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驚蟄 第二十六章 7

作者 ︰ 魯河

六子瞪大雙眼望著窗外,按照經驗,這個時候,笑面虎該來了。

果然,遠遠地,他听到了笑面虎的哼唧聲,「奴家年方二十六,青樓一等整八年。哥哥狠心遠飄蕩,撇下奴家任熬煎……」曲是山東呂劇的曲兒,而詞卻是他信口胡亂編上去的。他手里拿著一個搪瓷飯盆,盆里盛著剛從伙房里打來的飯菜。他嘴里嚼著,卻又一步三晃的唱著。

「呸!」六子沖外罵了一句,可是笑面虎卻沒听見,他眼看就要從⊥行走廊口往左拐了,嘴里還喊了一句,「求財,還不他媽的去吃飯?下班了。」

根據六子觀察,笑面虎為了能早一點吃到熱乎的飯菜,他每天都會比別人早來一會兒。其實還有另外一層原因,那就是每天數數兜里的錢,這幾乎成了他的一個習慣︰他一邊在門口桌子上吃著飯,一邊點檢一下昨天晚上贏了還是輸了?

如果是去嫖,他則哼唧著回想每一個細節,臉上的表情就像大煙鬼看見煙泡一樣。其實,他就是個大煙鬼,這一點,在監獄里已不是什麼秘密。而踫到值夜班,他更是吃完了早飯靜等著求財來換他。

「呸——!」六子又加重聲音罵了一句,同時用膀子扛了門一下。

這樣一來,笑面虎听到了。不僅听到,他一個箭步躥過來,沖著鐵門就是一腳。「你姥娘,說什麼呢?找死也不給老子說一聲,!」不過,他這一腳沒有踹出去,求財卻歪戴著帽子從他身後過去了。

「咦,這門怎麼沒鎖呢?」笑面虎一眼發現了大問題。是沒鎖,因為此前六子已經給弄開了,用的就是張劍南傳過來的那把鑰匙。也就是六子的麻桿兒胳膊能從窗欞子間伸出去,然後王大虎在下面拖著他的,才勉強把那把鎖夠到了。

六子仇視的剜了他一眼,這愈加增添了笑面虎的氣憤,他二話不說,拽開鐵門,沖著六子就上去了。「你姥娘!小王八蛋色孩子,你剛才胡唚沁麼來?」罵還不解恨,連手里的饅頭,也沖著六子臉上扔過去了。

這一次六子沒躲閃,那個被笑面虎咬了一口的饅頭在他臉上撞了一下,又滾到一邊的地上了。笑面虎氣憤已極,小兔崽子今兒這是怎麼了?他把手里的飯盆往旁邊一摜,拽過六子來就是一頓猛揍,那真是拳腳相加,威風至極。

老邊趕緊害怕的勸他,「笑……你消消氣,他不是個孩子嗎?你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呢?六子剛才看見只蒼蠅,他這才沖地上呸了一口,根本不是沖著你的。」怕歸怕,可說出的話,根本沒了往日的口氣。

「什麼?」笑面虎焉能听不出來?他放過六子,沖著老邊就去了。只听啪的一聲,老邊的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耳光。「你姥娘!大冬天的哪來的蒼蠅?說!你他媽的是變著法的罵老子呀,是不是?」

老邊的拳頭,早就暗暗地攥得咯 響了,他真恨不能現在就撲上去。

「小色孩子,告訴你,只要老子還有一口氣,你就休想從這大獄里邊出去!除非你把大洋擺在老子的面前。要不然,啥懷柔政策都到不了你身上。」

他又狠狠的擰了六子的雙耳一下,然後猛地把他往牆根兒一蹬,這才心滿意足的出去了。鎖上門後他還罵了一句,「真他娘的粗心,怎麼連門也忘了鎖呢?」

王大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把握緊的雙拳突然放開。「老邊,剛才差一點兒我就上去了。」

陸文海說︰「我也是,要不是呂大夫拿眼瞪我,我他媽早就忍不住了。他娘的,又讓他多活一天!」

呂志忠說︰「看來,咱們演練的結果是正確的。外面你們都看好了嗎?」

「看好了。」老邊沖他點點頭,「早就看了百八十遍了,連做夢都在葦子地里亂跑呢。」

六子說︰「老邊,你們可要千萬看仔細點兒,越仔細越好,馬虎不得。」

老邊給他抹抹嘴角上的血,「六子,疼嗎?」

六子嘿嘿一笑,「沒那麼嬌氣,這點事兒算什麼?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他過去把那個饅頭撿起來,張嘴就吃。

呂志忠卻把他喊住了,「六子!狗剩的東西人不能吃!智者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人要活得有骨氣!」

六子雖然一時難以明白這番話的全部意思,可狗剩的東西人不能吃這話他懂,于是,他把那個饅頭扔在地上又踩了兩下,飛腳踢到一邊去了。

王大虎也說︰「對,六子,咱雖然窮,可要活得有骨氣。你跟了呂大夫也是你的福,以後就好好學著點兒吧。」

正在這時,外邊又喊上了,「開飯嘍,吃完飯繼續割葦子!」

呂志忠在心里算計著,從笑面虎進來到現在,大約有十來分鐘的時間,如果不出什麼意外,應該是有把握的。

呂傳邦終于等到機會了,他所關心的那扇門竟然從里邊打開了,一個日本男人走了出來。他個子矮小而又墩壯,嘴唇上照例留著仁丹胡子,而身上穿著深色西服,外面還披了一件裘皮大衣。那大衣上面的扣子敞開著,多少顯得有些不協調。

呂傳邦害怕了,他膽怯的想從門前溜掉。那日本男人看看他,還以為是哪里來的野孩子呢,因此根本沒在意,便趾高氣揚的離去了。他進了對面的一間鋪子,而那間鋪子就是原來長清大肚包子鋪的所在,如今也起了樓,樣子還挺時尚的。

呂思魯的心一陣亂跳,他高興的是,那往里開的門竟沒有隨之關上。于是,他沖呂傳邦使了個眼色。

傳邦會意,他看看一時四下無人,便就地打了個滾兒,接著又抓起一把髒土往臉上抹了抹,頗像一個頑皮的孩子。

呂思魯在一邊手拿一本書裝著要離開的樣子。突然,呂傳邦從斜刺里沖過來,一把奪過他手里的書就跑。呂思魯當然不干了,他抬腳就追。而匆忙中呂傳邦眼看跑不掉了,他只好跑進了那扇門里。外人看來,也算是慌不擇路吧——如果有外人看見的話。

顯然,這是兩個人預先設計好的一幕,所以呂傳邦才裝成一個專搶人家東西的小叫花子。而呂思魯呢,本身就是一個略顯文氣的學生,何況他手里還拿著一本書。

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眨眼之間他們倆便來到了一進院。好家伙,只見整個院子已經被龐雜的貨物堆滿了,那貨物有打捆好的像成品棉一樣的軟包裝,還有的是方方正正的木箱子,高度差一點兒就能齊牆。

為了防雪和防水,所有貨垛子上面都加了臨時頂棚,因此,除了通道外,院子里顯得比外面黑多了,更何況現在天又陰著。

兩個人貓在通道里,「哥,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呂傳邦好奇的問。1876580

呂思魯看了看,「說不出來,我也從來沒見過。傳邦你看,這箱子上還畫著畫呢。」7658

呂傳邦挪過身來,只見那個大個的木頭箱子上面還真畫著一些東西︰▲ ★ 除此之外全是日文。

呂思魯用日語小聲念了一遍,又對呂傳邦解釋說︰「上面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你看,中間這個圖案可能是怕雨淋,上面打著雨傘呢。」

呂傳邦明白了,「這一個應該是讓箱子朝上,這一個好像是……一只杯子,杯子當然怕摔了!」

突然,廂房里有兩個日本人吱的一聲把門打開了,與剛才那個日本人不同的是,這兩個年輕而又精壯,穿的全是日本男人冬季里常穿的棉衣。一個滿意的看看院子,「嗯,稻田君的差事辦得不錯,這可是帝國需要的戰略物資。」

另一個則馬上發現了問題,「怎麼搞的?稻田君怎麼忘了關門呢?川島呢,這門他是怎麼看的?嗯!這要是讓支那人知道了,又該橫生枝節了。」說著,他跑過去把門關上了。

先一個狂放的笑了幾聲,「怕什麼?別說是支那人,就是支那豬,支那狗,也再也不敢進來了。」他連說加比劃,「進來就是大大的!」他做了一個掄起棍棒往下猛砸的動作。

這時,又一個日本人從一邊過來了。他步履匆匆,樣子猥瑣。「對不起,剛才我上了一趟廁所。」盡管這樣,他還是被扇了兩個耳光。

另一個惱怒的教訓道︰「你的任務,就是把大門看好,看牢。要是再讓支那人闖進來,休怪我不客氣。還不快回到崗位上去?」

「哈伊!」那老年日本人舉了個躬,匆匆的往門洞一側那間小木屋里走去了。

他扭過身來拘謹的笑了笑,「還是小心為妙。這批物資我們看完後,就得立刻發往滿洲。」

剛說著,先前那個日本男人卻從外面回來了。他把一個信函一樣的東西遞到那兩人手里,低聲說︰「上邊要的情報全在里面,我就不留你們了。」他低頭一鞠躬,「沙揚娜拉。」

那兩人也一哈腰,「沙揚娜拉。」其中一個把信件裝好,兩人便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送走兩人後,這個日本男人又回到了屋里,那屋門又吱的響了一下。

呂傳邦問︰「哥,剛才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當初,我要是跟著田甜姑姑學會說日本話就好了。」

呂思魯從一個角落里往廂房那邊瞅著,「他們說,這些東西是帝國需要的戰略物資,要把它運到滿洲去,也就是東北那一大片地方。還說這些東西怕人看見。」

「怕人見的東西就不是好東西!」呂傳邦凌空冒出一句。「哥,他們還說什麼了?」

呂思魯接著說︰「他們還罵中國人是支那人,說,別說是支那人,就是支那豬,支那狗,也不敢再進來,進來他們就用大棒掄。」

「他媽的,這可是咱的家!」呂傳邦第一次罵人了。「哥,這些東西可不是他日本人的,憑什麼他們要運走?」

「別急,咱們再往里面看看,咱家有三進院呢。」說著,他們貓腰便往里面走,剛進月亮門,便猛地傳來一聲狗吠。

呂傳邦眼尖,他一把將呂思魯拽了回來。就這一剎那,那條碩大的看家狗便朝著他們撲過來了。

呂傳邦渾身一激靈,只見那條狗後蹄蹬地,身子騰空,粗壯的嘴大張著,一看就知道是條咬人的惡狗。這要讓它逮上一口,拳頭大的一塊肉可就下去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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