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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呂志忠就像在噩夢里一樣,他仿佛看見孔祥雲被砍了頭,那人頭就吊在城門樓子上,而孔祥雲卻依然對他笑。
不過,從早飯開始,他發現伙食卻變了,監獄方面給他送來的是一大碗稠糊糊的小米粥,里面似乎還藏著兩個雞蛋,還有一小碟疙瘩頭醬菜。而其他犯人,卻依舊是像刷鍋水一樣的清湯,那樣的清湯其實比一碗水強不了什麼。
飯是六子替他打的,那負責送飯的獄警說,「這是給呂志忠的,別人一概不能動!」
「知道。」六子一看高興壞了,他甚至無比感激的看了那獄警一眼。「呂大夫不是不能動嗎?連喝口水都得有人在後面托著他的腰。」
那負責監視送飯的獄警說︰「原來他是大夫?小六子,那你就多照看著他點兒。」
六子嘿嘿一笑,「大爺,你不說我也是這麼做的。」
「你小子,嘴就是甜,快吃吧,吃完了還得干活呢。」說完,他又和食堂的大師傅往另一間牢房走去了。「開飯嘍。」每到飯時,這聲音就在走廊里嗡嗡的響。
「開他娘的飯,這也叫飯?見天價拿著人當驢使,可肚子還空著呢。」外邊人剛走,這屋便有人罵上了。可是犯人們還是貪婪的把那碗湯喝了,忍了一晚上,上午還要去干活,忍不住時只能啃塊凍凍緩解饑渴。
「呂大夫,該吃飯了。」六子的湯擺在一邊,他試圖把呂志忠扶起來,讓他微微靠在自己身上,哪怕有個小小的仰角,也不至于讓飯把人嗆著。
呂志忠卻像沒听到一樣,豆大的淚珠滾下來,從他稜角分明的臉上輕輕一滑,便掉在油漬遍布的被子上了。六子的手觸到那里,原來早已經洇濕了一大片。六子這才知道,這一夜,呂志忠是在飲泣中度過的。
「干活了,干活了,都他媽的快著點兒!別和豬似的光知道吃。」六子的湯還沒顧上喝,笑面虎便在外面罵上了,原來今天他領班。
緊接著就听到一間間牢房被打開,犯人們魚貫從里面走出來;還能听到一陣陣鐐銬的嘩啦聲,那是重刑犯人,他們就是想去外面干活,也沒人會用他們,因此,只能拎著腳鐐羨慕的在門口看一會兒,為此還常常招來難听的罵聲。
六子一看呂志忠這個樣,知道他吃不下,于是連忙把自己的那碗湯喝了。就這樣,笑面虎來到門口當胸就給了他一拳,六子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他抱月復弓背的蹲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直起腰來。
徐紹輝下班前做著最後的記錄,昨天晚上死了人,他當然應該記上去了,這是制度。一晚上發生的事,都要例行在值班記錄上做一登記,就算無事,也要寫上一切正常等字樣,然後把名一署就可以下班了。
可是,一種莫名的緣由卻又讓他來到那間牢房面前,他想再看一眼那個所謂的**人,其實是一名鄉村教師的最後慘狀,尤其是那只被老鼠齒嚙過的腳。
盡管他沒有鑰匙,笑面虎和他那個姓求的親戚也解月兌了,不必再另加一道崗單獨守著,可徐紹輝還是想透過小窗看一眼。
他伸手拽開了那扇窗子,一股惡臭險些讓徐紹輝吐了,他趕緊把臉移開,大口呼吸了幾下混濁的空氣,然後再把視線移過來時,他忽然吃驚的瞪大了眼楮,原來那人被老鼠嚙噬過的腿恰在這時動了一下。
徐紹輝扭身便往值班室跑,和他一同值夜班的匡警官正準備收拾東西往外走。「沒死,沒死,那人又活了!」
匡警官問︰「誰沒死?誰活了?」對于昨天晚上笑面虎那一聲驚叫,因為不在他和徐紹輝的責任範圍,他才懶得入耳呢,所以那一刻他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倒是徐紹輝走到門口看了看,然後又回轉身來往爐子里加了半簸箕碳,接著拿起一本小說讀起來。
「還能是誰?就是另外加崗的那一個唄。這倒好,不相信我們,讓笑面虎和秋菜單獨看,還另外給他們倆加薪,他們不也把人看死了?」徐紹輝一面又往值班記錄上補填了內容「昨晚死人又活了,」一面對前來接班的兩個同事說。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省得受罪了,我听說本來就沒準備讓他活。不過那小子還真夠硬的,這麼走馬燈似的收拾他,就是塊鐵,也早被燒紅了。」兩個接班的同事中,其中一個把身上的制式大衣月兌下來,撢了撢上面的土對徐紹輝說。
「也不一定,你說的是原來的打算,可後來我听說上邊改主意了,也不知什麼原因。這一下夠那兩個小子喝一壺的,咱們還是趕快上報吧。」另一個說,「你瞅著,我去報告典獄長。小徐,你們可以走了。」說完,那人慢騰騰的出去了。
匡警官急沖沖的又推開了門,「還別說,那人還真活了。唉,圖啥呢?」他搖搖頭,穿上大衣,把兜子從牆上摘下來,連小徐也沒理,一個人下班走了。
丁少勇上班後從辦公樓里下來打開水,他遠遠地看見了徐紹輝。「紹輝,下班了?」
徐紹輝其實就等著他呢。因為兩個人分工不同,一個內勤,一個外勤,別看兩個人關系好,可別人根本看不出來,徐紹輝當然也不會往辦公樓去找他,除非有公干要辦。
徐紹輝迎上去,「都安排好了。」他瞅瞅四下無人又說了句,「昨天晚上那個人死了,笑面虎嚇得就像詐尸一樣。可是今天早上我過去一看,那個人又活了。」1876580
丁少勇問了一句,「就是和呂大夫一塊押進來的那個**?」7658
徐紹輝點點頭,「少勇,說實話我真有些服他了,他是人,不是別的,這麼翻來覆去的受重刑,他怎麼就是死不了呢?」
丁少勇皺皺眉,「你是不是盼著他死呀?」
「不是!我是說他們這些人究竟為了什麼?那天殺那個女的,咱們可是親眼見的,陪殺的都被嚇得拉在褲子里了,可那個女的愣是面不改色。我看見她看人的目光還是挺和善的,笑眯眯的,她也就是三十來歲,誰給她的膽量?
「少勇,咱倆都是上過學的人,我納悶兒的是這些**人為了啥呢?」他小心地偷眼看看四周,「難道他們也有信仰?是信仰讓他們這個樣的?真是怪了,他們和咱可是一樣的人啊。」
丁少勇拍拍他的肩,「昨晚又看小說了吧?看你眼楮紅的,趕快回家睡一覺,胡思亂想有什麼用?」徐紹輝轉身欲走,丁少勇又叫住了他。「剛才我看見接班的往樓上跑,是不是去報告這件事?那笑面虎為什麼不讓秋菜去接班,兩個人卻押著犯人去殺葦子了?」
徐紹輝說︰「笑面虎根本不知道那人活了,他值了一晚上班不回家,我看他是讓加薪燒的。又怕人死後上面罵他不好交差,這才混在殺葦子的人里邊去耍威風了。」
丁少勇點點頭,這時有人和他打招呼,「少勇,你們倆大冷天的嘀咕啥呢?有話不能去屋里說。」
丁少勇高聲道︰「徐警官說昨天晚上又死人了,他不是值夜班嗎?想去報告典獄長,看見我就想讓我捎個話,這小子可真懶。」
那人听後嘟嚕說︰「多虧不在我班上,要不然又該倒霉了,到時候老婆給我要工資,一看數目不對,肯定又是大鬧一頓。她不信被扣了,還以為我不是賭,就是嫖了呢。」
丁少勇笑笑,「嫂子就這麼厲害呀?沒事兒,在你班上也不怕,昨天晚上死的是一個特殊犯人。」
「特是犯人?再特殊也得追究值班人的責任,難道這不是制度?」那人也是來打開水,他見丁少勇不急,他當然也不著急了。而徐紹輝,卻早已沒影了。
丁少勇邊走邊說︰「你好久沒值內勤了吧?現在制度有所改變。」
「咋變的,我咋不知道呢?」
丁少勇一心想擺月兌他,可他臉上卻十分熱情。「老哥你急什麼呀?等換班以後你不就知道了。別急的和貓爪子撓似的,給你說吧,那人又活了。」
「活了?死了還能活!哎,你快說說,他到底是怎麼活的?」他追著丁少勇進伙房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