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驚蟄 第二十五章 11

作者 ︰ 魯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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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縣大獄在管理上除了辦公樓的各職能部門以外,是分有內勤和外勤制度。所謂內勤,就是專在監獄區以內負責值班的獄警,白黑輪班倒,這也是監獄的主要工作。

而外勤,則是負責監獄區以外的例行值班和雜務。當然需要不了那麼多人,大多數不是喝茶、看報紙、閑聊、吹牛皮,就是到處瞎溜達。有頭有臉的則干脆點個卯後該干什麼干什麼去了,甚至有的在班上卻溜出去**、打麻將。

就這樣監獄里還在每年增人,編制超員、人滿為患是顯而易見的,可誰也制止不了,都是沖著那份旱澇保收的薪金來的。當然,也不是誰想進就能進得來。

而內勤和外勤定期倒換,則是典獄長的一大發明,表面上和在上報的文件里,都說是為了保證清廉和一專多能,實際上卻是為了平衡內部矛盾。

顯而易見,內勤那邊是有不少額外的油水可撈的。像剛才纏著丁少勇的這位,他已經倒轉外勤一個月了,所以,他才這麼閑得慌。

犯人們被押在一片葦子地里,大約有二、三十人,周圍有四、五個獄警做警戒,每人手里的短槍則大張著機頭。

笑面虎沮喪滿面的說︰「別他媽跟屁蟲似的貼著我,就怕別人不知道咱倆好似的,怪不得別人叫你秋菜呢。」

秋菜姓李名求財,因為平時名聲不好,所以人們私底下都叫他秋菜,暗含爛賤不值的貶義。此刻他不服氣的梗了梗脖子,「表姐夫,我不跟著你跟著誰呀?誰讓咱們倆是親戚呢?實話給你說吧,今天早上一上班,我就听說咱看的人死了,找你又找不著,我這心里立時就沒了主意。哎,表姐夫,你值班不在崗上,人死了你又去哪里了?」

笑面虎沒好氣的,「還能去哪里?我在大門口的值班室里貓了半宿,想得我腦漿子都疼。要是讓縣黨部我表舅知道了,還不知怎麼罵我呢?」

求財轉了轉眼珠子,「他罵你罵得著嗎?應該罵典獄長才是,人又不是死在你家里。」

「呸!你家里才常死人呢。我看你就是一顆典型的秋菜,黃不拉幾蔫不拉幾還沒腦子。人死在監獄里是不假,可臨時加崗讓咱倆專門當這個差是我表舅的主意,起初典獄長並不同意,可經不住我表舅一壓他就讓了。」

「典獄長為啥不同意?」

「……豬、豬腦子。你也不想想,這不是不相信典獄長嗎?」

「對對對,我現在一听就明白了。可是,我還不明白,你表舅……噢,咱表舅,咱表舅他還應該罵典獄長,憑啥他罵咱倆?」

笑面虎快氣死了,「滾!不和你說了。」

求財看看他忍不住嘟囔,「原來我還以為是好事兒呢,憑空多加了好幾塊大洋,還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哪。可誰知人就他媽這麼快死了,真他媽經不起折騰,好賴你撐過這個年呀。人家還想等過年的時候,給小紅……添件像樣的花衣裳呢。」

笑面虎一听抬腿就是一腳,「別做夢了,有多少錢你在那個**身上也是白花。還好事兒?原來是好事兒!那是人不死以前,咱們掙了錢,典獄長還落好人。現在倒好,他可以一推六二五,連表舅也沒法奈何他了。」

「對對對,現在我才明白了,表姐夫你咋不早說呢?不出事兒他落人情,出了事兒他卻一推六二五,老滑頭!小六子,你他娘的楞啥呢?趕快給老子割葦子,再他媽磨洋工,老子一槍斃了你!」

警戒圈內,犯人們彎腰弓背一個個就像蝦米一樣,而他們的面前則是兩人多高的一大片蘆葦,目下他們正揮汗如雨的揮舞著鐮刀,風過處,一根根蘆葦倒下了,全倒在如鏡的冰面上。

這些犯人們殺葦子要干什麼?其實很簡單,賣錢。而他們所殺的蘆葦也非一般品種,身高不說,每根大都有食指粗細,砍下來扛到集上一賣,一分錢三根,是蓋房用的好材料,用麻繩編成葦箔,平整的搭在檁條上,那是講究人家所青睞的,這種蘆葦當地人叫葦子。

而在這片灘涂上,因為受春季黃河凌汛和夏季洪水的侵擾,一年四季基本上斷不了水,正是這種蘆葦瘋長的沃土,那要在今天,則是造紙的上好原料了。

——又扯遠了。這也是小說中縣大獄外勤雜物的一部分。不過,外勤們卻都搶著干,一來可以隨便打罵體罰犯人,二來這些沒有任何投入的收益全都歸監獄自行支配,是無需上交的。人人能分到錢,外勤們能不趨之若鶩嗎?

只是可憐了這些犯人們。1876580

「六子,呂大夫那碗飯吃了嗎?」一個犯人關心的問。7658

六子抹抹滿脖子的汗,「吃啥?難過了一晚上,被子濕了一大片,那是被眼淚砸的。」

「呂大夫他真重情義,不過六子你別急,早上出來的時候,我听說那個人又活了,是他們悄悄議論的。真的,回去你告訴呂大夫,他準高興,一高興他不就吃飯了。」

「你不哄我?這可太好了!呂大夫听了能不高興嗎?」六子一鐮砍倒好幾根葦子。

那人說︰「看把你高興的,我看你給呂大夫當干兒子得了?自從他被打斷肋條以後,端屎端尿全是你的,親兒子也就這樣呀。」

六子想也沒想,「我倒是有這個想法,可不知呂大夫願不願意。」

「那好,抽空兒我給你問問。別說了,笑面虎過來了。」

其實,笑面虎早就注意這邊了。他氣勢洶洶的跑過來,「小色孩子,你又他媽的叨咕啥呢?!老子盯你老時節了。」

罵還不解氣,他把所有的沮喪全集中在腳尖上了,隨著他的腿落,六子剎時被踢出去一兩米遠,那砍過的葦子茬如匕首般尖利,有一根正戳在六子的手心上,登時鮮血如注;而他的,卻蹲在一塊薄冰處,隨著 嚓一聲,爛而又薄的棉褲一下子被涌上來的水浸濕了。

笑面虎抬腿又踹,剛才和六子說話的那個犯人趕緊斗膽把他攔住。「您消消氣,他還是個孩子呢。對了,昨天晚上的那個人又活了。」

笑面虎一听把槍口直接指在了他的面門上,「狗雜種,怕我不敢開槍是不是?老子一槍崩了你,就說你他媽的想逃跑。」說著,他用手一撥拉身邊的葦子叢。

「別別,是真的。」那人一看笑面虎要使壞,臉登時嚇得蠟黃。「我是路過值班室時,听里邊的人說的,不信你回去問一問。」

「老色孩子,你咋不早說呢?」笑面虎頓時轉怒為喜,他朝站在高處的同事一揚手,「哎,我回去了!」話音未落,他跑得比兔子還快呢。

六子拍拍 上的水站起來,他單手高高的舉著離開那片冰面,把另一只手在地上的浮土上隨便一劃拉,算是給傷口止血了。他快步回到原來的地方,伸手把鐮刀撿起來,又呼呼地干上了。

而剛才那個犯人終于松了一口氣,「**的,說殺人就殺人呀。六子,你沒事兒吧?這麼多葦子,就是砍到死也砍不完呀。」

監獄內,典獄長也被驚動了,他少有的來到牢房內,只見地上躺著的孔祥雲已面目全非,他用手指在孔祥雲的鼻孔前試了試,「嗯,還有氣,都別愣著了,快去請大夫呀。」他用手帕捂著鼻子退了出來,「我可告訴你們,上級現在又不讓他死了。」

值班的一個獄警說︰「還請什麼大夫呀,咱們現在就關著一個,讓犯人給犯人看病,連錢也不用花。」

另一個人說︰「他們可是一個案子進來的,就不怕他們串供?」

典獄長看看身邊的丁少勇,然後一聲不吭的走了。

丁少勇趕緊說︰「串什麼供?他這個樣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各位,你們不會看著嗎?」

另一個人問︰「那個大夫也動不了呀,誰能把這個死豬背過去,一身的巴巴味。」

丁少勇說︰「對不起,這是你們的事兒,我走了。」

那人急了,「嗨,憑什麼偷牛的走了逮住拔桷的,秋菜那個小色孩子呢?他們可是有加薪的。」

笑面虎急沖沖的跑了過來,「活了,真的活了?」

那人一看又樂了,「是活了,看把你高興的。剛才典獄長可是說了,上邊命令這個人現在必須活。讓你把他背過去,他們一伙的不是有個大夫嗎?還有,你必須在一邊看著防止串供,鑰匙給你,我們走了。」

笑面虎一看卻傻了,不過這時求財樂顛顛的跑了過來。于是他連忙吩咐︰「去,趕緊的把人背出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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