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驚蟄 第二十六章 2

作者 ︰ 魯河

夜已經深了,呂志忠凝神諦听著門外。老邊把四個人圍成了一個圈兒,外面又用破被子罩住。大多數犯人的離去,突然間讓人覺得這間牢房就像空了一樣。

他們一起蜷縮在一個角落里,「……老邊,我還想到了一層,原先咱們愁沒辦法出去,這不是天助我們嗎?想鑰匙,鑰匙就來了。可是,在外邊干動靜忒大,我的意思是把笑面虎誑進來,你們看呢?」陸文海又提了一個建議。

老邊說︰「咱們的勝算又多了一籌,天時,地利,人和,都佔全了。還有什麼?」

六子早就想說了,「誑笑面虎肯定是我的事兒,他姥娘進來以後你們誰也別攔著,就由他往死里打我,最好是打出血來……」

「這是為什麼?」不等六子說完,王大虎便問上了。

六子俯耳對眾人一說,大家只能紛紛點頭。「六子,委屈你了。」老邊拍拍他的肩。

六子卻大咧咧的說︰「嗨,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以前挨打我生氣,這一次老子偏要笑!」

呂志忠扭過頭來說︰「兄弟們,再等等,我正和我們的人聯系呢。」

六子說︰「咱起誓吧。」1876580

陸文海問︰「沒有血酒怎麼辦?」7658

六子想了想,突然他轉過身去一口就把手指頭咬破了,點點鮮血登時滴在了一個破瓦罐里。六子把呂志忠身邊的那個熱水瓶拿過來,四碗血水依次端在了每個人手里。

老邊領誦,每個人的眸子都是黑亮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怕生死,自願冒險。性命相依,不負誓言。如有違背,人神共殲!」他說一句,每個人低聲又重復一遍,儀式進行完了,四碗血水也全干了。

呂志忠眼里含著淚,「謝謝!我替孔先生多謝各位兄弟們了。」他又抓過六子的手,「六子,你有多少指頭可咬呀?」

王大虎說︰「呂大夫,別難過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老邊想起一件事,「呂大夫,有句話我一直想說,不能再等了。咱這件事,我,大虎,陸文海,我們三個就夠了。六子是個孩子,不能冒這個險,他只要把笑面虎誑進來,就再也沒有他的事兒了。」

六子一听急得要命,「老邊,這怎麼行呢?你是嫌我怕死是吧?我現在就……」

老邊一把將他抓住,「六子,你听我說,事情成了我們就遠走高飛了;事情不成,我們也遠走高飛了,再見面只能是下輩子,也就是陰曹地府里。不論哪種情況,監獄都不會放過呂大夫,他們要是為難他,呂大夫身邊可是一個人也沒有呀,你說你能放心嗎?」

六子終于又坐下了。老邊又對呂志忠說,「呂大夫,六子是個苦孩子,他認你當干爹怎麼樣?把他留在這監牢里,我們三個人也掛著呀。」他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

呂志忠連忙接過來,「兄弟們放心,六子以後就是我的好兄弟!」

「不,干爹,你就收下我吧。」六子撲通一聲跪下了。

呂志忠把他拉起來,「多謝兄弟們看得起我。不過我有一句話非說不可,兄弟們這次為我冒險,結果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順利逃出去,這當然再好不過了!可是……也要做另一種準備。

「萬一出現這種情況,兄弟們放心,你們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呂志忠絕不會不管的。所以,請你們現在就把家住哪里寫下來,就算我求你們了。」

老邊一听卻樂了,「呂大夫,用得著嗎?這件事我們必須手拿把掐!勝算的把握不算小。大虎,陸文海,你們倆說呢?」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呂大夫,你這番好意我們領了。真要到了那一步,一切都無所謂了,你就是想照顧,也根本照顧不過來。」王大虎和陸文海也毫不在乎的說。如此三番,呂志忠只得作罷。

呂傳邦在車上問︰「大爺,咱們這是在向南吧?」

那車把式頭也沒回。他頭上捂著狗皮帽子,赤手舉著長長的馬鞭。呂傳邦注意到,他雖然穿著棉褲,可也僅僅是兩條褲腿連體套著,臀部竟是一層厚厚的夾衣,沒有丁點兒棉花在里面。為了御寒,只不過在下面墊了一個蒲團而已,這可是寒冷的冬天啊!他家里竟再也擠不出兜 的棉花。

「是向南。跑一陣兒再往東拐,再跑一陣兒往南拐,就上了往孤山鎮走的大路了。孩子,孤山鎮再往前我可不熟啊,到時候你們倆能領路嗎?」他想再往前送一程,雖然他得到的工錢是到孤山鎮為止。

呂傳邦沒有順著回答,而是問︰「那要是往東呢?」

「往東?往東當然是濟南府了,不消兩三個時辰準到。」

呂思魯小聲問︰「傳邦,你問這話是啥意思?」

呂傳邦的目光卻望著東面,「哥,還能啥意思?‘嬸子,要不是我大爺還在監獄里關著,我還想和傳邦去逛逛濟南府呢。’就這意思!」

呂思魯明白了,那不是他說過的話嗎?可是……傳邦……回家,他的腦子飛快的轉著。他的目光和呂傳邦的目光激烈的撞在了一起。

「哎呀,爺爺怎麼把一件大事給忘了?」呂思魯突然驚叫一聲。「大爺,停車!」

「吁——」車把式連忙把韁繩勒住,「孩子,出啥事兒了?」

呂傳邦說︰「大爺你不知道,今天因為走得急,我爺爺把一件大事給忘了,我倆必須往東走,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車把式疑惑的看著他們,「真的,莫不是哄我吧?」他犯疑的點上一鍋煙猛抽幾口,那火點兒漸漸在煙鍋里擴大著。

呂思魯一本正經地,「大爺,你看我們倆像是騙你嗎?」

「那……往東就是濟南府了。你們倆還真打譜進城去?也行,去完濟南我再接著送你們。放心,我不會讓你們再加錢的。」

呂傳邦說︰「不用,不用。大爺,到了濟南我們還有不少事兒呢,豈不誤了你的生意?」

車把式納悶兒了,「壙先生說,你們不是有急事兒往家趕嗎?看看我帶了多少草料。我還打算,除了吃飯、睡覺,咱們就一路不停歇了。這倒好,說變還就變了。」

確實,那輛馬車上足足裝了三麻袋飼料,還有一個供牲口飲水的瓦罐子。另外就是各自的包袱,那車把式的包袱里是一摞煎餅,從形狀上兩個孩子也看得出來。

「不行不行,濟南府那麼大,你們倆能認得路?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回去我沒法交這個差。」車把式似乎拿定了主意。

呂思魯解釋說︰「不怕,把濟南的事兒辦完了,我們倆就坐火車回去,只會快,不會慢,保證啥事兒也誤不了。大爺,鼻子底下長著嘴呢,它濟南府再大,還能問不出路來?」

車把式認真的打量著兩個孩子,「你們倆給我說實話,這到底是不是真的?要不然,打破頭我也不敢擅自做主,這個責我負不起。濟南府是大碼頭,你們倆又是兩個孩子,萬一走丟了怎麼辦?我看還是回去問問主家吧。」說著,他就要撥轉馬頭。

呂傳邦一看急了,呂思魯連忙看看他,他又笑著對車把式說︰「大爺,壙爺爺用你的車可真是用對了,你這個人心實又負責,主家能不放心嗎?不過,你要不怕走冤枉路,咱們就回去問一問,這樣你也好放寬心。」

呂傳邦听完偷偷直樂,敢情呂思魯用的是激將法呀!車把式又仔細尋思了一會兒,然後把手里的旱煙袋在車把上磕了磕,別進了腰上扎著的布帶子上。「那好吧,我就把你們送到濟南府。錢呢?」

他突然問了一句,「主家給我的工錢是支到孤山鎮的,到濟南府根本用不了這麼多錢,我還是趕快退給你們倆吧。」說著,他就要往腰里模。

呂思魯和呂傳邦雙雙攔住他,「大爺,工錢就不要退了,和到孤山鎮一樣,近也近不到哪里去。」

「那不行,近老鼻子了。」車把式根本不听他們的話。

呂傳邦說︰「大爺,我說句話你再退也不晚。你看你,這麼冷的天還穿著叉腿褲,干這個營生可是天天坐在車上啊,又不能動彈動彈暖和暖和。

「大爺,多余的錢就算我和哥哥送你一條棉褲了。你要再不忍心,等我們倆過幾天回來,再用你的馬車不就是了,我們正想在縣城轉一轉呢。」

「你們倆還回來?」車把式猶豫了,尤其是呂傳邦說就等于送他一條棉褲那句話,著實讓這個靠拉腳過活的老車把式心里好一陣感動,那熱乎勁兒就像上立刻貼了一層厚厚的棉絮一樣。

呂思魯說︰「肯定回來。」

「那好吧,咱們這就掉頭去濟南府。」他一抖韁繩,高興的把車把掉過來了。車輪飛轉著,「孩子,濟南府去過嗎?」

「去過,隔三差五的就去一趟。」呂傳邦臉沖著後面,故意把聲音繃住說。

車把式還想試他們,「噢,老熟套子了。這一次是去哪里呀?」

「芙蓉街!」兩個孩子幾乎異口同聲的說。

車把式一听相信了,「芙蓉街?那可是濟南府最熱鬧的地界。嘖嘖,各色店鋪那是一眼望不到頭啊,哪一家不是日進斗金?繁華著呢!」

他又情不自禁的念出一段順口溜,「芙蓉街,金菊巷,狀元樓旁有染坊。你染一尺,我染一丈,最鮮亮的娶新娘……」

呂思魯和呂傳邦一听,卻樂得悄悄的對捶了一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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