾上的帽托上。壙恩親自延請魏清入座,魏清再三謙讓,還是被執意安排在右後主席上,壙恩則在左後陪著他。壙天龍居右,壙天籟居左,而呂傳邦則坐在正席的對面。
壙恩笑呵呵的開了場,「按說吧,魏先生這樣的貴客親自登門,我理應找一大桌陪客才是,可咱們不是有事兒嗎?所以這些俗禮就全免了,等以後再補上。
「魏先生,今天就咱們四五個人,內眷一律不讓她們上來敬酒。她們吃她們的,省得等著吃咱們的殘湯剩飯。咱山東什麼都好,就是這個規矩不好,男女不同席不說,還不能先吃飯,今天咱們就改改。
「我呢,三個兒子倆閨女,閨女都已經出閣了。老大是天龍,老二是天翔,末一個是天籟,就咱們幾個商量事兒。我看時辰已經到了,老二咱們不等他。魏先生,來,咱喝一個。傳邦,你不喝酒猛吃菜。」1876580
魏清連忙舉杯,「壙先生,天龍、天籟,初次登門即如此叨擾,我就什麼也不說了。來,干!」7658
酒過三巡,壙天籟忽然問︰「有一個問題必須先搞清楚,呂大夫他們是不是確實關押在縣大獄?據我所知,像孔先生這樣犯案的人,一般都解壓到濟南去了,現在韓主席對這樣的案子可是格外重視。」
壙恩聞听十分贊成,「著啊!這個前提我怎麼就忘了呢?如果是在咱長清縣城,好歹我能說上話;那要是到了濟南府,辦起來可就難多了。像孔先生,韓主席審問他們這些人,一條小命全在他左、右一擺頭,生或死就定了。」
壙天籟趕緊解釋,「噢,大叔,家父說的這個你可能沒听說過,韓主席審問犯人有個習慣,往左一搖頭,那是殺;往右一搖頭,那是不殺,尤其對**疑犯更是如此。那呂大夫和張校長是和孔先生有牽連的,所以我才這樣問。」
壙恩指指小兒子,「他在縣城教書,啥事兒都比我知道的多,他可是我的另一雙眼楮和另一雙耳朵。」
壙天龍故意問︰「爹,那我呢?」
「你急什麼?夸獎弟弟兩句你這個當大哥的還眼紅,你是我的另一雙胳膊和另一雙腿,外加一個腦子行了吧?」
壙恩笑著看看魏清,「我這個大兒子就知道天天逗我開心,樂和,他這點兒心思我知道。噢,光顧著我們幾個說了,你在藥鋪里忙活了一頭午,正事兒你還不知道呢,來,我現在就詳細的和你說道說道。」于是,壙恩又把魏清的來意講了一遍。這樣一來,壙天籟也更加清楚了。
魏清解釋,「不瞞壙先生說,兩天前我們祖孫三人來到縣城後,首先來登門拜見過,可是您不在家,伙計說三天以後準能回來。無奈之下我們就先在一個小客棧住下了。
「可是我心里急呀,這縣城除您之外我又不認識第二個人,于是,心里煩我就去外面逛蕩了逛蕩。說來也巧,竟偶偶然然一頭撞見了個舊相識——是舊相識的兒子,就是咱縣城挺有名的長清大餡包子鋪的劉掌櫃,我和他故去的父親曾相識多年,屬于舊交。
「那劉掌櫃說他小時候見過我,所以現在還記得。招待我們吃住不說,還讓他在縣大獄當差的女婿趕緊打听這件事兒,不瞞諸位說,我也是在等信兒呢。可是,劉掌櫃的女婿只答應,如果咱們的人在縣大獄,見面沒問題,可要是再想別的,他就無能為力了。
「更要緊的,我不能干等啊,此番前來,我就是奔著壙先生你來的,因此,今兒一早,我留了一個孩子在劉掌櫃家等回信兒,我和這孩子就趕過來了。壙先生,我這不算腳踩兩只船吧?」
壙恩豪爽的一擺手,「哪里話?莫說是偶然相遇,就是事先打算,那也在情理之中,誰遇見這種事兒不著急呀?這樣好,多一個人,多一條路,更何況事情竟然這麼巧,咱有了縣大獄的眼線,還愁得不到準信兒嗎?」
「是呀大叔,我父親這個人最古道熱腸了,這些小事兒勿需解釋。來,我敬大叔一杯。傳邦你也多吃菜,別總是郁郁寡歡的,放心吧,天塌不了。」壙天籟和魏清又喝了一杯。
壙天龍和魏清解釋說︰「我這個弟弟,生下來就是個樂天派,天大的事也入不了他的眼。」
「哥,誰說的?那井上峪學校的學生,九?一八事變之後,自發去孤山鎮游行示威,至今我都後悔的不行。傳邦,你們真是好樣的,在咱們全縣可是頭一遭!後來我們學校也準備響應,可不知什麼原因被縣黨部的人知道了,他們派大批警察封住校門,我們的計劃就流產了。唉,真窩囊。」
壙天龍話雖不多,可每到緊要處他總是格外留意。听到這他問了一句,「魏叔,劉掌櫃這人我們都認識,是個本分的買賣人,可他的女婿靠得住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